鬱秋輕輕地抽了口氣,注視著麵前那道背影,幹笑道:“滄瀾宗主,我想……應該不用我給你跪拜吧?”


    說是笑,那聲音更像是哭。


    她潤了潤嗓子,一臉尷尬。


    半響,那滄瀾宗主緩緩轉過身來,目光平靜,直直地望著她。


    那張冰冷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早已不是鬱秋認識的那個司珩青了。


    可是,真好看呐。


    她差點忘了,阿青的真身也是妖,就像烏綺雲一樣,是妖族骨子裏生出的好看。


    鬱秋眸光與他相觸,旋即顫了下,垂下眼去。


    “鬱、秋。”


    滄瀾宗主注視著她,幾乎要將她徹底看穿。


    鬱秋雙手互相捏握,咽了咽口水,說道:“滄瀾宗主,我來找你,是想跟你……談一下條件。”


    滄瀾宗主麵無表情審視著她。


    安靜了片刻,江白的聲音冒出來,突兀地說:“師尊?師尊你聲音為什麽在發抖?是不是蠱毒要發作了?”


    “閉、嘴。”


    她明明是被嚇得發抖了。


    她尋聲看過去,見江白還是那副樣子,身體被大卸八塊分散在各處,躺的十分安詳。


    “滄瀾宗主,你不是一直在找我麽,”鬱秋頓了頓,低聲道,“如今……我在這裏了,你要殺要剮都可以……能不能,答應我幾個條件……?”


    他沒有說話,鬱秋心裏又咯噔了一下。


    係統在腦海裏說:“完了,我覺得你們談不攏了……”


    鬱秋:我也覺得!


    滄瀾宗主安靜地注視著她,良久才說了一句算不上完整的話:“憑什麽?”


    “憑我不要臉,憑我跟你師徒一場,”鬱秋定了定神道,“烏綺雲待我恩重如山,我懇請您放了她;淵兒跟你師兄弟一場,他雖然入了魔道,但本性不壞,罪不至死,還有……還有江白,他什麽都沒做,你能不能放過他?”


    江白嗚嗚地說:“師尊……師尊,你不用為我求情的!”


    滄瀾宗主淡淡道:“你就一條命,還想救這麽多人?”


    鬱秋:“嗯……你恨的人是我,跟他們無關。”


    “恨?”


    滄瀾宗主毫無感情地重複。


    鬱秋默不作聲。


    滄瀾宗主道:“你說的這些人,今夜都得死。”


    “斬草除根,斷絕後患,這是你教我的,你忘了嗎?”


    鬱秋猛地抽了口氣,抬起臉,詫異地看著他。


    他竟然還記得!


    他還認她這個師尊嗎?


    鬱秋忙道:“不行!我還有別的條件,隻要你肯放過他們!”


    “鬱秋,”滄瀾宗主冷漠地打斷她,“你覺得,我會看重這師門情分嗎?”


    鬱秋手指捏成拳頭,緩緩闔上眼——


    從前的阿青最喜歡師門了,院子裏的一草一木都是他在打理,桌子掉漆了,凳子壞了,都是他一個人在修修補補,像個小大人一樣忙前忙後。


    小時候淵兒喜歡偷懶,作為師兄的阿青也很少責備他,總是一個人不動聲色地將所有的活都幹完了。


    他從來不抱怨,常常說“喜歡幫師尊幹活”。


    就在這個院子裏,她仿佛還能聽見阿青跟在她身後,一口一個“師尊”喊她。


    也是在這個院子裏,她用無情劍刺穿他胸口,抽走了他的情絲,將他變成了麵前這個薄情寡義、冷酷無情的人。


    現在她又在用“情義”來懇求他。


    她果然不要臉。


    鬱秋想了想,上前一步,緩緩落下一邊膝蓋。


    “求也沒用。”滄瀾宗主說。


    於是鬱秋訕訕地,重新抬起那尚未落地的膝蓋,尷尬地看著他。


    如今的滄瀾宗主就是塊捂不熱的寒冰,她壓根不知道怎麽麵對。


    時間一寸寸地流逝,鬱秋如芒在背,坐立不安,煎熬得很。


    “要不……”鬱秋顫巍巍說,“你告訴我,我要怎麽做,才能彌補你……”


    滄瀾宗主眼底現出一絲嘲諷,看了她片刻,轉過身去,手中卻多了一把劍,劍尖指向江白。


    “不!”鬱秋撲上去,抓著他袖子,急道,“別殺小白!”


    滄瀾宗主根本沒有聽她的意思,一劍照著江白的腦殼劈下去,鬱秋豁了出去,撲倒在江白麵前,用身體去擋滄瀾宗主這一劍。


    滄瀾宗主持劍的手停在空中,平靜地注視著她。


    她閉著眼,身體在發抖,在害怕。


    可為什麽,為了一個江白,她能豁出性命?


    就在這時候,“嘭”地一聲,門被撞開了。


    顧風華被人攆著一路撞飛,掀起石磚,摔在了石階上,手裏拿著劍,勉強站起來。


    他身後是滄瀾宗主提劍懸在鬱秋頭上三尺的地方,身前則是突然來偷襲的烏綺雲。


    九尾狐一襲紅衣站在門口,寬大的衣袖在風中翻飛,烏黑的長發散開,紅色眼妝的狐眼飄亮得令人心驚,眼神淩厲如刀,一抬手整個破廟都要被掀飛了。


    “司珩青!”


    烏綺雲怒吼著,一個飛撲朝他殺來,兩手如鬼爪劃過,與滄瀾宗主手中的劍相撞,立刻被轟飛出去,棲在了屋簷上,倒掛在空中一個借力,再次朝滄瀾宗主撲殺過來!


    顧風華終於回過神來了!


    雖然說烏綺雲該殺,但滄瀾宗主竟然要殺他師尊?!這令他既震驚、又憤怒!


    眼下無論如何,還是先救走他師尊為妙!


    於是他臨時改變策略,取出機關弩,幫助烏綺雲一起對付滄瀾宗主,同時喊道:“師尊!你快走!我來救你了!”


    話音剛落,他老爹劍尊帶傷從外麵衝進來,一柄劍鞘飛來,照著顧風華後背一記悶棍,直接將他給打暈了過去!


    鬱秋:“……”


    弱不禁風顧風華。


    鬱秋歎息。


    “別打了。”


    鬱秋一出聲,所有人都停下來了。


    隻見她從顧風華身上撿起一塊玉牌,拿在了手裏,示意給眾人看。


    這下子,劍尊終於意識到他犯了個大錯,一拍腦門,懊惱道:“失策了!”


    那塊玉牌……是顧風華用來操縱阿修羅的!


    同為煉器師,顧風華能操控的東西,她照樣能操控。


    更何況,顧風華那些本事,還都是從鬱秋這裏學過去的呢!


    遠處,阿修羅仿佛蘇醒的巨人,邁開腳,一步步朝這邊走來,一時間地動山搖,仙盟所在的地盤被踩得稀巴爛!


    變故發生在一瞬間,所有人猝不及防,與此同時妖族和魔族的反擊也正式開始了!


    “妖女!”劍尊憤憤然,提劍衝上去,要去搶鬱秋手中的玉牌!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豈料鬱秋更狠,提著顧風華的衣領,將他一把抓起來,橫刀架在他脖子上。


    “別過來!”鬱秋朗聲喝道,竟是以顧風華為人質來要挾老劍尊!


    劍尊:“!!!”


    老頭子萬萬沒想到,他隻是扔個劍鞘而已,竟引起這麽大的變故!


    一時間又悔又惱,半響,竟是憋了一句:“妖女!他是你徒弟!”


    鬱秋揚眉一笑:“怎麽,我徒弟就殺不得了?”


    碰到這種不講仁義的人,劍尊老頭氣得直冒煙,恨得直磨牙,手中劍丟了出去,朝滄瀾宗主投過去一瞥。


    隻要滄瀾宗主使出那一招——


    讓所有人停下動作,眼前局勢就還有可以挽回的機會!


    但滄瀾宗主沒有任何動作,他在看著鬱秋,神情平靜,又似乎有些出神。


    察覺到滄瀾宗主的眼神,鬱秋抵在顧風華脖子上的刀微微顫了下,後知後覺地回過味來——


    她剛才說了句什麽渾話?


    “怎麽,我徒弟就殺不得了?”


    她竟然當著阿青的麵這樣說!


    阿青會怎麽想?


    當年她親手殺過他一次,如今更是執迷不悟,甚至將其視為理所當然?


    鬱秋頭皮發麻,根本不敢去看滄瀾宗主的表情,隻瞪著老劍尊,色厲內荏地說:“顧閣主如今就一個兒子了,還不趕緊識時務一點,給我出去!”


    老劍尊氣急敗壞,求助地看著滄瀾宗主:“司宗主!您快想想辦法!不能這樣放過他們!”


    滄瀾宗主置若罔聞,他凝視著鬱秋,語氣平靜,良久,他問:“你會殺了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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