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淵雙手背在腦後,抱著後腦勺,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笑了笑,“師尊讓救人,不得不救嘛。”


    王後朝鬱秋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鬱秋道:“沒事,您為宓王忍辱負重多年,命不該絕。”


    王後垂著眼瞼,輕輕地歎了口氣。


    她是個溫婉動人的女人,看了看鬱秋,目光落在她胸前,問道:“恕我多嘴,您這次故地重遊,當真是為了邪利的屍骨?”


    鬱秋點了下頭,品了品她口中的“故地重遊。”


    王後道:“可您上一次來,不是也要了類似的東西嗎?”


    餘人微微一驚。


    司珩青臉色變了變,聲線帶著一絲顫抖,“你說什麽?”


    王後皺起眉頭,朝鬱秋走近,手指在她心口點了點,說道:“上一次您過來時,從陵園裏要走了一樣東西,雖然不是邪利的屍骨,卻也差不多,您從陵園裏挖出了大妖‘風’的屍骨,風也是一條黑蛟,您還讓我協助您,做了個手術。”


    司珩青:“……”


    鬱秋輕輕地抽了口氣,看著陵園裏開滿藍色雙瓣花的草地,驀地想起來那個夢境。


    夢境裏,她躺在草地上奄奄一息,血從心口不斷地流出來。


    司珩青臉色慘白,萬萬沒想到……他一心想要幫鬱秋重塑心脈,想將青蓮火以邪利的屍骨為載體移入她體內。


    而多年前,鬱秋卻已經做了一件類似的事情。


    隻是不知道,當年她冒著巨大的風險,剖開心,用黑蛟的一截骨,究竟裝載了什麽東西,移到了身體裏?


    第62章 道侶。


    62.


    她既然這般能耐, 為何沒有直接治好自己的靈脈?


    司珩青根本無法去想。


    她太清楚鬱秋了。


    當年為了青蓮火,她負氣與背叛了薊國的梵音公主說出了那般狠話——


    “或許我哪一天連亡國之恨都忘了,或許我會回到這裏, 給你一個解脫。”


    她有能力奪走長期被劍閣占據的青蓮火, 但她沒有這樣做。


    正如他此時此刻才知道,鬱秋早就來過無極淵, 她有能力為自己治好靈脈,她甚至還曾經剖過心, 將一段黑蛟骨放入體內。


    但是那並不是能治好她靈脈的青蓮火。


    無法想象當年的她到底做了什麽決定, 將什麽東西藏在了骨血之中?


    卻不是為了治病。


    那必然是她視若珍寶、愛之入骨的一樣東西。


    司珩青光是想一想, 就快瘋掉了。


    他從未見過鬱秋喜歡過誰, 疼愛過誰,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 責罵人的時候從不心軟,是個十足十的絕情之人。


    若正要計較起來,世上唯一能讓她喜歡的, 可能隻有煉器一事。


    隻有在煉器的時候,她心無旁騖, 認真鑽研著圖紙, 打磨著每一件器皿, 比吃飯睡覺都要上心。


    能有什麽東西, 能讓她歡喜到恨不得嵌在骨中, 時時帶著、生死相隨?


    司珩青心裏仿佛空了一塊, 那是他長久以來一直在尋找的、像一粒無法落地的種子, 突然間開始抽芽了。


    秋兒……


    他心快要疼死了。


    司珩青眼眶泛著霧氣,輕輕地抽了口氣,目光死死地盯著她, 盯著她心口的位置。


    神識中歡愛的時候,他親吻過她身上每一處肌膚,就連她身上一兩顆痣的準確位置、她大小尺寸,肌膚的觸感,腰窩的形狀,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除了脖子上那道明顯的刀疤,鬱秋身上沒有其他的疤痕。


    在流落到食人島吞食妖丹之後,她的身體也進入了半妖的狀態,普通刀劍帶來的傷口會快速的愈合。


    就像她曾經剖開心,而身上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一樣。


    而司珩青心口卻始終保留著那道疤痕。


    鬱秋拿劍刺穿他心口的時候,他已經是金丹期的修士了,理論上來說是不會留下刀痕的。


    但無情劍就不一樣了。


    司珩青闔上眼,眼瞼微微顫抖著。


    他心裏有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想,一個足以令他發狂的猜想。


    他快要喪失理智了。


    秋兒。


    司珩青心裏默念了好幾遍她的名字,甚至不敢看鬱秋的臉,不敢發問,不敢在神識中打擾到鬱秋。


    他像是跪在邢台上的犯人,在烈日炙烤下等待著劊子手手上的刀,抑或是一道不可能到來的赦免令。


    若他的猜想是真的,秋兒比他想象中的要喜歡他,甚至到了癲狂的地步。


    司珩青心口又是狠狠一抽,疼得快喘不過氣了。


    王後的話讓所有人都沉默了。


    鬱秋在腦海裏和係統聊了幾個回合,這廝竟是閉口不言,還搬出了“會影響到老大修無情道”這樣的理由來搪塞她。


    但鬱秋隱隱感覺到了不安。


    那種不安的情緒是從神識裏傳來的,像是另外一個人的情緒。


    阿青。


    鬱秋用餘光看了司珩青一眼,見他臉色已經有些不對勁了。


    半響,陸淵打破了尷尬的靜默,他說:“本座實在沒聽明白,你剛才說,我師尊之前來過無極淵,做了個什麽手術?”


    王後神情溫柔地看著眾人,抬手比劃了一下,溫聲道:“此事還是由點金手親口來說比較合適。”


    鬱秋有一種隱私被道破的尷尬感,還被數道目光直直地盯著。


    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說什麽好。


    大家都費心思幫她,就是為了幫她治好靈脈,到了最後一步才知道——


    原來她之前早就幹了這麽一件煞筆事。


    她本來有機會為自己治好靈脈,卻花了個大代價,隻為了在身上烙個看不見的紋身。


    鬱秋有一絲絲窘迫。


    陸淵盯著她看了一會,目光也不再咄咄相逼,反而有幾分寬容和理解了。


    “算了,”陸淵冷冷地說,“你向來是這個樣子,為所欲為,不顧別人的想法,你能做什麽事情都不奇怪。”


    司珩青聲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說:“即便如此,還是要先將你體內的東西取出來,將青蓮火嫁接進去。”


    “對,”陸淵很難得地讚同司珩青,揚了揚下巴,朝鬱秋說,“不管怎樣,先治好靈脈。”


    兩人主動給了鬱秋台階,也沒再逼問她什麽。


    鬱秋乖乖地點頭,說:“好。”


    當年為鬱秋操刀的,正是這位經驗豐富的醫修王後。


    而這一次,也將由她第二次剖開鬱秋的心口。


    她不厭其煩地交代著手術的注意事項,司珩青和陸淵認真聽著,偶爾提出問題,補充意見。


    他們決定休息一夜,第二天再為鬱秋移植青蓮火。


    回到宮殿後,鬱秋早早地休息下了。


    她睡在王後為她準備的寢殿裏,將人埋在被子裏,思考著接下來的事情。


    比起第二天的手術,她更加煩惱司珩青的事情。


    阿青是鐵定了心思要和她在一起。


    而她卻像個膽小鬼,一而再地逃避,推脫說自己還需要再考慮。


    她下不了決心,但身體卻騙不了人。


    一想到阿青,念到他的名字,心裏好似被狠狠地揪了一把。


    白天人多的事情,他口口聲聲說著要和她雙修,要和她好,怎麽夜裏人影都沒了?


    鬱秋閉著眼睛等了一會,滿心滿眼都是司珩青的影子。


    想著他過來找她,想抱著他,親吻他,和他做著世上最快樂的事情。


    她輕輕地抽了口氣,不見滄瀾宗主的身影。


    忽然間有些落寞地想,滄瀾宗主的喜歡……是不是也是憑著一股衝動呢?


    她想去找阿青了。


    她試著進入司珩青的神識,喊了一聲:“阿青。”


    身體像是被一股溫柔的海水包圍起來,司珩青從身後摟著她,將人死死地摟在懷裏,低頭親吻她脖頸,像是海浪一遍遍地襲來,他雙手撫過她身上的衣料,帶著一股要將她徹底吞噬的氣勢。


    她身體一下子酥倒下去,靠在司珩青懷裏,迫不及待地要和他好。


    “阿青,”她聲音有一絲委屈,“我好想你。”


    “我知道,”司珩青聲音顫抖,低著頭親吻她唇,吻得她渾身發軟,肆意地侵占她唇齒之間,眼裏霧氣朦朧,溫柔地說,“阿青也想你。”


    從離開陸淵的夢境算起,鬱秋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曾和司珩青歡好了。


    那本來就是司珩青囚著她的手段,他在氣頭上,醋意未消,想著和她冷淡幾天,看她忍受不住來與他和好,主動找他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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