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不是什麽公主郡主,隻是個平民丫頭,還是個生身父母不清不楚的丫頭,她忍不住自怨自艾。


    可隨即她又唾棄自己:爹爹娘親對她不好麽,妹妹還不夠愛她麽,她怎麽能有這樣忘恩負義的想法.......


    *


    夜漸深,亂做一團的阮家終於稍稍平靜下來。


    趙奚被綁在屋中央椅子上,粗麻繩纏了一圈又一圈。


    阮明蕙紅著眼,嗓子都說啞了,猶在絮絮叨叨勸著。


    “奚哥哥,你冷靜點好嗎。我知道你心疼姐姐,但是你這樣冒冒失失過去,反而給她添麻煩啊!再說陸府是什麽地方,你這麽晚去打擾,萬一惹得陸將軍不快,起了衝突……”


    “而且……”她偷偷瞄了一眼臉色鐵青、鼻子掛彩的父親,壯著膽子道,“而且阿姐在陸府也沒受委屈,將軍待她很好,阿姐也喜歡將軍……”


    “混賬!”阮文舉一聽,立刻跳腳,罵道,“你說的什麽話!”


    阮文蕙隻好打住。


    趙奚痛苦地閉上眼,隻覺五藏俱裂,恨不得殺了自己。


    他為什麽要怕耶律平周,為什麽要和他們回去!如果他不離開,事情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你別再說了,”阮文舉也氣得夠嗆,隻覺這一大家子沒一個讓他省心的,“趙奚,你不許去陸府,你要是去了,我就沒你這個義子!”


    趙奚身子一震,眸中猩紅淡去卻幾分。


    “我明日要去陸府給姐姐送東西,姐姐知道你回來的話,定會回家見你的,咱們就別亂來,給阿姐添麻煩了,好嗎!?”阮明蕙懇求道。


    趙奚看著她帶著淚痕的臉,又望了望悶聲不語的義父。


    幾個丫鬟齊齊坐在門邊,用身體抵住門,生怕他跑了。素絹拿帕子擦著淚,低泣著不敢出聲,顯然是方才被他嚇到了……


    陶千夢依舊孤零零坐在角落,行李還沒來得及擱下,她垂著頭不敢說話,也沒人有空理她。


    “好。”趙奚從喉嚨裏擠出這個字。


    眾人鬆了口氣,阮文舉還是不放心,讓趙奚今夜就在他屋裏打地鋪。


    阮明蕙想起客人,心中愧疚,忙招呼千夢,又讓丫鬟幫她拿行李,打熱水。


    她安排千夢睡自己的隔間,她則去阿姐那屋歇息。


    臨睡前,阮明蕙將洛雲西給的小木匣子拿出來,小心闔上,用絹子包好。


    先前雲西姐姐告訴她,這盒子裏是上好的香料,價值不菲,而且急用,要她一定交到她阿姐手裏。


    她之前打開看過,確實是挺昂貴的香材,而且她阿姐喜歡調香,便沒覺有什麽不妥。


    阮明蕙正收拾著,突然驚覺一事:她明日沒辦法和裴星洲逛廟會了!


    本來她的打算是,早上去陸府送東西,完了再去鍾樓等裴星洲。可家裏現在這個光景,明日阿姐回來,說不準又要鬧起來,她一定得好好在家守著才行。


    可是,是她求的裴星洲一起去廟會,若是無緣無故爽約,對方一定氣死了,說不準再不理她了。


    阮明蕙急得直搓手,最後一拍腦門,心道真真給急傻了,這不是太簡單了:明早讓青羅把香料送過去,我去告訴裴星洲家裏有急事,就不去廟會了,然後就趕緊回家……


    正巧紅綾過來給她加條被子,阮明蕙怕擾到屏風後千夢歇息,便將包好的木匣子遞給紅綾,低聲仔細叮囑了一番。讓她回屋後轉告青羅:明兒一早就把東西送過去,順便告訴阿姐,趙奚回來了,讓她得空快些回家一趟,免得趙奚又發瘋做傻事。


    紅菱聽了,欲言又止,最終隻點點頭:“知道了。”


    她拿著東西,輕手輕腳退下,闔上門後輕歎一聲。青羅這丫頭一晚上沒說話,回屋後誰也不理,呆會還得好好同她說說呢。


    主子對她們好是情分,可不能忘乎所以,把自己當小姐,整天甩臉色。


    第65章


    這日清晨, 天雖已亮,紅日還未探出頭。


    陸府的小丫鬟翦枝起晚了,伸著懶腰從屋裏出來。因最近沒什麽活兒, 每日隻負責為外來的女眷引路,所以此刻仍慢悠悠的。


    她本要去灶房找點吃的, 但被個婆子急吼吼叫住了:“西偏門來客,還不快去帶路!”


    翦枝以為是什麽貴客,嚇得趕緊朝門房跑, 心中納罕:哪有一大早來主人家打擾的道理!


    到了門房一看,卻是府上姨娘家的丫鬟, 這才鬆了口氣。


    先前她給青羅帶過幾次路,對方總是用頭發遮著大半張臉,悶聲不語。


    今日再見,卻是吃了一驚——


    青羅高昂著頭,露出左臉上一道長疤, 配上冷怒的神情,怪嚇人的。


    “青羅,你又來啦。”她收了抱怨的話,訕笑一下。


    青羅沒理她, 拎著包裹徑直往阮明姝院子方向走, 疾步若風。


    “唉你!”翦枝追著她, 快到阮明姝院子才將人扯住。


    “都是奴才, 給誰甩臉色呢。有事沒事往這跑,連點規矩都不懂!”她氣極了, 說話便一點麵子也不留。


    “奴才”……


    這兩個字直戳青羅心窩。她祖上出過三位宰相,到父親一輩仍襲爵位,滿門顯貴。她外祖更是先皇帝師, 士林領袖,還是陸君潛的恩師。


    說她是奴才!?


    如果不是陸君潛這個冷血小人忘恩滅師,害得外祖家滿門抄斬,累及她全家也被流放發配,她怎會淪落至今日慘境!


    “你說誰?”一瞬間,她的表情變得怨毒無比。


    “就說你,怎麽著?不服就滾,把我們陸府當什麽地兒了,敢在這擺譜。也不瞧瞧自己什麽東西,不過看著你家小姐的麵子不同你計較,還把自己當盤菜了?”翦枝直接開罵。


    青羅氣得嘴唇發抖。


    陸府的人都該死!


    兩人正僵持著,虛掩的院門忽然打開,陸君潛闊步走出來,身後跟著手忙腳亂的榕桂。


    翦枝登時慌了,哪還有心思同青羅計較。


    她一把拉住青羅退到路邊,恭敬屈膝垂首站著。


    青羅之前隻遠遠看過陸君潛一次,容貌都未瞧清,可這個時辰從阮明姝院子裏出來,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誰。


    低下頭掩住刻骨的恨意,眼角餘光卻瞥到放在腳邊的木匣。


    也就阮明蕙這個傻妞相信洛雲西大費周折隻為送盒香料來。


    她偷聽過阮明姝和洛雲西說話,所以昨晚紅綾同她說這事時,她便猜到了。今日剛上馬車,她就打開木匣翻找,果然發現香木屑厚鋪之下,有淺淺一道夾層.......


    定是阮明姝說的避子藥無疑了。


    青羅腦中閃過一個大膽的念頭,誘惑到無法拒絕。


    “是阮明姝自找的,她非要和陸君潛這個惡鬼攪在一起,那她就該受懲罰,不怪你。”她開始說服自己。


    於是,她解開鬆散的絹布結,把木匣緊緊抱在懷裏,裝作驚慌失色的樣子。


    隻可惜陸君潛目不斜視,看都不朝這邊看,更沒有要問她懷裏藏著什麽的意思。


    眼看著陸君潛就要走過去了,她一咬牙,整個人向前摔去,


    那木匣子摔散開蓋,不偏不倚落在陸君潛腳邊。


    霜桂枝和沉香屑撒了許多出來,但夾層卻依舊緊緊嵌在盒身,穩穩當當藏著藥丸。


    青羅暗罵一聲。


    “三少爺恕罪!”翦枝嚇呆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將軍恕罪,奴婢一時失神。”青羅強忍著心中厭恨,裝出驚慌失色的模樣,“奴婢是給小姐送藥,不不,送香料的!”


    陸君潛皺起眉,掃了青羅一眼。神色淡淡,看不出什麽情緒,


    隻這波瀾不驚的一眼,就叫青羅背脊生寒,她仿佛又看到一個個頭顱噴著血滾落在地.......


    沒頂恐慌引燃悔意:她不該這樣衝動的,萬一阮明姝還沒怎麽樣,她先叫陸君潛殺了......


    身子控製不住地抖,她爬起來跪下,不敢再期望陸君潛懷疑阮明姝,隻求陸君潛不同她計較。


    衣袍掠過,揚起一瞬風霜。


    陸君潛徑直走了,自始至終未開尊口。


    *


    柳芽兒領青羅進屋時,阮明姝才剛醒,還未起來。


    “怎麽來這麽早?”纖白柔美的手從帳子裏探出,將簾子掀開些。


    墨蘭剛備好水,見狀快步走過去,將簾子卷起用綴著玉珠的勾子鉤上。


    阮明姝懶懶打了個哈欠,從被子裏出來。她穿著雪白的中衣,眉目若畫,肌膚如玉,整張臉找不出半點瑕疵。


    青羅隻覺那道長疤突突地疼。她再喜歡趙奚又有什麽用?光這張臉,她便輸得徹底。


    她沒回主子的話,隻將手裏匣子往桌上一放,發出“砰”地聲響。


    柳芽兒嚇了一跳,訝然看向她。


    阮明姝眼底帶了幾分冷意,卻沒發作。她讓墨蘭扶了一把,揉著腰慢慢下了床。


    “是雲西讓送來的?”阮明姝惦記著東西。


    “趙奚回來了。”青羅直接說。


    阮明姝一聽,俏臉登時染上喜色:“太好了,什麽時候的事?一路可還好?”


    “不好。”青羅冷冷道,任柳芽墨蘭在旁也不避諱,“他知道你給陸府做小,瘋得半條命要沒了!”


    阮明姝驀然怔住,心下五味陳雜,又憂又愧,不知說什麽好。


    墨蘭皺了皺眉,到底沒好意思開口。


    “我知道了。告訴他我很好,無需掛念,過幾日我回家看你們。”阮明姝歎了口氣,收斂心神吩咐道。


    “過幾日!?他為了你命都可以不要,你還在這說過幾日!”青羅失了智般,竟朝阮明姝吼起來。


    墨蘭和柳芽都驚呆了。


    “你在和誰說話?”阮明姝長睫一抬,眉目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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