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去吳州,阮明姝隻帶紅綾與綠綺兩人,趙奚隨行。阮明蕙和素絹跟著去運河碼頭,送別後再回來。


    說來也巧,解三元要去的宣州,與徐丹溪的老家吳州近得很。眾人一商議,索性好事成雙,大家夥一塊兒去吳州。在吳州將兩樁婚事辦妥後,綠綺再和解三元去宣州。


    兩個丫頭自然是開心,解三元起先有些不好意思,因若是在吳州辦婚事,免不了要麻煩徐家。但耐不住徐丹溪誠心相邀相勸,最後也欣然答應了。


    *


    徐丹溪常年往返京吳,自家有艘客船,但他帶著四五名家仆,又因與紅綾尚未成親,須得避嫌,所以隻解三元搭乘他這艘,阮家眾人另覓了條。


    現下兩人已早早到了碼頭,等阮家的馬車來。


    他們二人誌趣相投,先前便有相見恨晚之感,此刻站在船前談古論今,好生暢快。阮明姝等人找到他們時,兩人還有些意猶未盡,隻暫且打住,待上了船出發後再細細聊。


    “好了明蕙,我們先上船了。別擔心,阿姐會快去快回的。”阮明姝拍著妹妹的手,見她眼眶紅紅,心疼得要命,真有些不想走了。


    “嗯,知道了阿姐。”阮明蕙乖乖點頭,又望向趙奚,“奚哥哥,你要保護好姐姐呀。”


    “放心吧。”趙奚愛憐地拍拍她小腦袋。


    阮明蕙又拽著兩個丫鬟姐姐的手,低語幾句,綠綺嘴巴一撇,嗚嗚哭起來。


    “各位少爺小姐,快些吧,得船開了。”船夫催促道。


    運河繁忙,再寬的河道也架不住舟船延誤不發。


    於是隻得收起離情別意,淚眼相望,笑道珍重。


    *


    阮明蕙送完姐姐,便和素絹坐著馬車往鋪子去。


    因綠綺紅綾都走了,四兒榮娘又要過幾日才能來,現下鋪子便格外忙。


    未到日落,阮明蕙便覺肩膀發酸,眼也澀。


    恰此時鋪子裏也沒客人了,洛雲西便叫她們早些回去歇息,她同剩下幾個夥計收個尾,便將鋪門關了暫歇。


    阮明蕙昨夜睡得不安穩,此刻十分疲倦,便也不推脫,歉然應了。


    她同素絹出了成衣鋪,與平常一般往家走。因為心不在焉,絲毫沒有注意鋪子不遠處兩雙賊眼正暗暗盯著她。


    見她出了鋪子往南走,那兩人便扔下手中裝模作樣拿的東西,快步跟了上去。


    從禦道街到清河坊,路雖長,卻不偏僻,沿途人來人往,加之天還亮著,阮明蕙一點兒也不害怕。


    唯獨路過雙槐街時,兩人不由自主加快腳步。因這條街都是賣棺材壽衣的,此時天色將晚,路上又不見其他行人,有些瘮得慌。


    “下次還是雇車......”阮明蕙扭過頭同素絹說話,卻見她深灰色的瞳孔因驚恐陡然睜大。


    阮明蕙察覺不對,慌忙想要回頭。可尚未來得及轉身,便覺頸後劇痛,眼前一黑昏倒過去。


    見暗巷中突然跳出名大漢,瞬間將小姐打昏,素絹麵無血色,尖聲呼救:“救命——”


    她這聲驚呼卻隻呼出一半,便叫人用帕子捂住嘴,嗚嗚不得語。片刻之後,也渾身無力,昏倒過去。


    “媽的,搞錯了。”兩名凶徒將人拖進暗巷,身形偏瘦的那個咒罵道,“這他媽的迷昏的是丫鬟,打昏的是小姐。”


    另一人聽了,麵無表情捏著阮明姝脖頸試了試:“管他呢,人沒死就行,帶走。”


    “這丫鬟呢?”


    “一起帶著,賤民可不挑丫鬟小姐。”


    *


    阮明蕙迷迷糊糊,覺得自己被什麽東西扛在背上飛速跑著,呼吸也不順暢。


    沒多久,她背上一痛,被人扔在地上。


    打暈她的男人將麻袋解開。


    少女嫩白幹淨的臉龐,似初夏帶著水汽的蜜桃,與肮髒惡臭的破敗街道格格不入。


    一旁畏畏縮縮站著三個流氓,明明都是青壯,好手好腳,卻衣衫襤褸,髒臭不堪。三人陡然見到昏迷中的嬌美少女,不由呼吸急促,吞咽都變得困難。


    這些反應都被顧梟看在眼裏,他把玩著白玉扳指,意興闌珊的臉上終於露出點期待的神色。


    “還等什麽呢,好好享用。”他已經迫不及待要欣賞了,怪笑著催促。


    那三個流氓互相看了一眼,依舊不敢相信世間竟有這般好事:白白送上門的天仙一樣的姑娘叫他們幹,完事後還能拿一百兩銀子......


    見他們猶豫著不敢上前,顧梟眸中冷意加深。


    賤種就是賤種啊,愚蠢,貪婪,膽小。


    他都有些心疼阮明蕙了呢。


    不過沒辦法,誰讓這小妞敬酒不吃吃罰酒,躲著他,還不知天高地厚拒絕顧家的提親。


    這樣羞怯的純潔處子,生在死要麵子的窮酸書生家,若是被流氓□□了,可不得跪著謝他,願意娶她麽?


    第81章


    精鐵牢門緩緩拉開, 裴星洲信步走下長階,玄緞朝靴踩在死獄陰寒的石磚上,暗紋流光。


    森長的通道被壁火照得通徹, 兩側數不清的牢房卻是昏暗陰冷,慘叫哀嚎聲不絕於耳。裴星洲恍若未聞, 神色冷淡,步伐從容。


    很快,他在間刑房前停下, 身後下屬立刻上前開鎖,抽掉門上纏繞的鐵鏈。


    他走進去, 見那刑架上的細作還在昏迷,便揚揚手指:“弄醒。”


    “是。”青衣獄官抽出燒得紅亮的烙鐵,按在犯人血跡斑斑的股肉上。


    昏迷之人因劇痛蘇醒,痛苦哀嚎。


    裴星洲靠著椅背坐下,隨意翻了翻石案上的刑訊記錄。


    “嘴還挺嚴。”他嗤笑一聲, 聽不出是嘲諷還是誇讚。


    “殺殺、我......”那細作嘴裏被塞著東西,聲音含糊不清,整張臉因痛楚與恨意而扭曲。


    “長得醜,想得倒他媽的美。”裴星洲嫌棄地扯扯嘴角, 轉而問身旁侍立的心腹, “他婆娘娃娃呢, 關在哪間?”


    他故意說得緩慢清晰, 怕北狄狗賊聽不清楚。


    果然,那遼國細作發了瘋似地狂怒, 鐵鏈鏗鏗作響:“你*$!....她們無辜......”


    給用刑之人嘴裏塞球,是慣用的防止他們咬舌的法子。裴星洲見得多了,聽得多了, 竟也知道他想說什麽。


    “你想說,你妻子並不知你不是周人,想讓我放了她們?”


    裴星洲問完,就見那細作慌亂點著頭。


    寧死不說的決然便有了缺口。


    “我想也是,她一個良家女兒,不至於輕賤到委身蠻族賤種,定是受了你欺騙。”裴星洲慢悠悠說著,手裏折著供詞玩。


    小紙花折好,裴星洲皺眉瞧了瞧,明明每一步都按著阮明蕙教得來,結果卻是醜得自己都嫌棄。


    “把他罪根剪下,送給那可憐女子,以謝騙婚之罪。”裴星洲將紙花隨手一扔,命道。


    那細作聞言睜目欲裂,瘋狂掙紮。


    “你婆娘孩子的命,都在你手裏。”裴星洲冷冷道,“再給你個機會,我也不想對女人小孩動手。”


    他話音剛落,就聽刑房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大人,阮小姐被人盯梢了。”他的得力部下蔣幹推門而入,急得連通報都顧不上。


    這下子換做裴星洲震怒出離了。


    沒等屋內人反應過來,他已如一陣風般衝了出去。


    負責行刑的青衣衛利剪剛剛張開,一時不知要不要剪下去......


    蔣幹早已命人備好馬,他一邊勉強追上裴星洲,一邊稟告道:“小貓兒一直奉命在成衣鋪旁蹲著,快傍晚時發現兩人行色可疑,報告給在禦道街巡視的馮衛。馮衛讓小貓兒來報信,他趕去鋪子......”


    *


    馮衛趕到明記成衣鋪時,阮明蕙和貓兒口中兩個可疑之人俱已不見蹤影。他知道這個時辰阮小姐定是回清河坊家中,立刻沿途追尋。


    果然在雙槐街一處暗巷中,瞧見兩壯漢各背個麻袋飛逃而去。


    他急忙追趕,一邊留下記號。


    隻跟了片刻,他便瞧出兩個男人身手極好,斷不是尋常匪徒。他猶豫著,是立即冒險出手,還是悄悄跟上,等貓兒帶人過來再救下阮小姐。


    卻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強勁狠辣的掌風自背後襲來,馮衛倉皇躲避,在地上滾了數圈。


    “有幾下啊,小子。”出手的竟是個精瘦老頭,桀桀怪笑著。


    就這麽一眨眼的功夫,擄走阮明蕙的賊人已不見蹤影。


    *


    “大、大人,”幾個流氓中膽子稍大的那個,畏懼地望向顧梟,囁嚅道,“我們汙了這女娃,她家裏人找我們算賬怎麽辦......”


    顧梟兩條濃重不羈的眉毛皺了皺,長臉陰沉下來。


    一旁的狗腿小廝冷汗直冒,對那幾人罵道:“千百萬個流民,能開天眼了查到你們?少廢話,再磨蹭現在就叫你們......”


    顧梟猛地抬手,小廝罵罵咧咧的恐嚇戛然而止。


    阮明蕙雙目緊閉,但手指已經微微顫動,馬上就要蘇醒。


    顧梟死死盯著她,咬牙切齒問道:“怎麽回事?”


    若是被他的迷藥捂昏,不可能這麽快清醒。


    “你就給了一塊那帕子,用在那丫鬟身上了,隻能把她打昏。”先前襲擊阮明蕙的男子不以為意回道。


    他不是顧家的家奴,隻為錢辦事,並不很怕顧梟。


    顧梟眼中凶光閃過,就這麽短短一瞬,便想好了事後如何解決這兩人。


    “少,少爺......”小廝咽了咽唾沫,顫聲提醒著,“可不能讓她看到我們......”


    顧梟還用他提醒?


    當下便從腰間繡袋裏掏出兩粒藥,勾唇陰森一笑:“唔,這藥取得正巧,叫我這位小娘子試一試藥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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