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兒隻要隨便給孩子們講講花木蘭的故事,演個花木蘭片段,就可以穩穩當當地贏我們了。


    “林雪兒會不會笨得搞不定一個出彩的小節目啊?”小倫又擔心起來:“我覺得她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才幹。”


    第43章 鄉趣


    我說:“以我的經驗來看,林雪兒工作能力還是可以的。當時厲燁說完要送高定下鄉,她很快就反應到這可以做成一個更大的慈善計劃。”


    “但搞文藝演出是另一件事呀,我覺得我們應該大概告訴她該怎麽做。”


    “她討厭別人幫她。我上次跟她說,我要成全她和厲燁,她根本不領情,還懷疑我害她。”


    “我覺得你們都想多了。她連發個朋友圈都處心積慮,肯定早就想好了怎麽辦。”璐璐在一邊笑了:“你們瞎擔心什麽呀!人家可是專業戲精呀!”


    “可是,有備無患呀。”


    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一番,最後決定以要向厲燁匯報工作為名,開個討論會,在會上給林雪兒一些暗示。這樣,她怎麽也不會跑偏了吧。


    出於意料的是,林雪兒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她居然說,演兒童劇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就行了,她不打算參與。她主要負責輔助我們幹活,跟當地人建立好關係,順便在學校當個臨時的代課老師,給孩子們上上課。


    她甜甜地笑著,說:“其實我在這裏的心情很像度假,難得可以和這麽多可愛的孩子在一起,遠離都市的喧囂和吵鬧。”


    這話聽著很假很做作,然而接下來,她的表現又不像偽裝。她很有音樂天賦,對歌劇也頗有見地,給孩子們開了一節聲樂課,教孩子們一些歌舞劇的基本技巧。


    幾天過去了,林雪兒沒有做任何奇怪的事情,還很敬業地在她的聲樂課上幫我們完成一些唱段的排練。這難免要和穆榮有交集,但她每次都規規矩矩,並沒有再對穆榮使出任何引誘的小伎倆。


    我們板栗聯盟的小夥伴紛紛開始懷疑自己:會不會是我們小人之心了?


    唯一保留林雪兒特色的,就是她發的朋友圈。內容十足正麵,都是她和孩子們在一起的瞬間。但無論場景如何,唯一的主題就是突出她的美。她在拍照上麵太有天賦了。每一張都像是從青春文藝片中截下來的小畫麵,清新動人,盡顯少女嬌憨之姿。


    老實說,這個本領我真是太羨慕了。人家自拍都是錦上添花,我的自拍一向是雪上加霜。


    我每次都大力點讚,而厲燁總是在我之前就點了讚。我倆的讚倒是經常很恩愛地排在一起。


    說到厲燁,他常跟我簡短通話,問問工作進展,有時勉勵幾句。隔著電話,他不大調情,我們的對話就如真正的上下級。他是個不錯的老板。理解能力很強,隨時為項目運行提供支持。不像我以前的某些老板,發薪水似乎是為了讓員工看在錢的麵子上容忍他在工作上搗亂。


    林雪兒曾提醒我們,這裏民風不好,不適合支教。但我們卻並沒有這種感覺。這些小孩確實和城裏的小孩不太一樣,可這是一種很好的不一樣。


    我沒有孩子,所見識到的孩子都是同事或朋友的小孩。在我的經驗裏,現在的兒童是一種令人敬畏的小生物。他們都說,在孩子麵前,你必須謹言慎行,多麽小心也不為過。因為,大人對孩子的影響可是一門大學問,一不小心,你就會給孩子留下終身心理創傷,就成了塑造孩子一生不幸的那個“原生家庭”。


    生活上更是需要無微不至,精心嗬護。我有個同事的孩子都八歲了,聚餐時,還得家長給他剝蝦挑魚刺。我一時好奇,問:“他不會自己剝嗎?”


    同事一副“你不懂”的樣子:“孩子的小手太嫩,剝蝦怕紮到手。”


    在我生長的那個十八線小城市裏,孩子們不是這樣長大的。那時父母忙於生計,經常任由我們自生自滅,脖子上掛著鑰匙,放學自己回家。而大家都沒出什麽紕漏地長到了這麽大,堪稱奇跡。現在想想,我們那些孩子雖然不乏頑劣之輩,但至少都比較能幹。我的朋友中,有七八歲就敢開煤氣灶做飯的廚藝小天才,有自己用木頭和刻刀做全套籌碼賣給同學的少年賭王,有會自己縫襪子甚至改裙子的縫紉神童,並且大家多少都有點飛簷走壁的本事。


    而這些貧困地區的孩子比起我們小時候,不僅更能幹,也更皮實。很多孩子光著腳來上學。第一次看到時,我覺得孩子們太可憐了,馬上給厲燁打電話,讓他捐名牌運動鞋。鞋子到位之後,很多孩子卻不怎麽穿。小朋友們說穿鞋麻煩,光腳舒服。


    老師們說,現在的季節光腳很舒服,小孩子活動多,鞋子很快會髒,會有汗味。所以很多孩子平時沒事的時候就習慣了不穿鞋。


    再看孩子們光著腳在田野上奔跑的樣子,果然自如矯健如山林裏的小動物。我們也羨慕起來,試著光腳走了幾步。可是我的腳沒有這麽親近過自然,隻覺得太紮,太疼,感受到了土裏複雜的成分和雜質。再走幾步,隻覺得如美人魚剛剛上岸行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尖刀上。


    我們隻好又把鞋子穿上了。而孩子們看我們齜牙咧嘴的樣子,全都笑了起來。


    不過,林雪兒居然可以很自然地光腳走在土地上。她一點都沒有我們那齜牙咧嘴的樣子,仍然拍了一整套文藝照片發朋友圈,並收獲包括厲燁在內的一大堆點讚。


    我們的兒童劇排練也很順利,小朋友們都非常配合,學習速度驚人。家長們也支持,因為排練都是課後,這意味著有人給免費看孩子。


    在小倫和璐璐的建議下,我們給孩子們每人發了一台平板電腦。林雪兒立刻向厲燁申請了由厲氏集團為村子提供永久的免費網絡。而穆榮則買了很多樂器送給孩子們,開始在這裏組建樂隊。


    我這才發現,原來大家都有自己的才藝。小倫畫畫極好,又會攝影。璐璐跳舞很棒。林雪兒唱歌好,又很細心,她擅長找茬,也就擅長在計劃中打補丁。


    而穆榮則可以演奏多種樂器。他對樂器的態度就像是孩子對玩具,玩得很投入,雖然水平看起來不是那麽厲害,但可以輕鬆演奏很多好聽的小曲子。他教孩子的態度,就像是大孩子給小孩子傳授玩具的玩法。而這種做法效果出乎意料的好,甚至可以說,他是我見過的,最好的樂器啟蒙老師。


    小時候我家裏條件不好,很羨慕那些可以練樂器的孩子。長大了才知道,練樂器是很多孩子和家長的噩夢。我的同事家裏有學樂器的孩子,說起來個個都是一部血淚史。


    我自己唯一練過幾天的樂器是吉他,在那個為了討好學長而參加的吉他班。那老師可以用吉他發出綿密華麗的樂音,亦精通樂理。雖然他教的是民謠吉他,但第一節課時,他就一臉清高地說:“我是學古典吉他出身的,所以有些地方,我的要求可能會顯得高一點。”


    這句話令我立刻明白了原來吉他之間也有鄙視鏈,古典吉他顯然站在更高的位置上。不過這超然的地位並不意味著他就真的對我們嚴格要求了。恰恰相反,他對我們寬容到近乎放棄。


    他總是說:“大家都這個年紀了,學樂器也學不出來了。玩兒玩兒就可以了。如果嚴格要求,應該做到這樣——”


    然後他演示一下高難度的演奏。隨即又說:“不過大家做到這樣就可以了——”


    然後又演示一個簡化版本的。


    於是就會有熱心學習的同學問:“老師,我們可以練到這個比較難的嗎?”


    老師矜持地一笑:“我是從五歲開始練的。樂器這個東西,過了年齡,再也學不出來。”


    隨即他又自嘲:“別學我。以後你們有了孩子,也別讓他學古典吉他。沒前途。樂隊裏沒有位置,獨奏機會也不多。”


    他隻是自顧自地教下去,至於學生練得好不好,他不太關心。這個老師滿身都是“我淪落在這裏教你們這些廢柴肯定也是對牛彈琴”的疏離感。


    經曆了這樣的啟蒙教學之後,我的感覺是:學樂器真是世界上最出力不討好的事情。


    但是穆榮居然為我開啟了我意想不到的音樂之門。他並不能彈得很華麗,但他彈得自如又好聽。他告訴我,很多好聽的旋律乍一聽很難,其實裏麵很多地方是不斷重複的。所以,一個不會樂器的人,隻要記住這些琴鍵的位置,也可以迅速學會一些小曲子。


    放學後,我和穆榮總是留在音樂教室裏不走。我和孩子們一樣,在穆榮的指導下學習簡單的樂器。我最喜歡的是木琴,幾排大大的按鍵,用琴棒敲打出聲,聲音很好聽。關鍵是,這個樂器非常簡單,即便是零基礎,也可以很快就學會一首簡單的曲子。


    穆榮笑道:“木琴是特別好的入門樂器——”


    “因為這樣大家就都隻有一個手指!”我一邊敲,一邊笑:“鋼琴家的手指被沒收了,和我們的差距就不那麽大了。”


    我學會的第一首木琴演奏曲目是《生日快樂》。我告訴穆榮,選這首歌,是因為:“這個最管用了,每個人都用得上。”


    我一邊敲擊琴鍵,一邊唱。我唱得過癮,唱了一遍又一遍,孩子們都不耐煩了。一個叫亞男的女孩子問:“老師,這首歌怎麽隻有這麽一句詞啊?”


    “那怎麽辦,就這樣啊。要不我來加幾句詞?”


    小朋友們歡呼起來:“好啊好啊!茜茜老師加油。”


    “哎呀,加什麽內容呢?”我一邊笑,一邊敲著木琴唱著歌,一邊開始胡亂地加詞兒:“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這句話誰都可以說,能不能來點實在的?”


    一陣輕柔的琴弦聲響起,是穆榮撥動了吉他,他一邊給我伴奏,一邊輕輕地順著我的這兩句話唱了起來。那是我從未聽過的歌詞,曲調簡單,歌詞直白,可是過耳不忘。我在這個夢裏聽過很多首陌生的歌曲,當時隻覺得好聽,可是過後就會忘記。但這首歌,我覺得我一生也不會忘記。


    第44章 風波


    穆榮的聲音很好聽,並不是多麽驚豔的嗓音,可聽起來特別舒服。他帶著一點笑,唱得慢慢的,很像一個人在說話: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天天快樂


    這句話誰都可以說


    你要聽一點實在的


    好吧請你聽聽我的誓言


    我會把它寫進你與我的開機條款


    不管是刮風還是下雨


    台風暴雪酷暑或是嚴寒


    馬路擁堵到懷疑人生


    電梯壞了可你住在18層


    不管你要的是紀念日的浪漫


    或是午夜時心血來潮的溫暖


    清涼的火熱的溫馨的華麗的


    我都永遠不辜負你的期盼


    我不是超級英雄也不是環球總裁


    可我會用盡全力穿越一切都市的考驗


    i need you 是召喚我的魔咒


    隻要我聽到就會準時來到你的麵前


    ……


    在聽到前幾句時,我都一直想笑。因為詞聽起來很隨意,而且他一邊唱一邊在想詞,有的地方有些拖延或停頓,險些笑場。但漸漸地,兩個學架子鼓的小朋友開始不由自主地隨著節拍打鼓。唱到一些重複段落時,小朋友也跟著他一起唱起來。


    歌聲越來越豐富,充滿了整個房間,而我的思緒也隨著歌聲飄揚到很多很多的地方。飄過14歲時,我與初戀對鏡練習表情管理的房間。飄過十八歲時,我和學長對談搖滾樂的排練室。飄過後來我工作時,那獨自掙紮的日日夜夜。飄過拉斯維加斯,酒店的一層就是延綿不絕的賭場,走進去就沒有了白天和晚上。太多的人讓那裏空氣汙濁。地毯上有圖案,劃分出賭場和走道。過了這條線,你就是賭徒,沒過,你就隻是遊客。我討厭賭。我的雙腳從未踏進過賭場,我沿著安全而清醒的遊客路線走出酒店,獨自站在賭城的街頭。當時已經快要到聖誕節,街上很熱鬧,整座城市都陷在光怪陸離的招牌裏……


    我為什麽又想起了拉斯維加斯?那裏一定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可是我想不起來了。


    一個稚嫩的聲音將我從思緒中拉出來,是孩子們稚嫩的聲音:“老師,你怎麽哭了?”


    我這才意識到眼淚早就洶湧而出,而我自己卻完全沒有意識到。其實我並未覺得傷心,不知道為何眼睛居然可以自作主張。


    穆榮放下吉他,遞給我一疊紙巾,有些焦急地問:“茜茜,你怎麽了?”


    我接過紙巾,將眼淚擦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也許是此情此景太美好,讓我有些傷感。”


    穆榮看著我,覺得我確實不像情緒崩潰的樣子,也放下心來,故意誇張地笑著逗我:“我還以為是我唱得太難聽了,都把你唱哭了。”


    “怎麽會?這首歌太好聽了。多唱幾遍吧,我要把它牢牢記住。我要宣布這是我此生最喜歡的歌,沒有之一。”


    他有點不好意思:“哎呀,這是隨便哼著唱的,太簡單了。我回頭再潤色幾遍。”


    “不,不要改。一個字也不用改。我喜歡極了。”


    他笑了。在孩子們麵前,我們從未有過任何親熱的舉動。但是愛人心意相通時,一個眼神就已經足夠。我們把這首歌唱了一遍又一遍。人生第一次,我懂得了為什麽古人形容一段良好的感情關係為琴瑟和諧,而英文裏融洽和睦與音樂中的和聲,都是同一個詞:harmony——如果你遇到了一個對的人,那麽你們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就會像一段渾然天成的合奏。也許很簡單,也許對外人說出來平淡無奇,但對於身處其中的兩個人來說,卻足以照亮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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