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為他不平:“怎麽能打成這樣?要不要去醫院?”


    “不用。”花崗岩簡短地說:“沒事的。”


    阿容帶花崗岩進了房間,給他安排住的地方。他倆低聲交談了幾句。我看他們正在忙碌,就說:“那我先走了。”


    “我送你。”阿容陪我出來。


    我悄悄問他:“怎麽回事?”


    “阿花跟另外一個女孩來往,被他女朋友發現了……”


    “什麽?阿花嗎?”我吃驚極了:“他連話都不愛說,還能腳踩兩條船?”


    “他就是學不會拒絕。”阿容搖頭歎氣:“我早就勸過他,他不聽我的。”


    我以為阿容勸的是花崗岩不要腳踩兩條船,沒想到他接著說:“我跟他說過,別剛認識就搬到人家家裏去住,他不聽我的。現在大晚上被趕出來。”


    我呆住了:“你覺得劈腿不是問題,住女友家裏才是問題?”


    “感情上的事外人我們不便評論,那是他們之間的事。但是隨便退房子真的太任性了。現在找房子多難呀。”


    “感情上的事外人不便評論?他住到女孩子家裏,然後還劈腿,這還有什麽爭議嗎?”


    “這是他和他女朋友之間的事,我們也不知道內情。我和阿花認識這麽久,至少作為朋友,他沒做過什麽對不起我的事。阿花不會刻意欺騙任何人。”


    “不會刻意欺騙?就是不主動、不抗拒、不負責?”


    阿容似乎很維護花崗岩:“那是他的私生活。跟我們沒有關係。”


    “那你說,他這樣渣不渣?”


    “我們不要說這個了好嗎?具體情況我還什麽都不知道呀。”


    我不說話了。我不想得罪他。可是我心裏是失望的。也許,在樂手的世界裏,這種事根本就沒什麽吧。花崗岩看起來那麽木訥,都一邊吃軟飯一邊劈腿。喜歡阿容的女孩子隻會更多。


    此刻,看到花崗岩背後的不堪,我腦子裏突然出現了一副恐怖的畫麵:我真的和阿容在一起了。某天我去看他排練,或者在酒吧的後台,看見他和一個美麗的年輕女孩子纏繞在一起。


    我問自己:如果這種事情真的發生了,你是不是真的能接受?


    我接受不了。我怕我當時會瘋掉。他已經和我夢中最美好的回憶重疊在了一起。我接受不了這麽純真的麵容也會有背叛的可能。


    我們倆就這樣默默地走著。到了我家樓下,我跟阿容說:“我上樓去了。晚安。”


    他說:“我不是那樣的人。”


    我一怔:“什麽?”


    他低著頭說:“我是說,我不願意說阿花不好,不代表我和他一樣。我……我對待感情是很認真的。”


    我感受到他對我感受的在意,也發現自己還是抑製不住地喜歡他。如果沒有那個夢,我不會認識他。可是即便沒有那個夢,他也是我喜歡的那種男孩子。從相貌到脾氣,從愛好到談吐。他都是我最喜歡的那個類型。


    但是縱觀我的“情史”,我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這一款文藝男身上吃了太多的虧。說起來,吳亮對我也不是全無真心,但這並不影響他做姐姐們的好弟弟。


    我想起小文和方玲在背後對阿容的輕薄議論。樂手本就自帶浪漫光環。隻要他略有名氣,覬覦他的女人就會如過江之鯽。我想阿容大概也不至於太隨便。可是總有一天,他會遇到令他心動的那一個引誘者。


    我想到了他那個賣身契一般的合同。也許,做他經紀人確實是我們之間關係最好的出路。這樣,我可以做他一輩子的好朋友,甚至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穆榮對我說過,相愛不一定要做戀人。愛有很多種方式。而且在夢中,最終我們並沒有真的在一起。


    我掩飾著心裏的傷感,故作詼諧地說:“我當然相信你啦。你一個主動要簽賣身契的藝人,肯定很自覺自律,絕對不會做那些自毀前途的事。”


    他看著我,好像有話要說。可我滔滔不絕地擋住了他:“其實戀愛也沒什麽,關鍵是不能出醜聞。如果你交了女朋友,隻要告訴我一聲就行。不要像花崗岩似的,搞到這麽難看。尤其是上節目期間,萬一紅了,再被歌迷看到,那名聲可就完了。這機會是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為你們爭取來的,我相信你肯定比花崗岩懂事。對了,小熊應該沒有什麽風流賬吧?哈哈,我猜他應該還算安全?也許我應該在上節目之前給你們開個會……”


    我不知道我說了多久。阿容就這麽站在那裏一直聽著。我說得口幹舌燥才停下來,對他笑笑:“啊,好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等一下,我給你那個合約是……”


    我匆忙打斷他:“哦,那個啊。不用正式簽。我信得過你的人品,我們君子協定就好啦。我困了,要上樓了。你也趕緊回去吧。晚安。”


    他看著我,似乎眼中有千言萬語。但是最終他什麽也沒說,隻是點點頭:“晚安。”


    我回到家裏,心裏難受得要命。決定做一件工作,很容易就可以執行。可決定不喜歡一個人,並不總是奏效。我心裏一個聲音在對我說:想那麽多幹嘛,萬一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呢!或者,幹脆直接跟他表白。行就行,不行就算了!勇敢一點!


    可另一個聲音在對我說:你確定你能禁得住再一次的被拋棄,被辜負?


    如果是十年前,哪怕是五年前,我都不會想這個問題。愛就愛,有什麽好怕。可是現在,我不敢再輕易冒險。


    我點開阿容的頭像,去翻看他過往的內容。雖然之前也看過很多遍,可還是想看看是否有什麽新的蛛絲馬跡,可以為我做 愛情行動指南。他很少發朋友圈,偶爾發幾條,都是聽歌的歌單分享。


    我看到他剛剛更新了一條。他在聽一張很經典的搖滾專輯。是竇唯的《黑夢》。


    他寫了兩句話,作為轉發語:


    也許你我時常出現在彼此夢裏


    可醒來後又要重新調整距離


    我也很喜歡這張專輯。以前並未特別注意過這兩句詞,可此刻,它將我的心情描述得如此貼切。阿容,你是發給我看的嗎?我也曾出現在你的夢裏嗎?


    我把那首歌全都找了出來,歌詞裏說:


    你可知道此刻我正在想念著你


    回想我們一起擁有的美好的回憶


    一切歡樂和不如意瞬間逝去


    現在隻是孤單的我和遙遠的你


    我突然又覺得,這根本不是對我說的話。我和他距離很近,在一個小區裏。我們也沒有成為過戀人,大概也談不上什麽“一起擁有的美好的回憶”。這首歌看起來更像是在思念前女友。


    我像個偵探一樣對著幾句歌詞絞盡腦汁,最終也無法得出一個準確的答案。最終我熄滅手機,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去。


    我希望在夢裏與穆榮重逢。夢裏的阿榮才是那個無條件愛我的完美男友。現實世界的戀愛,終歸還是太麻煩了。可惜我睡得很好,一夜無夢。


    第79章 擁抱


    第二天到了公司,發現小文今天沒來。她沒有跟我請假,打電話也不接。我有點擔心,叮囑方玲多給她打幾次電話。小文是單身女孩,我怕她有危險。


    快到中午,小文終於來了。進了辦公室就跟我道歉,說對不起。我一看她的樣子,嚇了一跳:“你怎麽了?眼睛這麽紅?”


    “沒事。”她強自鎮定:“我昨天晚上沒睡好,早上起晚了。”


    我埋怨道:“你如果不舒服,來不了,下次要提前跟我說一聲。你這樣不打招呼也不出現,我會擔心你的安全問題。”


    她忍了又忍,眼淚還是奪眶而出:“張總,我想求你點事。”


    “什麽事?”我心想:完了,一定是要請假了。


    “我男朋友跟我分手了,你幫我勸勸他好嗎?”她一邊說,一邊捂著臉,又哭了。


    我為難地說:“這種事我怎麽好勸?我又不認識你男朋友。”


    “你認識他。他跟你男朋友是一個樂隊的。他說你現在給他們做經紀人。他很尊敬你……”


    我這才反應過來:“花崗岩?你不會是花崗岩的女朋友吧?”


    小文一邊點頭,一邊哀怨地問:“他都沒有跟你提過我嗎?”


    “呃,我其實很少跟花崗岩說話。他話不多……至少他在我麵前話不多。所以我都不知道你們倆什麽時候好上的。”


    “就是上次團建之後,我又去聽了幾次他們的現場,就認識了。然後……就在一起了。”


    我驚訝之餘,又有點酸。別看小文工作方麵糊裏糊塗,找男人還真是雷厲風行。她認識花崗岩比我晚那麽多,此刻已經完成了熱戀、同居、分手三部曲。唉,人家怎麽都這麽會呢!


    她哭訴:“我對他特別好。他住的地方條件不好,我就讓他住到我家裏。我們倆在一起,什麽都是我花錢。可是,有個不要臉的女人勾引他……”


    “你不會是……捉奸在床了吧?”


    “他和那個女的看電影!我在他手機裏看見了購買記錄。他全都承認了。”小文越說越傷心:“然後他從我家搬走了。你幫我勸勸他,我……我以後可以不管他……隻要他回來……”


    這劇情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我以為是小文把花崗岩趕出去的,沒想到是花崗岩主動搬走。所以花崗岩不但渣,還甩了小文。我的天!這真是我認識的那個花崗岩嗎?


    我勸她:“既然他這麽渣,分了也好。”


    “沒有那個女人的時候我們好好的!他說我眼睛裏有星光……他給我畫過漫畫像……嗚嗚嗚……”


    我也不好直接說花崗岩的壞話,就和稀泥:“好在認識的時間還不長,你也不要太投入了……”


    “我知道我這樣很傻。我也想像你一樣腦子清醒。可我做不到像你那麽拿得起放得下。我愛他……”


    我真是受之有愧。她哪裏知道不久之前,我還為了吳亮這個活寶幾天爬不起來沒法上班。我根本就是個贗品女強人。


    我說:“算啦,天涯何處無芳草。這麽快就見異思遷的男人,不要也罷。不要為這件事影響你的正常生活和工作。”


    她一邊點頭一邊哭,我趁機說:“你趕緊把那個報表給趕出來,忙起來就好一點。這幾天我多安排你加班吧,省得你胡思亂想。”


    勸走了小文,我心裏對花崗岩很鄙夷:平時跟個自閉症似的,撩妹的時候原來這麽騷!突然又想到,阿容初次見我,也對我說了很多浪漫的話。甚至花崗岩也給我畫過漫畫像。


    這幫樂手是不是就這個風氣?他們是不是就靠不斷跟女孩子風流來尋找創作的靈感?


    晚上我特意加班到很晚,小文也被我留了下來。她倒是完全不懼分享自己的隱私,於是全辦公室都知道了她的男友是個狠心渣男。


    我特意定了貴一點的加班餐請大家吃。餐一送來,大家都歡呼:“張總今天很大方呀!”


    我做生氣狀:“喂!我哪天不大方?”


    同事們很配合地笑起來。我特意把加班餐拍照發朋友圈,像是告訴別人也是告訴自己:何以解憂?唯有加班。別談愛情,太傷錢。


    這條發出來之後,我那些拚搏在都市的各個角落的好朋友們頗有共鳴,紛紛給我點讚。


    我收到了阿容的信息。他說:你不要忘了吃過敏藥。


    我猶豫了很久,最終隻回了短短的一句:謝謝提醒。


    小文並沒有頹廢多久,很快就若無其事。我很羨慕她。我猜阿容對我是有好感的。隻是這份好感裏,或許混雜著對我的能幹的欣賞,和對我的感激之情。我細細算了我和他的生日。如果按年份,我比他大了八歲。按月份好一點,不足八年,可以算是大七歲。但有什麽區別呢。在都市裏,這樣的年齡差,如果隻是玩一玩,當然是沒問題的。可惜,我太沒用,我是個玩不起的人。


    再見到花崗岩時,我心裏有點別扭,覺得他的存在打破了我的某種幻想。不過,也許我更應該感謝他。


    我開始刻意減少和阿容的私下見麵,表現得越來越像個真正的經紀人。我請了攝影攝像,給樂隊拍了很多素材,建議他們隨時更新網上賬號。我在朋友圈裏發樂隊的演出,大方說這是我經營的樂隊,請大家支持。我對他們三人的介紹雨露均沾,不偏不倚。朋友都知道了我業餘給樂隊做經紀人。


    阿容屢次試圖與我單獨見麵,都被我以各種方式推掉了。我知道他肯定不怕與我有什麽。但是我怕。我輸不起。


    有天在公司,吳亮對我說:“周末我們吃頓飯好嗎?我有事要跟你說。”


    我客氣地說:“不用破費了,有什麽話,到我辦公室來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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