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以後,辛漾就這樣神情恍惚,腳步虛浮的離開。


    顯然剛剛徐澤死前那張猙獰的臉,和淒厲的詛咒,對她衝擊力很大。


    隻是辛漾沒注意到的是,這宮裏的太監宮女們,都忌憚又畏懼的看著她的背影。


    連自己宮裏的掌事太監都能親手毒死,以後誰還敢跟著淑妃做事?


    皇後今日估計心情也沒好到哪裏去。


    辛漾走後,她瞥了一眼虞青奚,冷臉帶著一眾太監宮女拂袖而去。


    誰都沒想到,今日原本皇後和淑妃是來教訓虞氏的,最後竟是以這樣的結局收場。


    這兩撥人走後,椒房宮裏再次空蕩下來。


    唯有坐在地上的珍珠爬起來,哭著給青奚磕頭:“多謝娘娘,多謝娘娘。”


    青奚有些奇怪:“你男人就這麽死了,你竟然還謝我?”


    “那不是我男人!徐澤這狗賊,仗著自己是柔福宮的管事太監,到處欺壓宮女,逼迫我們就範。隻奴婢知道被徐澤禍害的姐妹,就有四五個,還有被他偷偷殺了填進井裏的。”


    珍珠一邊哭一邊說道:“奴婢被他各種欺辱,他死了,奴婢開心還來不及呢。”


    小配角的故事,在書裏隻是潦草提了兩筆,但投映在真實的人身上,竟如此可悲。


    怎麽無論哪個時代,哪個故事,都有這樣一群苦命的女子呢。


    且說這珍珠,絕對不能算是個好人,她貪財,膽小,還沒主見。


    椒房宮裏的香料,是淑妃和徐澤逼著她換的。


    後來女配虞青奚身死,遭萬人唾罵,卻是這珍珠偷偷去給她收的屍。


    大概這便是人性的複雜之處,善與惡同時在一個小人物身上出現。


    這樣連自己的人生都無法操控的小宮女,當真可悲。


    “起來吧,今後你便繼續在椒房宮當差。”


    青奚看著哭的梨花帶雨的珍珠,到底是心軟了:“擦幹淨眼淚,本宮還有要事需要你去辦。”


    珍珠以為,她已經暴/露自己是淑妃的人,今日肯定難逃一死。


    沒想到皇貴妃竟要放她一條生路!


    巨大的驚喜將珍珠砸的暈暈乎乎,片刻後她忙不迭磕頭道謝:“多謝貴妃娘娘,您要奴婢去辦什麽事情?”


    “也不是什麽辛苦差事,你且去外麵和人說,淑妃用砒/霜殺人,性情殘暴手段毒辣,很像是欽天監辛博來卜卦裏的妖妃。”


    青奚朝她笑了笑:“順帶再去東廠的昭獄裏走一趟,以我兄長的名義,借來一隊酷吏,供我差遣。”


    珍珠聞言臉色驟然僵硬住,滿眼驚恐。


    -


    辛漾毒殺徐澤一事,很快在後宮傳開了。


    向來以心善著稱的淑妃,竟做出這等殘暴之事,一時間宮人們無不震驚膽寒。


    “怎麽回事,那日淑妃不是和皇後一起去教訓毒殺宮女的虞氏嗎,怎麽最後竟是淑妃毒殺了徐澤?”


    “皇貴妃並未給珍珠灌砒/霜,反倒是淑妃下毒手殺了自己的管事太監。”


    “真可怕,我以前還盼望著去柔福宮當差呢,還好沒去。”


    “淑妃從秀女一路順利封妃,怎麽可能是簡單角色。”


    “可她直接灌人砒/霜,手段未免過於毒辣了些,我最近聽說啊,欽天監預測的妖妃,有可能是淑妃。”


    “小點聲,不要命了你,敢非議淑妃,當心你也被她灌砒/霜。”


    徐澤的死,讓淑妃遭人議論了好多天。


    “好啊,虞青奚竟然打的是這般主意,竟然想把妖妃的帽子扣在本宮頭上!”


    辛漾聽說這事兒以後怒不可遏,她冷笑道:“且傳出話去,讓我父親聯絡禦史台的老大人們,去太極殿前和皇上麵諫,控訴虞青奚這個妖妃!”


    淑妃的貼身宮女當即領命而去。


    “慢著。”


    辛漾想了想,又交代道:“你且去找皇上身邊的太監,將虞青奚打了本宮的消息偷偷遞出去,讓他想辦法告訴皇上。”


    皇上早就已經厭倦了虞氏,到時候肯定會嚴懲這女人。


    想著那日在椒房宮受到的屈辱,辛漾眼睛裏浮現出一抹戾氣。


    虞青奚,本宮這次一定要讓你完蛋!


    很快,禦史台裏的一群言官集結相伴來到了太極殿外。


    他們隔著宮門,在殿外哭著跪拜皇帝,怒罵妖妃。


    “皇上,上天已經降下旨意,妖妃不除,大旱不止啊!”


    “陳國已經旱了一整年,百姓疾苦不堪,全是這妖妃惹的禍。”


    “還有佞臣虞夢章,收東廠管事閹人為義子,勾結閹黨霍亂朝綱,請您務必要將其誅殺!”


    言官們的哭訴,很快便在宮裏傳遍了。


    在太極殿裏批奏折的皇帝陳衍,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這群言官隻會動嘴皮子,朕倒是想盡早除掉虞夢章,可朕有這個能力嗎?”


    陳衍坐在皇位上,將手裏的奏疏怒氣衝衝摔在地上:“就連這奏疏,都是他虞夢章篩選過後,才送到朕這裏的。朝中彈劾他的奏疏多如雪花,朕這裏卻一本都收不到。”


    數年前,陳衍還是皇子的時候,曾和其餘幾個皇族兄弟有過一場奪嫡之爭。


    陳衍資質平平。


    正是因為有虞夢章的支持,他才得以坐上皇位。


    登基之初,朝中其餘皇子的餘孽並未鏟除幹淨,時局動蕩。


    陳衍便將生殺大權盡數交給虞夢章,虞夢章為人狠戾殘暴,靠著鐵血手段肅清了餘孽。


    清理餘孽的同時,虞夢章還不忘結黨營私。


    是以這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過半都是虞夢章的人。


    就連當初虞氏女及笄進宮,都直接封為皇貴妃,享副後儀仗,風光肆意的緊。


    皇上位置坐穩了後,又開始忌憚虞夢章,想要將這位權臣拉下馬。


    從這兩年開始,兩人在朝堂上明爭暗鬥,衝突越來越激烈。


    秉筆太監看著發怒的皇帝,跪在地上不敢吭聲。


    陳衍發了火,氣總算是消了些,問道:“說吧,這又是怎麽了,好端端的,言官們為何又盯上了虞氏?她已經被朕禁足椒房宮數月,難不成又鬧出什麽幺蛾子了?”


    “奴才聽說,前些日子淑妃同皇後一起去椒房宮探望皇貴妃娘娘,結果淑妃卻被……”


    秉筆太監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年輕的皇上,這才說道:“結果淑妃卻被皇貴妃打了兩個耳光,皇貴妃還逼著淑妃毒死了柔福宮的掌事太監徐澤。此事本來是後宮之事,不知怎地,卻被禦史台的大人們聽說了。大人們認定皇貴妃心狠手辣,是……是妖妃,所以結伴來殿前麵諫。”


    “虞青奚這個毒婦,她竟然敢對淑妃下此狠手!果真是虞夢章那個酷吏的妹妹,說她是妖妃也不為過。”


    皇帝聞言暴怒,本想直接去教訓一番虞青奚,但終究是心疼淑妃,壓下怒氣說道:“傳淑妃覲見。”


    也不知辛漾這等嬌弱的身子,挨了兩巴掌有沒有出什麽事兒。


    怪不得淑妃這兩日沒有來問安,竟然是被虞氏欺負了。


    身在柔福宮的淑妃很快便收到了皇上的傳見,特地畫了個臉色病態的妝容,趕去太極殿覲見。


    距離太極殿還有段距離的時候,聽見言官們怒罵虞青奚的話,辛漾心裏快意極了。


    椒房宮。


    東廠的首領太監,是虞夢章的幹兒子,因此珍珠非常輕鬆的就借來了一隊昭獄裏的酷吏。


    虞青奚穿著一身燦金色鸞鳳錦繡長袍,步履款款的從椒房宮走出來。


    她模樣生的妍麗,哪怕穿的莊重肅穆,周身仍舊帶著媚態,那張精致妖嬈的麵孔美的刺目,搭配眼角下的一顆淚痣,當真魅惑妖冶到了極點。


    “娘娘,您不能出宮啊。”


    珍珠焦急的跟在身後,苦苦勸阻道:“皇上命您在椒房宮麵壁思過,無令不得出。”


    青奚朝她笑了笑:“無礙,今日本宮是去捉拿妖妃,替□□道的,皇上不會怪罪本宮的。”


    “……”


    珍珠看著模樣妖冶、身段魅惑的皇貴妃娘娘,心想沒有人比您更符合妖妃這個名頭了。


    但縱使給珍珠一百個膽子,這話她也是不敢說的,隻得哭喪著一張跟上。


    在她倆身後,一隊周身帶著煞氣,神情冰冷的太監安靜跟著。


    珍珠覺得,自己命太苦了。


    皇貴妃行事囂張跋扈,說不定再過些時日就要完蛋。作為皇貴妃的爪牙,她的下場必定也很淒慘。


    心裏想著這些,珍珠隻覺得人生無望。


    但青奚可未曾理會這小宮女在想些什麽,走到太極殿外,剛好碰見了來覲見的淑妃。


    以及……一群罵她的禦史台言官。


    瞧見虞青奚,淑妃有些吃驚,但很快便嘲弄道:“你竟敢私自出椒房宮,當真好大的膽子,不過出來了也好,聽聽禦史台的大人們是怎麽罵你的。”


    禦史台的言官們罵了一上午,哭了一上午,早就口幹舌燥、筋疲力盡。


    然而瞧見正主現身,都打起精神來對著虞青奚高聲怒罵。


    “妖妃,你身為妃子,竟然敢穿鸞鳳金袍,當真半點體統也無。”


    “陳國連年大旱,皆因為你們兄妹殘酷暴戾,惹得上天震怒。”


    “聽說你言談放/蕩,模樣妖媚,經常魅惑君主,實在令人不齒!”


    “前些日子,你還當眾灌宮人砒/霜,如此殘暴的妖妃,我等定要麵諫聖上,將你廢掉打入冷宮!”


    聽著虞青奚被罵,辛漾臉上浮現出一抹幸災樂禍。


    然而很快,她便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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