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荇的法力不足支撐結界太久,此時已隱約能聽到兵勇們霍霍的腳步聲,她心下發急,一手揪住寂然的頭發,提劍直接割了他的脖子。


    這下總該死得透透的!


    寂然的臉逐漸變得灰敗,眼看和死人一樣了,卻聽“噗嗤”一聲輕笑,另一張人臉慢慢從寂然麵上浮現出來。


    那是一張年輕俊美的臉,笑起來吊兒郎當的,好像對一切都滿不在乎。


    青荇嚇得一把丟開人頭,蹬蹬後退兩步,抖著聲音問:“你是誰?”


    “好一朵佛前淨白蓮,嘿嘿,沒想到死在你手裏。”那人臉笑著,慢慢變得模糊,“來日方長,咱們後會有期……我可是很記仇的。”


    人臉消失了,地上的寂然隻剩一張幹癟的人皮。


    青荇心頭砰砰亂跳,來不及多想,從地上撿起龍鱗甲,一腳把寂然的人皮踢到角落裏,以袖遮麵,偷偷摸摸跑回了營帳。


    玉竹早候著了:“公主,奴婢打聽了,皇後又不見了!聞總管不敢驚動皇上,隻暗地裏吩咐人去找。”


    青荇一拍桌上的龍鱗甲,冷笑道:“很快就不用找了,於皇上來說,她再也沒有利用價值。她身邊就一個小狼,又沒有龍鱗甲保護……你悄悄去南濮軍中散布消息,就說皇後對皇上如何如何重要,是皇上的心肝寶貝,讓他們抓了那個賤人!”


    玉竹頭皮一炸,慘白著臉說:“公主,那是南濮,鬼魅盛行的地方!奴婢不是不敢,就怕完不成您交代的任務,更怕走露風聲,給公主招致通敵的罪名。”


    青荇溫柔地拍拍她的臉,笑道:“莫怕,我給你護身符,遇到危險就燒了,我自會過來救你。”


    一線細細的白光順著她的指尖鑽進玉竹的耳朵裏,玉竹麵皮一僵,木木地起身,鬼魂一般飄忽不定地走了。


    第22章 來去兩茫茫


    楚離立在大帳內,空氣中若有若無浮動著桃夭身上的香氣,她常用的茶杯還有半杯水,明黃色大衫整整齊齊放在案幾上。


    她又無聲無息地消失了,這次一張字條都沒留給他!


    嘩啦一聲,楚離把案幾上的東西掃落在地,眼角是狂怒的猩紅,“看守的人呢?你們一個個都是死人不成?聞遠,你竟然敢瞞著朕!”


    屋裏人跪了一地,聞總管以頭叩地:“皇上息怒,都是老奴的錯,求皇上千萬保重龍體。張將軍已經出去找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找到皇後。”


    楚離閉閉眼睛,壓著一肚子火道:“多派幾隊人,沿著去西衛的方向悄悄地找,對外就說皇後身體不適需要靜養,該怎麽做你知道,切忌走露風聲!叫寂然過來算算皇後此刻的情況。”


    聞總管揩著一腦門子汗剛要走,門外慌裏慌張衝進來一個侍衛,撲通一聲雙膝跪倒,“皇上,國師……寂然道長,死啦!”


    好似晴天無端炸響一道焦雷,所有人都懵了,帳內死一般的沉寂,隻聽見那侍衛急促驚恐的喘息聲。


    楚離兩眼發黑,踉蹌了下,勉強扶著椅背才站穩,再不說話,抬腳就外走。


    那侍衛邊給他引路,邊低聲說著現場的情形。


    盡管來時做了心理準備,但看到寂然的慘狀時,楚離還是一激靈打了個寒顫。


    輕飄飄的人皮在長案上舒展開來,黃褐色的皮囊血跡點點,映著燈籠火把的紅暈,幽幽泛出詭異的光澤,令人頭皮發麻,卻又不由自主盯著它看。


    一個兵勇戰戰兢兢捧著一個托盤上前,正是寂然幹癟枯澀的腦袋。


    寂然身邊的侍從道:“後晌國師被皇後叫去了,直到掌燈時分也沒回來,小的找遍了整個營盤也沒找到,結果突然一陣風撲,國師的頭顱忽地就落在小的跟前……”


    他一邊說一邊抖,古墓般死寂的房間裏,他牙齒格格的碰撞聲透過帶著顫音的話語間隙,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朵,竟聽得這些刀口上舐血的男人們一陣毛發森然。


    繼而他們偷偷交換了下目光,彼此都明白對方的眼神:皇後,又是皇後,隻要一沾上皇後,準定沒好事!


    楚離冷然道:“皇後與國師一向交好,且皇後元氣大傷根本使不出秘術,害國師的必另有他人。”


    皇上發話了,誰還敢懷疑皇後?一眾人皆垂首默然不語,眼珠子老老實實盯著腳尖。


    聞總管心下掂掇一陣,躬身道:“前陣子國師法力受損,連帶著營盤的防護陣法也減弱不少,也許是南浦人作怪,老奴以為,可請青荇公主過來查驗。”


    此刻也沒有其他辦法,楚離目光陰沉,默然地點點頭。


    不一會兒青荇抱著個包袱就到了,滿臉悲切:“本來想給皇上和國師報喜,誰成想國師反倒去了……天殺的南浦妖人,我必定要給國師報仇!”


    楚離沒有如她所願問“喜從何來”,反而問道:“你為何看也不看就認定是南濮人殺了寂然?”


    青荇微微一怔,旋即答道:“來時便聽侍衛們說國師隻剩下一張皮,吞噬血肉也隻有鬼魅才做得到,所以我判定凶手是南浦妖人!”


    楚離打量她一眼,不置可否。


    青荇心裏也是直打鼓,不知道楚離會不會相信她的說辭,不過現在寂然已死,他隻能仰仗自己抵抗南濮鬼魅,別說審問,他隻能敬著自己。


    越想越有道理,青荇便底氣十足地看過去,“皇上,稍後我加固下陣法,絕不會再讓一隻鬼魅溜進來。”


    停頓一下,她捧出包袱,“承蒙天恩浩蕩,讓我尋得龍鱗甲,有了這件神物,皇上一統天下指日可待!”


    “龍鱗甲?!”這個消息瞬間衝散了屋內凝重悲痛的氣氛,隻聽一陣倒吸氣,所有將士的目光“刷”地齊齊聚在青荇身上,眼神中全是驚喜和興奮。


    楚離的臉色已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厲聲問道:“龍鱗甲為何在你手裏?”


    忍了又忍,才把“皇後在哪裏”這句話吞回去。


    青荇早有應對之計,從容不迫答道:“召喚龍鱗甲本就是西衛皇室最高等級秘術之一,我練成了,當然可以拿到龍鱗甲。”


    楚離不太相信,“這件是皇後的?龍鱗甲認主,她都召喚不來,怎麽可能你一召喚就到?”


    “是不是皇後那件我不知道,但這的確是我召喚來的。”青荇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含淚一笑,低頭道,“龍鱗甲難得,但並非一件,國師也沒說天下隻有姐姐有,若皇上不信,找姐姐過來一問便知。”


    桃夭人都跑了,去哪兒找去?


    找到了,隻怕也是一具屍體!


    做戲做足套,青荇雙手捧起龍鱗甲跪下,“皇上近來龍體微恙,國師又被妖人害死……我的召喚術早不成晚不成,偏偏這個時候練成!這是老天給大夏的恩澤,皇上,請披上龍鱗甲。”


    一眾將士呼嚕呼嚕都跪了,迭聲呼道:“請皇上披甲!”


    楚離不為所動,“還是你自己留著吧。”


    青荇暗暗咬牙,她能穿當然自己留著了!奈何這龍鱗甲非跟她較勁,來回試了小半個時辰,套在身上就跟扛了座山一樣,差點沒壓死她。


    戴上那道血符也沒用,她隻能忍痛送給楚離,好歹還能換回他一點青睞。


    “我有法術護身,穿這個純屬浪費。”青荇又將龍鱗甲向上一舉,“我畫了道血符,請皇上貼身帶著,大約能緩和龍鱗甲的認主脾性。”


    那件龍鱗甲和桃夭的過於相似,楚離微微皺了下眉頭,便道:“朕收下了。”


    聞總管忙接了過來,笑著對青荇點了點頭。


    一旁的將士們雖不敢多言,一個個臉上卻是興高采烈的。


    楚離也笑,“寂然口中幾千年難得一見的神物,你們姐妹兩個竟然一人一件!看來老天爺眷顧的是西衛,若再有幾人練成召喚術,這神物還不遍地走?”


    青荇訕笑道:“也要看有沒有緣分,我父皇母後的秘術都在我之上,可他們至今也沒練成。”


    楚離的視線落在長案上,頓時眼神一暗,一股說不出的苦惱鬱悶油然而生,身處萬人中央,他卻有一種孑然獨立的孤淒之感。


    往日不覺得,現在沒了這個鼓噪的老頭子,耳根子都靜得讓人心慌。


    楚離粗重地喘了口氣,“青荇帶人將寂然好好安葬了。”


    青荇笑容一僵,不敢不應,忍著惡心驚懼將寂然埋了。


    此時已是夜半,一團團濃重的雲將圓的月吐了出來,暗紅色的月光自天際灑落,將地上的樹枝照得像猙獰的魔掌。


    血月既出,南濮妖人定然發現了桃夭的行蹤,她的計謀起作用了!


    青荇躲在沒人的地方,無聲大笑,手舞足蹈,狀若瘋魔。


    兩人兩馬在夜色下飛馳著,桃夭忽勒住馬,回頭望望,“兜了好大一圈也沒把那人甩開,小狼,咱們先躲到前麵的山坳裏,看看到底是誰這麽難纏。”


    稍停片刻,黑暗中閃出一人一騎,馬蹄包著布,因此聲音很輕。


    他倏地一下竄過去了,又停了會兒,卻牽著馬從前頭回來了,走走停停,似乎在找尋地上的馬蹄印子。


    走到山坳旁,身後突然有人說:“張將軍,你在找什麽?”


    語調森然淒涼,驚得張威心髒都差點炸開了。


    “玉竹!”待看清來人,張威先是一鬆,馬上察覺異常,手悄悄攥住腰刀刀柄,“就你一個人?你怎麽來的?”


    玉竹猛地捂臉蹲下,嚎啕大哭:“我也不想啊,公主一定要我來找皇後,國師也死了,皇上也氣病了,皇上還說、還說……”


    “寂然道長死了?”張威大驚失色,不由靠前一步,“怎麽死的?皇上有沒有事?”


    玉竹抬頭,嘴巴咧得很大,露出兩排細細尖牙,“公主殺的。”


    張威待要細問,脖子猝然被勒緊,耳邊風聲呼呼大作,砰一聲被人拽住後衣領扔了出去。


    同時一道紅光淩空刺中玉竹,她竟不知道痛似的,一聲不吭直挺挺仰倒在地。


    巨大的血月下,紅蓮火雀躍地燃燒著,張威傻傻看著桃夭,驟然從地上一躍而起,無比懊惱道:“人證,這是人證!皇後,報私仇也不急在一時!”


    桃夭忍不住暗暗翻了個白眼,指著玉竹道:“看到她發黑的指甲沒,人早中毒死了,這是南濮的控屍術,被她撓一下就會中屍毒,我們再遲一息,這爪子就撓你臉上了。”


    張威訝然道:“玉竹好好待在營盤,死……死了?還和南濮扯上關係?”


    “我怎麽知道!”桃夭沒好氣答道,麵色逐漸變得肅穆沉重,“她剛才說寂然死了?”


    張威立時抓住時機道:“皇後,卑職是奉皇上密令來尋您的,如今營盤情況不明,恐怕皇上身陷危難,皇後,趕緊隨卑職回去救駕吧!”


    他嘴裏說著,心裏呸呸個不停,暗自念叨,老天爺我是哄皇後,可不是咒皇上,您千萬別當真。


    桃夭呆呆地站著,一邊是父皇,一邊是楚離,兩個人都可能有性命之憂。


    她茫然地望著來路,又看著去路,兩端都是藏在沉鬱的夜色裏,看不到盡頭。


    第23章 原來是你救了我們


    風卷著細細的砂石打在樹叢灌木上,沙沙的,就像蟲子在啃噬樹葉。


    驀地,黑壓壓的魔蟲乘風漫卷而來的場景出現在眼前,張威不寒而栗,忙催促桃夭盡快啟程。


    桃夭終於不再猶豫了,用狼毒紙疊成一隻紙鶴,劃破指尖,在紙鶴眼睛的位置各滴了一滴血珠。


    紙鶴身上泛起水紋一般的光暈,眨眨紅豆似的小眼,撲棱著翅膀在桃夭的掌心不住蹦躂。


    桃夭對小狼道:“你把紙鶴偷偷放在父皇身邊,紙鶴沒有變化,說明父皇一切安好,你便悄悄離開西衛。如果紙鶴發黑,或者不動了,你趕緊帶父皇離開皇宮。琉璃珠也給你,務必貼身放好,關鍵時刻能救命!”


    小狼鄭重地點點頭,卻拉拉桃夭示意她和自己一起走。


    桃夭重重回握了下他的手,向前推了他一把,“走吧,不用擔心,紙鶴會帶你找到我。”


    小狼從來都很聽話,立刻翻身上馬,飛也似地遠去了。


    風停了,暗沉沉的紅雲詭異地壓下來,四周靜得鴉雀無聲,隻草間偶爾一兩聲蟲鳴,聽起來反而更使人有種陰森森的寂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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