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隻好把馬車停在一個小巷的樹下,把腰間佩劍交給容祈,轉頭對著扶玉說道:“和世子在一起,不要亂跑了。”


    扶玉連連點頭。


    容祈坐在馬車內,耳邊是扶玉的抽泣聲,冬日的風帶來臨安喧鬧的人聲。


    “別哭了。”


    容祈身邊冰冷,宛若冬日寒冰,聽的人渾身一個激靈,扶玉嚇得連忙捂住嘴巴。


    “在寧府遇到麻煩了?”他隔著簾子低聲問道。


    扶玉耷拉著腦袋,喪氣說道:“姑娘被夫人罵了,姑娘明明這麽好,夫人為什麽不喜歡她,我家姑娘會不會想不開,跟五年前一樣……嗚嗚嗚……”


    她自己嚇自己,嚇得臉都白了,又忍不住開始哭了起來。


    容祈聽著她的哭聲,也不知是被她哭得心煩,還是被她的話激得煩躁,忍不住握緊手中的劍。


    “冬青怎麽還沒回來。”扶玉小聲說著,仰著脖子張望著。


    容祈坐在馬車內,摸著冰冷的劍鞘,這才慢慢讓自己冷靜下來,可隱隱地,他聽到一點細弱的哭聲。


    哭聲微弱宛若一隻小貓。


    “別哭了。”他冷淡嗬斥道。


    車轅上的扶玉脖頸激起一陣汗毛,瞪大眼睛,摸著脖子,小聲說道:“我沒哭啊。”


    容祈一愣。


    他閉上眼,仔細聽著,那點縈繞不散的哭聲已經若有若無。


    ——是寧汝姍嗎?


    他努力分辨出那點模糊的聲音。


    扶玉正張望著,突然背後一涼,容祈掀開簾子瞪著她。


    她嚇了一跳,有些畏懼地往後退了兩步。


    “我沒哭啊。”她弱弱解釋著。


    “你有聽到什麽聲音嗎?”容祈‘看’著她,淡淡問道。


    扶玉不明所以,迷茫地看著他。


    “有哭聲嗎?”他忍著不耐,繼續問道。


    扶玉搖頭:“這裏太吵了,我沒聽到。”


    容祈抿了抿唇,竟然直接跳下馬車。


    扶玉連忙上前扶住他,著急問道:“世子要去哪?”


    “她在哭。”他小聲說著,站在紛亂的人群中仔細聽著,尋找最後那點微弱的聲音。


    最後,他抬腳朝著身後的僻靜的小巷走去。


    “哎,世子,那裏是小胡同。”扶玉著急地喊著,視線在冬青離開的方向流連了好幾次,最後跺了跺腳,咬牙跟在他身後,小聲說著,“世子去哪啊,我們等冬青回來好不好。”


    容祈充耳不聞,隻是朝著那個細微的聲音走去。


    ——哭聲細弱,斷斷續續,連著嗓子都啞了。


    扶玉見世子不理她,隻好跟了上去,戰戰兢兢地跟在他身後,看著他碰了好幾次牆壁,連著手臂都被劃傷了,這才心中一驚,連忙上前,帶著他避開一些絆腳的東西,擔憂地看著他。


    直到走到小巷中間,那哭聲逐漸清晰起來。


    扶玉一愣。


    “有人哭。”她呆呆地看著小胡同,小聲說著,“可這個是死路了,沒人啊。”


    容祈腳步一頓,朝著那個突然停下聲音的方向走去。


    “哎,那個是破草席,小心啊。”扶玉剛扶起不慎被碰到的竹竿,就看著人朝著草席,連忙著急說道。


    話音剛落,隻見容祈直接掀開草席,一股淡淡的梅花味撲麵而來。


    草席下的寧汝姍正巧抬頭。


    陰暗小巷中的容祈眉眼低垂,目光落在她身上,明明不能視物,卻能讓人敏銳地感覺到他的注視。


    “寧汝姍?”容祈沒聽到聲音,抿唇,謹慎地喊了一句。


    “世子。”寧汝姍看著逆光處的人,恍惚看到五年前的容祈。


    那個時候他也是這樣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為她打開一條新的路。


    耀眼奪目,宛若天神。


    “你……”容祈蹲下來,猶豫地朝著她的方向伸手,修長的指尖輕輕落在她臉上。


    濕漉漉的。


    果然是她在哭。


    “姑娘,嗚嗚嗚,姑娘你怎麽在這裏。”


    容祈還未說話,就感覺自己被人推開,他隻好匆匆收回手,扶著牆壁站了起來。


    扶玉撲到寧汝姍懷中放聲大哭。


    寧汝姍安撫著拍著她的背,卻是抬眸去看容祈。


    容祈站在一側,目光無神,神色冷淡,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微微側首看著她。


    眸色淺淡,眸光暗淡,形容有些狼狽。


    “你流血了。”她視線一凝,突然看到容祈手背上有一道長長的血痕。


    容祈這才回神,手指微動,覺得右手有些疼。


    “不礙事。”他無所謂說著。


    扶玉站在一旁,不好意思說著:“世子為了找姑娘,一開始碰到牆壁劃傷的。”


    寧汝姍一愣,看著麵前神色冷淡之人。


    “世子聽到你在哭,才帶著我來的。”扶玉抹著眼淚,小聲解釋著。


    “回去吧。”容祈打斷她的話,伸手摸了摸一側的牆壁,皺著眉,猶豫著向前邁出一步。


    這是他眼盲之後,第一次踏足完全陌生的路。


    不是在被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容府,而是在到處都是陷阱的外麵。


    外麵的一切與他而言都充滿危險,隻是剛才在人聲鼎沸中聽到那點微弱,沙啞的哭聲,他原本踟躇不定的心卻已經代替他做出選擇。


    他皺眉,心中突然生出一種惶恐不安的感覺,瞬間衝散剛才在富貴樓帶來的陰鬱。


    他心中有一滴血,突然有種野馬脫韁,不受控製的奔跑著,而他隻能無力地站在原處看著他的奔騰。


    “先包紮傷口吧。”寧汝姍伸手握住他落在牆壁上的手腕。


    那隻狼狽流血的手在灰白牆壁上顯得越發刺眼。


    容祈停在原處,扭頭去‘看’她。


    寧汝姍摸了摸袖口卻發現帕子不見了。


    “扶玉,你的帕子給……”


    “不要。”容祈抽回手,冷淡說道,“回府。”


    “傷口流血了。”


    他感覺寧汝姍靠近她,那隻綿軟無骨的手小心握住他的手,輕輕手背吹了一口氣。


    宛若一根小小的羽毛對著跳動的脈搏拂去。


    他的手指輕輕蜷縮起來。


    “很痛嗎?”寧汝姍皺著眉,擔憂說著,“還是先包紮吧,我的手帕不知道掉哪裏去了。”


    “手帕丟了?”容祈問道。


    “大概是剛才走丟了。”寧汝姍握著他的手,無奈說道,“早知道多帶一條了。”


    “世子,世子。”冬青著急的聲音在小巷門口響起。


    扶玉激動喊道:“這裏這裏,我們在這裏。”


    沒多久,就看到冬青匆匆而來的腳步,他看到容祈身邊的寧汝姍,瞬間鬆了一口氣。


    “我剛才沒找到夫人,折返回來連帶著世子和扶玉也不見了,嚇得心都要停止了。”冬青蒼白的臉在看到兩人之後才回上血色。


    “世子受傷了。”他眼尖,看到世子手背上的傷,又是一個心驚膽戰。


    “不礙事,回去。”容祈不悅說著。


    “馬車裏應該有金瘡藥。”寧汝姍聲音還帶著不曾散去的哭意,鼻音極重。


    容祈扭頭看她,但很快又移開視線,朝著前麵走去。


    等兩人上了馬車,冬青這才完完全全放下心來,駕車馬車朝著容府走去。


    寧汝姍坐上馬車就開始找藥和白布,容祈就坐在她一側,感受著她在自己身邊來來回回地動著。


    “有點疼,世子忍一會。”


    耳邊是她軟軟的聲音。


    他皺了皺眉,那聲音裏沒有往日聽到的含笑溫柔,就像一隻低沉的小雀,連著啾聲都不再明豔。


    就在他滿腹心思時,那藥落在手背帶來火辣辣的疼,他下意識動了動手指。


    寧汝姍早有準備握住他的手,板著小臉說道:“不要動。”


    等她包紮好手,看著那隻包的嚴嚴實實的手,這才滿懷歉意地說著:“沒有結痂前不能碰水,傷口有點深,不知會不會留疤。”


    “都是我不好,不該亂跑的。”她咬了咬唇,不知所措地說著。


    容祈皺眉:“為什麽道歉。”


    寧汝姍抬眸看他。


    “是我來找你的,不需要道歉。”容祈伸手,遲疑著,最後落在她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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