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眼就看到床邊的小搖籃,好奇低頭,仔細看了一眼,就在此刻,原本閉眼的小孩突然睜開眼。


    瞳仁又黑又亮,圓溜溜地就像一輪圓月,明亮清澈。


    她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人也不哭,反而睜大眼睛,伸手去拽垂落在自己麵前的頭發,啊啊啊地叫了起來。


    “別叫別叫。”白起著急,想要伸手去捂她的嘴,一伸手又覺得不對勁,隻好揪著頭發小心抽/回來,一時間手忙腳亂,狼狽不堪。


    小姑娘笑得越發開心了,四肢都用力地揮著,拽著他的頭發越發緊。


    “白起。”


    身後傳來一個還帶著睡意的驚疑聲音。


    白起一愣。


    “我剛才還以為是壞人。”寧汝姍鬆了一口氣,“好久不見。”


    她鎮定自若地打著招呼。


    白起渾身僵硬,一時間竟然不敢回頭,隻好故作凶惡地瞪著小孩,誰知小孩一點也不覺得害怕,甚至伸手把頭發塞進嘴裏。


    白起大驚。


    “哎哎,不能吃。”他伸手把濕漉漉的頭發拔/出來,一時間拎著頭發不知如何是好。


    門口的丫鬟聽到動靜,一驚,連忙敲門。


    “不礙事,是朋友。”寧汝姍阻了她的動作。


    白起傻傻地站在遠處。


    “擦擦吧。”緊接著,一個帕子落在他麵前,遞帕子的手纖細白皙,泛著一點玉色光芒。


    白起扭頭去看她,盯著好一會兒,突然發現她似乎不一樣了。


    她眉眼間似乎多了一點人氣。


    在臨安時,她溫柔善良帶著一點懵懂的天真,像一朵嬌嫩鮮豔的小花,可襄陽事變後,寧家接連出事,她痛失雙親,在榷場再一次見她,她就像一尊精致卻冰冷的玉雕,雖然在笑,卻足夠悲涼,足夠令人卻步。


    可今日再看到她時,那雙漆黑的瞳孔已經帶著盈盈溫柔,原本那點被逼至絕境的痛苦悲涼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她,煥然一新。


    “你……”白起驚訝看著她。


    寧汝姍笑了笑,眉眼彎彎,唇頰梨渦淺淺:“那日之後,我許久沒看到你,我聽說你回長安了,現在是回來了嗎?”


    白起看著她,不由愣愣點頭。


    小姑娘一個人在搖籃裏撲通著,自娛自樂,開開心心地笑著。


    “你今日來是看她的嘛?”寧汝姍替小姑娘把被子蓋好,笑問道。


    白起搖頭,認真說道:“我是來看你的。”


    “我以後就留在襄陽了。”他輕聲說道,“你,你是不是不生我氣了。”


    寧汝姍抬眸,看了他好一會兒,才低聲歎道。


    “我之前五個月的時候,因為一直沒顯懷,王鏘很擔憂,帶我去找了一個大夫,大夫說我心思太重,長此以往,怕是不能平安生產,結果當夜這個小姑娘就給我鬧了脾氣。”


    白起瞪大眼睛,擦頭發的手都停住了,錯愕地看著她。


    寧汝姍看著他的模樣,不由失笑,眼底的笑意越發溫柔。


    “我後來想著我已經殺了紂開,之後的事情不是我能決定的,我爹,不管是哪一位爹爹,在踏上這一步時,一定是早已做好赴死的準備,我當年在富榮公主宴會上,明明義正言辭地說過‘死國為大義’,可現在怎麽自己就走不出來呢。”


    “而且有了她,我就有了家啊,我怎麽能不要我的小姑娘呢。”


    白起聽著,莫名覺得心口發蒙,一股不知哪來的鈍痛纏著他難受。


    “那你,還和我說話嗎?”他悶悶說著。


    “當然可以,隻是我們隻談生活,不聊國事。”寧汝姍拍著小姑娘,把她重新哄睡。


    白起眼睛一亮,連連點頭。


    “我困了,你若是沒事……”


    “我走我走。”白起連忙說道,眼角見小姑娘蹬了蹬腿,立馬壓低聲音說道,“我給她準備了東西,明天帶來。”


    寧汝姍笑著點點頭,見他同手同腳地翻出窗戶,動靜頗大,不由笑出聲來。


    —— ——


    正乾二十八年夏,大雨滂沱不止,算上今日已經連下三日了,酒肆的生意一落千丈。


    一個穿著粉紅色小襦裙的小姑娘坐在門檻上,托著腦袋看著外麵的大雨,奶聲奶氣地說著:“什麽時候停啊,小乖乖想出去玩。”


    酒博士連忙把小姑娘抱進屋內,看著她裙擺衣襪都濕了,哎了好幾聲,掐著常年響亮的嗓子,柔聲說道:“外麵下雨,小乖乖不要出門,衣服濕了,小心病了,病了要喝藥藥的。”


    小姑娘被人抱在懷中,板著肉嘟嘟小臉,一本正經說道:“小乖乖不喝藥藥。”


    “不喝不喝。”酒博士一見她奶乎乎的樣子,就忍不住咧嘴笑,立馬轉移立場,忙不迭哄著,“我帶小乖乖去找夫人。”


    “不去找娘,我想出去玩。”她皺著小臉說著,撲騰著小短腿要下來。


    “外麵下雨了,去哪玩。”一個纖細的身影自遊廊處繞了出來,一見她裙擺下的汙漬,沉聲說道,“衣服都濕了。”


    小姑娘趴在酒博士懷中,大眼睛眨巴著,委屈巴巴地說道:“沒有濕,是雨雨自己飄進來的。”


    “沒有出去,就在門口站了一會,外麵的雨實在是大,地麵積水下不去,再這麽下去怕是要出事。”酒博士為她作證著,愁眉苦臉地說著。


    寧汝姍看著已經下了三日的大雨,且完全沒有停歇的架勢,也不由歎氣:“去年本就收成不好,今年好不容易盼來雨,結果卻是這麽大的雨,隻怕日子更難過了。”


    她伸手抱過小女孩,摸了摸她帶著潮意的衣服:“我帶她去換衣服,前麵就勞煩你照顧了。”


    酒博士連連點頭:“不礙事不礙事。”


    “酒酒,再見。”三歲的小姑娘說話已經頗為流暢了,大眼睛眼巴巴地看著他離開了。


    酒博士被她這樣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無邪地注視著,隻覺得心都要化了。


    “鵝鵝也不和我玩。”她抱著自家娘的脖子,小聲抱怨著。


    鵝鵝是白起送她的一歲生日禮物,是一隻大鵝。


    今年也兩歲了,頗通人性,整日跟在小姑娘屁股後麵撲騰著翅膀,但最近大雨,連著大鵝都懶洋洋的,難得窩在窩裏不動。


    “白叔叔也好久沒見了,王叔叔也不見了,小乖乖好無聊啊。”她皺著小臉抱怨著。


    “不是送了很多玩具嗎,不想玩了嗎?”寧汝姍無奈笑說著。


    “不好玩,我都會了。”小姑娘仰著頭,得意炫耀著,“太簡單了。”


    寧汝姍帶著她回了屋子,給她換了身幹淨的衣服,點了點她的小鼻子:“驕傲什麽,我昨天教你的詩會背了嗎?”


    小姑娘癟嘴,把腦袋埋在她懷中:“小孩子不讀書的,白叔叔說的。”


    “白起還好意思亂教人,自己一首完整的詩都背不下來,整天串著法地亂背。”寧汝姍失笑,“你以後要學他……”


    “學我怎麽了?”門口傳來一個不悅的聲音。


    小姑娘眼睛一亮,光著腳跳下床,點著腳尖,艱難地打開大門,甜甜喊著:“白叔叔。”


    寧汝姍見他披著蓑衣,渾身濕漉漉的,隻站了一會,地上已經濕漉漉的一團水。


    “去穿鞋,小心病了。”


    白起眼疾手快把要撲過來抱大腿的人止住,皺眉說道。


    “哦。”小姑娘失落地低下頭。


    寧汝姍連忙把人抱起來,一邊給她穿著鞋,一邊問道:“你怎麽這麽大雨天過來。”


    “金州昨夜三更的雨實在太大了,直接衝毀了半座山,壓垮了半座城池,榷場就是在山上的,我怕你這邊出事。”白起脫下披風,眉心緊皺。


    “什麽?”


    寧汝姍一驚:“原來昨夜聽到的巨響是金州傳來的。”


    白起點頭。


    “榷場不會出事的。”寧汝姍安慰道,“我們在山腹,一開始設計的時候便用巨石填充了四周,對於周邊樹木,早已三聲五令不準砍樹,這些年王鏘對這一塊看得很重。”


    白起點頭,不由讚歎道:“韓相設計榷場時,確實安排得麵麵俱到。”


    “既然來了,現在你也不能回去了,大雨下山太危險了,去客房休息吧。”寧汝姍招來一個丫鬟,讓她去買一套幹淨的衣服。


    一直乖乖站在腿邊不說話的小姑娘,見他們說好正事了這才雀躍跳了起來,蹦蹦跳跳說道:“那我們晚上可以摸小木劍嘛。”


    “等你會背昨夜教的那首詩了,就可以玩了。”寧汝姍義正言辭地說著。


    小姑娘立馬扭頭去看白起。


    白起立馬扭頭去看天。


    “騙子。”小姑娘捏著肉乎乎的小手,對於他背信棄義的事情,不高興地大聲譴責著。


    大雨直到三日後這才逐漸小了下來,便是穩固如榷場也受了水淹的攻擊。


    幸好之前建造時,就想過這樣的問題,地下排水極為發達,除了小部分低窪的地方,其餘地方大都安然無恙地渡過這個混亂的夏天。


    白起哄著小姑娘許久也不見好轉,小姑娘見了他就跑。


    “糖葫蘆吃不吃。”白起把人單手拎起來,濃密的眉緊緊皺著,認真問道。


    小姑娘被人提溜著,還是格外有骨氣,大眼睛睨著他,抱胸不說話。


    “嘖,你怎麽和你娘一樣軸,車軲轆嘛。”白起不耐煩嘖了一聲,把人夾在懷裏,直接朝著已經恢複生機的街上走去。


    “你娘今日不在,你喊我一聲白叔叔,今日大街上的東西,我隨便你買。”


    “珍寶閣剛開業,東西一定不錯。”


    “這家糕點好香啊。”


    “這家是新開的鐵匠鋪嗎?”


    他感覺自己的脖頸處有個腦袋動來動去,沒多久,那張粉撲撲的小臉就露了出來。


    “想要糕點,想要小劍,想要玩具。”小姑娘奶聲奶氣地說道。


    “你叫我一聲。”白起立馬威脅著。


    小姑娘立馬把臉重新埋進脖子,不說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替嫁後我懷了白月光的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黑糖茉莉奶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黑糖茉莉奶茶並收藏替嫁後我懷了白月光的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