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說他是一個優柔寡斷的君子,我卻覺得他是經天緯地的瘋子。”


    白起整個人昏昏沉沉,隻能迷茫地看著麵前之人的背影。


    “白起,你和她也許還有唯一的一個機會。”


    白起自混亂中回神,手指微動,目光中露出一點期冀。


    “攻下臨安。”


    白徹意味深長的聲音在風中飄忽而走,輕描淡寫。


    白起眼底的光逐漸消失,愣在原處,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許久之後這才絕望地閉上眼。


    白徹上馬車時,突然看向內院,沉默片刻後低聲說道:“大魏這麽多如花美眷,喜歡誰不好。”


    管家小心地抬眸看他,見大郎眼眸失神,常年運籌帷幄的神態中帶著一絲惆悵幽暗,宛若京都今日的天氣,陰沉,不見天日。


    這些年,他似乎隻在夫人葬禮上看到大郎露出這樣的神色。


    —— ——


    金州驛站,大雨終於停了。


    寧歲歲小小的身影在充滿藥味的房間外徘徊,小手緊握,站在門口猶豫著。


    “若是想進來,就進來。”屋內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


    寧歲歲僵在原地,嘴裏嘟囔著,伸出小手艱難地推開大門,半個腦袋伸進來。


    “壞叔叔。”她太矮了,隻能看到內室的屏風,小腦袋轉了好久也沒看到人。


    她喊了一聲,又覺得不對勁,立馬小充滿地找補著:“是叔叔,不是壞叔叔。”


    容祈躺在床上,聽著她吃力推開門的聲音,艱難邁進屋子,再一點點窸窸窣窣地挪過來,最後看到屏風處冒出紮著兩個小啾啾的腦袋,白嫩嫩的小臉,圓滾滾的眼睛。


    寧歲歲明亮的大眼睛看著坐在書桌前看書的人,站在屏風後,乖乖問道:“我可以進來嗎?”


    “嗯。”容祈的腦袋雖然看著書,眼角的視線卻一直看向寧歲歲。


    寧歲歲邁著小短腿走到書桌旁,仰著頭,關心問道:“叔叔的傷口還疼嗎?”


    聲音軟軟糯糯,就像桌邊的梅花糕,甜軟綿口。


    “不疼了。”容祈低頭,看著堪堪到桌腿高度,小臉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手指微動。


    兩人大眼瞪小眼,各自沉默了片刻。


    歲歲眨了眨眼,慢吞吞說道:“哦。”


    “那歲歲回去了。”她見人沒有挽留自己的意思,心裏頗為失落,但還是眼巴巴地看著容祈。


    容祈皺了皺眉,見她口是心非的樣子,猶豫說道:“要吃梅花糕嗎?”


    寧歲歲眼睛一亮,連連點頭:“吃。”


    她靠近容祈,小手搭在桌子上,腳尖踮起,大眼睛彎彎,開心說著:“小小的一塊就好了,歲歲早上吃了早飯。”


    容祈見她墊腳墊得辛苦,想要伸手把人抱到腿上,卻見寧歲歲睜大眼睛後退一步,小聲說道:“王叔叔說,不能給不熟的人抱抱的。”


    她細眉皺著,伸出三根手指:“沒有危險的時候,隻有白叔叔和王叔叔,還有酒酒叔叔可以抱。”


    容祈伸出的手僵硬地停在原處,抿了抿唇。


    寧歲歲話說出口,似乎覺得不對勁,眉頭皺得越發緊,磕磕絆絆地解釋著:“不是說叔叔不好的意思。”


    “娘說可以抱抱就可以抱抱的。”她苦思冥想,突然眼睛一亮,大聲說著。


    容祈失笑,收回手:“不用了,大人們教得對。”


    “那我還可以吃梅花糕嗎?”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問道。


    容祈端著整碟糕點放在他麵前,柔聲說道:“自己挑。”


    寧歲歲高興極了,挑了一塊小小的糕點放在手心,乖乖道謝。


    “你怎麽來了?”容祈看著她小口小口咬著糕點,臉上不由露出一絲笑來。


    她身上帶著寧汝姍的樣子,卻似乎又比當年的寧汝姍多了點天真的童稚,讓人隻要一看到她,就忍不住心情愉悅。


    “我早上偷聽到冬青叔叔和我娘說話的。”她毫無知覺地就把冬青賣了個幹淨,“他說叔叔病得爬不起來了,好嚴重的。”


    她看了眼容祈,歪著頭,奇怪說道:“叔叔不是在看書嗎,是剛剛爬起來的嘛?”


    容祈捏著那本書,頓時對冬青的小心思猜得一幹二淨。


    “那怎麽是你來?”他雖然心裏不悅冬青的自作主張,但最後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寧歲歲把最後一小塊糕點塞進嘴裏,等都咽下去了,這才小聲說道,“娘昨夜做噩夢了,不知道是不是病了,臉白白的。”


    “所以歲歲就代替娘來看叔叔啦。”她背著手,一本正經地說著。


    “那就謝謝歲歲了。”容祈被她的小模樣逗得直心軟,“還吃糕點嗎?”


    “不吃了,肚肚飽了。”寧歲歲擺擺手拒絕了。


    她被教得很好。


    容祈想。


    “歲歲見過爹爹嘛?”他猶豫許久,突然動了動喉結,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寧歲歲搖頭:“沒啊,娘說爹爹去很遠的地方了,歲歲沒……”


    她突然眨眨眼,停在原處,手指來回不安地捏著,輕輕開口問道:“叔叔知道王叔叔去哪裏了嗎,他也去了很遠的地方嗎?”


    “他還回來嗎?”


    “歲歲已經五天沒看到他了,有點想他。”


    距離他們逃離榷場,已經五天了。


    容祈原本滿腹心思,可就在這一刻,覺得喉嚨被堵了一樣難受。


    她還這麽小,眼眸濕漉漉的,就像梁堂上的小燕,你便是仔細說給她聽,她也未必聽得懂,更何況,他不忍心把這個殘忍的真相告訴她。


    “算了,反正歲歲已經給王叔叔重新做好劍穗了,這次很好看的。”


    寧歲歲就像一隻幼獸,天生帶著一點詭異的敏銳,隻需要察覺出一絲不對,立馬就能縮回去,把自己保護起來。


    “你娘病了?”容祈隻好轉移話題,“大夫看過了嗎?”


    寧歲歲茫然搖頭。


    “大夫原本在我家隔壁右數的第三家,現在也在這裏的右數第三家嗎?”她懵懂不知地問著。


    “等會回去讓侍女去找小程大夫,她們知道的大夫在哪。”他囑咐著。


    “那你又是自己一個人跑出來的嗎?”他突然皺眉,嚴肅問道。


    寧歲歲點頭。


    “不能隨便跑出來,萬一丟了怎麽辦?”他頗為頭疼地教訓著。


    寧歲歲自知理虧,低著頭不說話。


    就在此刻,他突然僵在原處,因為他在聽到走廊上傳來一個熟悉的腳步聲。


    緊接著,他聽到敲門聲。


    “世子。”


    寧歲歲眼睛亮晶晶的,跳了起來,大喊一聲:“娘。”


    她蹦蹦跳跳地跑去開門,艱難墊著腳尖,伸手去拉門,扒拉半天開不了門,小臉都憋紅了。


    “娘自己推……”


    一雙手搭在她手上,輕輕拉開了門。


    門外的寧汝姍伸出的手一頓,抬眸看到站在自己麵前的容祈。


    容祈隻穿著白色的寢衣,唇色雪白,漆黑的目光落在門口的寧汝姍身上。


    寧汝姍疑惑說道:“你能下床了?”


    容祈一愣,隨後抿了抿唇,避開她的視線,突然想起冬青的舉動,鬼使神差地開口說道:“我看歲歲打不開門……”


    他沒繼續說下去。


    寧汝姍卻誤以為是歲歲之前打擾到他休息,現在又麻煩他給自己開門,頓時不好意思地道歉著:“歲歲不知道你病得嚴重,世子還是臥床休息比較好。”


    完全不知情自己背了一口黑鍋的寧歲歲撲倒娘懷中,高興說道:“娘來找我嗎?”


    “我看過叔叔了,叔叔很好呢。”


    她在這邊脆生生地說著話,那邊容祈卻是意外覺得心跳加快,生怕自己露餡。


    幸好寧歲歲忙著獻殷勤,沒把所有事情倒出來。


    容祈偷偷鬆了一口氣。


    “好啦,娘帶你回家了。”寧汝姍牽著她的手,無奈說著,“叫你不要一個人跑出來,你又自己一個人跑出來。”


    寧歲歲吐吐舌頭:“叔叔教訓過歲歲了。”


    容祈見她隻是來接歲歲的,根本就不是來看自己的,心中咯噔一聲,下意識開口把她留住:“歲歲說你昨日做噩夢了,讓小程大夫看過了嗎?”


    寧汝姍搖頭。


    “小程大夫不在府中,不礙事,大概就是睡深了。”


    容祈是見過她一沾枕頭就能睡下去的本事,現在夜間竟然睡不踏實,想必還是因為榷場一事。


    寧汝姍說完,見容祈無話,便準備帶著寧歲歲離開。


    “夫人!”一個驚喜的聲音在院門口驟然響起。


    冬青一回來就見到寧汝姍,還以為她是被自己早上哄過來了,眼珠子一轉,看到世子站在門口不知道挽留的樣子,恨鐵不成鋼,立馬熱情地迎了上去。


    “夫人來看世子嗎?”冬青一手端著藥,一手順手牽著寧歲歲的手,擋住兩人去路,喜氣洋洋說著,“不如進屋內坐會,世子早上剛剛能起來一點呢。”


    他麵不改色地睜眼說瞎話。


    容祈第二天就能起床活動了,甚至金州的公務都已經看了一堆。


    完全是個工具人的寧歲歲迷迷糊糊地就被人帶著往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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