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祈搖了搖頭,睜開眼,深邃深沉的眉眼在春日暖陽下近乎有些蒼白的銳利。


    他看著寧汝姍,堅定又認真說著:“可我也不願你這樣。”


    寧汝姍皺眉:‘我從來都是養在籠中的鳥雀。’


    兩人的對話進行到不歡而散的地步。


    “你若是不和我說,我便去找宴清。”寧汝姍發狠,冷冷說道,“他比你狠,一定比你更願意告訴我。”


    她掀開簾子,就要下馬車。


    容祈抓著她的手腕。


    “放手。”她伸手去抓開容祈的桎梏。


    “別去問他。”容祈盯著她冷凝的麵容,緩緩說著,“與你說。”


    寧汝姍閉上眼,輕輕吐出一口氣。


    她不知道她麵前的是什麽路,但已經義無反顧地踏了上去。


    因為唯有知道真相,她才能看清前方的路。


    “你剛才說你的身後是歲歲,你可曾想過你的身前是誰。”容祈看著她重新回了馬車,這才輕聲問道。


    她沉默著,遲疑道:“我娘。”


    “是,正是梅夫人。”容祈正色說著,“大長公主說的因果。”


    “你現在站在這裏是因為梅夫人為了這個計劃殉身,你若也是如此,那站在眾人麵前的便是歲歲。”他用著最是嚴肅的聲音說著最重要的一環。


    “你們都在輪回著這個因果,直到整個計劃的完成。”


    “為什麽是我……我們。”寧汝姍雙手緊握,不解著。


    “因為這個春曉計劃中裏需要一個韓家人。”容祈看了她一樣,思索片刻,用著簡單平靜的聲音說著,“你們身上有著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


    “什麽?”


    “我不知,大長公主也不知,她今日就是來試探你這個事情,但你娘應該知道。”容祈的聲音中夾雜著自己也不知道的慶幸。


    “我娘不曾告訴我。”寧汝姍迷茫說著,“她從小隻會讓我呆住書房中,雖不忌諱我看任何書,但很少與我說這些,更別說是提這些事情。”


    若不是發生以死換生的事情,寧汝姍對娘的印象便是害怕卻又想要親近。


    “春曉中,人人各司其職,哪怕是大長公主也不過比我們多知道一些,但關於你或者說是梅夫人的事情一直都是無人知曉。”


    “我們猜測,與你這枚玉佩有關,因為你全身上下隻有這枚玉佩是韓相留下的,但當日梅夫人卻突然砸了玉佩,玉佩中沒有任何機關。”


    寧汝姍沉默著。


    “當年韓相死後,韓梅兩族五代之內被屠殺殆盡,這世上除了你們,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那我娘為何要……”自盡。


    她把最後那兩個字在嘴邊打轉一圈,到底是沒有說出來。


    “當年官家為了找出韓相的那批糧草和武器,連同曹忠殺了不少人,想必也你有所了解。”


    寧汝姍點頭:“這裏麵有我們的人?”


    “自然。”容祈冷笑著,“曹忠是個狠人也是個聰明人,心狠手辣,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當時已經牽連到寧將軍身上,勢必會牽出更多韓相埋下的釘子,其中官家身邊出現了一位神秘人,之後的幾次打擊中幾乎都是一擊必中,大長公主猜測那人應該就是計劃中的人,所以讓官家隱隱察覺這個龐大計劃的輪廓。”


    “梅夫人一方麵確實是為了讓你離開,另一方麵是為了拖延時間,讓我們能更好的應對之後的事情,所以你看到宴清能這麽快入臨安了。”


    寧汝姍愣愣地看著他。在千萬頭緒中似乎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容祈像是明白她想的,沉重說道:“你是不是在想,梅夫人為何要做出如此壯烈的選擇,明明之前被人死死保護著的人,又為何這麽輕易放棄了自己的生命。”


    寧汝姍手指微動,下意識眨了眨眼,死死盯著他的嘴唇。


    容祈沉默著,最後艱澀開口,緩緩說道:“若,你們一直都是靶子呢。”


    隻有高高在上的靶子,才能讓人追隨,也能讓人放棄。


    也隻有這樣好像才能稍微講的通,手無縛雞之力的妻女這麽多年來為何一直被人惦記著。


    寧汝姍瞪大眼睛,眉心一瞬間皺起,似乎並未明白這個意思,可很快又臉色煞白,不可置信。


    眾人口中鐵骨錚錚,為國為家的韓錚,用自己的妻女的血肉為大燕的統一與北伐鋪就一條血路。


    寧汝姍倏地打了個寒顫,隻覺得渾身都不由在發抖,一股不知哪來的窒息讓她臉色雪白。


    “所以……”她艱難地眨了眨眼,緩緩說著,“若是在發生這樣的事情,下一個便是我。”


    容祈克製著想要把人擁入懷中的衝動,眉眼低垂,自喉嚨中輕輕嗯了一聲。


    寧汝姍曾在書房中看過關於韓錚的故事,知道他強大溫柔,宛若天神拯救大燕,也從別人口中聽人談起,他於朝廷問心無愧,於妻子青梅竹馬。


    所有的一切讓他變得朦朧而虛幻,正直高大,讓他成了一個泛著神光,高高在上的人。


    可今日,卻有人告訴她——都是假的。


    君子一般的韓錚用自己的妻女的骨血性命,痛苦苦難鑄成了一個龐大的計劃。


    容祈說知道真相就像骨頭會被打斷,會疼得難以想象,她還不信,可現在看來原來一切都是真的。


    相比較成就宏圖偉業,統一南北,棋盤上棋子的性命算什麽。


    寧汝姍若不是站在棋盤上,她都要覺得韓相深得大義。


    撇開他們,對旁人而言,這事無可指責,甚至可以稱得上高尚。


    “這些都有證據嗎?”寧汝姍雙手緊握成拳,喘著氣,艱難地問著,“還是這些都是你們的推測。”


    “推測。”


    “你不是很崇拜韓相嗎?”寧汝姍倏地抬頭,不錯眼地看著他,憤恨不甘,“你就這樣對……”


    “我不信。”容祈認真打斷她的話,終於還是伸手把人抱在懷中,死死地鑲嵌在骨血中,“我不信,阿姍,他不是這樣的人。”


    “但我沒有證據,所有人的證詞都是這樣的指向的。”


    容祈也曾落入深淵,自然也隻深淵的滋味,所以他不願韓相也這樣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落入深淵。


    比萬劫不複更難受的是,無人知道的真相。


    更為難受的是,韓家隻剩下一個寧汝姍,能為他辯解的隻剩下一個不在局中的女兒。


    “一月後,大長公主發出凰令,四象都必須入臨安。四象中白虎為兵,青龍為糧,玄武是鐵,朱雀是錢,除了我便是三個榷場主,如今王鏘身死,張春補位,其餘兩個榷場主不知是否會到場。”


    “讓他們入臨安,第一是為了檢測奸細是否出在那兩位身上,第二也為了讓那位可能潛伏在官家身邊的人自亂陣腳,為最近臨安的僵局破開一個口子。”


    冷靜的容祈眸色漆黑,幽深說道:“她為抓到內奸,我為尋到真相。”


    第63章 吃飯


    西和州本就位於三國交界, 注定是一個複雜的地方,更別說西和州最有名的便是紅樓榷場了。


    這裏的榷場不同於金州榷場的封閉管理,相反因為其位置的特殊, 導致它對外呈現出一種赤/裸裸的囂張。


    隻要交了錢, 誰都可以入內, 隻要賣家找得到出手的買家,不論是人還是物隻要交了保護費,就能在榷場得到安全庇護,但出了榷場便是生死不論。


    這裏長燈徹夜不熄, 喧鬧歡笑, 慟哭尖叫絡繹不絕, 整個榷場永遠都是喧囂熱鬧的姿態。


    榷場正中的那幢顏色豔麗張揚紅色高樓便是紅樓主人住的地方,紅燈高懸,金玉寶石鑲嵌, 奢華金光,無可比擬。


    “主人, 臨安的信。”一個頭戴鬼麵麵具的人跪在花色異域的地毯上, 低聲說道。


    一雙膚色異常雪白的手接過他手上的燒了紅色火漆的信封, 一隻展翅高飛的凰鳥栩栩如生。


    “有趣。”他懶懶打開信封,隨後一個古怪含笑的聲音自猙獰的麵具中緩緩傳出。


    “三日後去臨安。”


    他慢條斯理地燒了那張密信,大紅色衣擺上熱烈密集的火焰花紋在燭光下熠熠生輝。


    “金州啊。”


    屋內大門緩緩關上,隱約傳來一聲近乎嘲諷的歎息聲。


    與此同時的泗州。


    泗州的榷場在一場邊境衝突中被迫關閉,紅樓主人退隱,不再過問時事。


    這一轉變, 反而讓泗州和其餘地方大不一樣,借著發達的海運,商貿極為發達, 泗州商會應運而生,這些年已經控製了整個淮南東路。


    “主子,這些日子城中抓到一個臨安的探子。”


    美豔的婢女柔聲說著。


    正在看書的年輕男子神色不變,目光依舊落在書上,淡淡問道:“可有說什麽?”


    “隻說要在尋阮家人。”


    “榷場阮家?”那個梳著文人發髻的人,斯文地問道。


    “正是。”


    “榷場都消失不見了,那有什麽阮家。”那人幽幽歎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書,大大方方露出一張俊雅秀氣的臉,“可有說什麽事?”


    “有貴人相邀,三月初一,臨安相見。”美婢折腰附身,謙卑說著。


    “可有說為何?”那人接過身後美婢的帕子,細細擦著手指,飛揚濃黑的眉微微一挑,帶出一點風流之氣。


    “隻說是為金州之事。”


    “金州啊。”那人擦著帕子的手一頓,遺憾地歎了一口氣,“可惜了。”


    屋內瞬間安靜下來,雅致秀氣的書房內金銅貔貅獸頭冒出嫋嫋白煙,烏木圓拱軒窗在喧亮的春日中沉靜大氣。


    “三日後去臨安吧。”小公子低聲說道。


    遠在千裏之外的臨安隨著春日逐漸來臨,按理也該熱鬧起來,可前朝的震蕩,連著後宮內院都跟著沉默著。


    曹忠借著清查軍隊糧草的事情,不僅發走了臨安不少閑賦在家的官員,甚至鎮守邊境的將軍都被一一拉出來責問。


    就連遠在大散關的王家兄弟更是連夜親自上了罪己狀。


    一時間臨安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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