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麵具?”書香小院中,斯斯文文的年輕書生不解,“為何又是麵具。”


    他手邊正放著那個豔麗卻也猙獰的麵具,線條細膩柔媚。


    “這三年可有看出什麽?”他柔聲問著一側的美婢。


    美婢跪在地上,柔聲說道:“毫無破綻,確實隻是南地特有的麵具模樣,浸水烘烤都不曾有過變化,不敢打破唯恐留下痕跡,但早已請麵具先生看過,裏麵不曾有過夾層。”


    “所以真的不過是一個麵具。”書生饒有興趣地翻動著下一頁的書,嘴角帶著笑,隨口說著。


    美婢跪下不敢說話。


    “一個麵具就能是一個信物,哎。”


    那書生微微一歎,隨意拎著那張麵具,就像賞著一朵精巧的花,隨後說道:“罷了,送去吧,也是當年早已約定好的事情。”


    “是。”


    “把麵具上的畫臨摹下來送給那人。”


    “是。”


    “我們的人都來了嗎?”


    “來了。”


    第73章 解惑


    容家書房內, 三個各異的鬼王麵具被放在案桌上,半開的窗欞落下的日光灑在上麵,色澤濃鬱, 線條各異。


    西和州的麵具線條粗獷彎曲, 隻用了紅黑兩色, 大開闊斧,高起高落,明朗豔麗,是純真的北地風格。


    泗州的麵具則是明顯細膩柔和, 筆鋒下處處是極為纖細的筆鋒, 層層疊疊, 紅黃綠藍黑五色,但是那雙眼睛的線條便已經極為豔麗了,是南地的風格。


    “我原先以為三個麵具是一樣的。”寧汝姍拿出自己臨摹的金州麵具, 放在一側。


    “西和州靠近北地,泗州屬南, 金州能達蜀, 隻有各自不同的風格才能避開爭議。”


    寧汝姍點了點頭:“你說得對。”


    “那我們砸了之後, 修修補補也不知要多久。”她拎起西和州的麵具,仔細摸了一下,手感和重量確實和金州的格外相似。


    “你說幾個榷場主見過麵嗎?”寧汝姍歪頭問著。


    容祈握緊泗州的麵具,蹙了蹙眉,很快又鬆開:“應該沒有,春曉計劃原本就是互不幹涉, 從不見麵,就算知道是誰,也不會隨意見麵。”


    “這個麵具有些奇怪, 你看看。”容祈把泗州的麵具遞到寧汝姍手中,換回西和州的麵具,“西和州的麵具倒是和金州的差不多。”


    “冬青。”他敲了敲窗欞台子。


    冬青抱劍探出腦袋,接過那個麵具,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手指唯一用力,直接當中折斷。


    “水缸準備好了嗎?”


    “好了,特意備了兩個。”冬青拿起麵具仔細看了一眼,見和當日拿出的金州麵具沒什麽差別,這才放入右側的水缸中。


    “這個麵具好像重新畫過。”


    寧汝姍盯著泗州的幾根線條:“王鏘的麵具褪了一些線條顏色,我原本打算重新畫上,但是很奇怪,明明是一模一樣的顏料和線條,可整體看上去就是不一樣了。”


    “而且麵具內扣裏麵的手感是很奇特的牛皮,現在這個明顯不一樣了。”


    她翻看著麵具後麵的牛皮,皺眉說著。


    “是材質問題,還是說這個麵具泗州榷場地主人也研究過。”她眨了眨眼,對著容祈憂慮說著。


    “試一下不就知道了。”容祈接過那個麵具,笑說著,“裏麵的東西若是沒有你的玉佩輔助,不過是一張奇奇怪怪的地圖。”


    他手指微一用力,那張麵具就整整齊齊斷裂在他手中,一分為二,那雙被精密纖細勾勒出的豔麗精致雙眸在日光下無聲地盯著她,乍一看,令人毛骨悚然。


    兩個麵具安靜地沉在水底,從上往下看去,清澈的水麵在日光下微微扭曲了麵具的線條,細細看去,一分為二的麵具在水波中更加猙獰恐怖。


    寧汝姍看了好一會兒這才轉身回了書房,撿起一本遊記隨意翻看著。


    “你在看京都的遊記。”容祈眼尖,看到封麵,驚訝問著。


    “嗯,歲歲從回春堂不小心帶來的,我看著還不錯就問程老大夫借過來了。”


    “程老大夫的?”容祈挑了挑眉。


    寧汝姍翻書的動作一頓,抿了抿唇,低聲說著:“是小程大夫的。”


    “我見你之前和程星卿關係不錯,日日往回春堂跑,這次回臨安,卻見你們也不說幾句話。”容祈狀似無意地問著。


    寧汝姍皺眉,沒說話。


    “世子想問什麽便直問吧。”她合上書,無奈說著,“若是我知道的,我一定與你說。”


    容祈沒想到她會突然抬頭,猝不及防和她對視著。


    “我查到當日推歲歲下水的人是誰……”


    “是程星卿?”寧汝姍錯愕地說著,打斷他的話。


    容祈見狀,便搖了搖頭:“是曹忠,想讓我在朝堂上分心,使了一些小手段,買通了你院中的小杏。”


    寧汝姍鬆了一口氣:“那和小程大夫有何關係。”


    “容家內院人出門規矩多,小杏一年不過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怎麽就這麽湊巧碰上一個書生。”容祈慢條斯理解釋著。


    “有內奸?”寧汝姍順著他的思路說著。


    “正是。”


    “那為何懷疑小程大夫?”


    寧汝姍蹙眉反問著。


    “那日歲歲落水都虧了慕卿救人,我問過她,她說那些救人手法是幾日前小程大夫教的。”容祈緩緩說著,“這也不算什麽,可太多巧合,我又突然想起之前扶玉受傷,被人扔在廢棄馬廄的枯井中。”


    寧汝姍眼波微動,捏著書的手不知不覺收緊幾分。


    “那馬廄荒廢依舊,隻有去廚房和南側門才是必經之處,但其中也有一條路是秘密通往回春堂的,因為藥堂裏的人越來越少,廚房被容叔收攏去了,這才讓馬廄荒廢下來。”


    “那你又是何時知道的?”容祈了然問著,“是扶玉與你說的。”


    寧汝姍抬眸看他,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在日光籠罩下好似晶瑩剔透的墨玉,能一下看到人心中,隻見她認真問道:“世子之前不去追查此事,現在何必來翻舊賬。”


    她不等容祈回答,便又自顧自地說下:“之前世子是覺得此事無關緊要,這才不追查,可現在又覺得和自己相關了,這才抽絲剝繭查到這事,對嗎?”


    容祈語塞。


    扶玉當年受傷時,他確實不曾放在心上。


    麵前之人的口氣太過冷淡,卻已經能聽出一絲譴責之意。


    他抿了抿唇:“我不是這個意思。”


    寧汝姍眉眼低垂,在亮堂的窗邊沉默著:“是我多想了,世子是查到歲歲受傷是小程大夫在背後推波助瀾嗎?”


    “我懷疑他是曹忠的人。”


    寧汝姍抬眸,忍不住眉尖聳了聳:“他到底有幾個身份。”


    她猶豫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說著:“我當年能從官家手中逃出來,甚至能離開臨安,他都幫了不少忙,我以為他是官家的人,但後來他與我說,他其實是白家養的童子。”


    “現在你又說他是曹忠的人。”寧汝姍苦笑著,“程星卿倒是累,來來回回帶著麵具過日子。”


    容祈臉色陰沉,出聲問道:“你當年在梅夫人墓碑前消失是因為官家把你抓走了。”


    寧汝姍抬眸掃了他一眼,隻是繼續說著剛才的話:“我也不知他到底時好時壞,隻是世子在追查時,還望顧忌著程老大夫。”


    “我知道。”世子有些失落地說著。


    “我當時沒受傷,官家不願傷我,程星卿也給我了保命的手帕,而且白起來得很及時。”寧汝姍不知為何,突然解釋了一句。


    誰知容祈臉色更加陰沉,不由咬了咬牙。


    “嗯,我已經讓人去看著程星卿了。”他悶悶說著。


    “咦,好奇怪。”一直站在門口的冬青站在右側的水缸前看著,“你看這邊這個麵具在褪色,那邊卻沒有。”


    他指了指放著泗州麵具的水缸:“是還沒開始嗎?不對啊,都快兩盞茶的時間了。”


    寧汝姍聞言,也好奇地趴在窗口張望著。


    右側的西和州水缸上彌漫開紅色的痕跡,麵具上隻留下一點黑色的痕跡,原本猙獰恐怖的麵具不知為何突然莊重肅穆起來。


    至於左側的泗州麵具依舊毫無變化,安安靜靜地躺在水底下。


    “金州的麵具也褪色紅色和黃色,隻剩下黑色和靛青。”寧汝姍喃喃自語,“泗州的麵具不一樣。”


    她皺了皺眉:“泗州的麵具也許之前也浸過水,這才褪了其他顏色,後來便被人重新上色,隻是他們不知這個麵具從顏料開始便是玄機。”


    站在身側的容祈並不意外,對著冬青說道:“去看看可以西和州的可以拿出東西了嗎?”


    冬青撈出斷成兩半的麵具,左右各自仔細看了看,隨意在右手中的麵具中掏出一張羊皮紙,大小顏色和金州那塊一模一樣。


    容祈展開定睛看去,隨後盯著書房那張巨大的輿圖上看去,沉聲說道:“和你玉佩上的花紋重疊後,生下的線條輪廓確實也是西和州。”


    冬青早已拿出泗州的羊皮紙,隨後說道:“羊皮紙雖然沒壞,但是裏麵的那種奇怪的膠質不似之前兩個一樣,如水一般流出來,而是結塊了。”


    他伸手,掌心放著一團透明的膠狀物。


    寧汝姍接過那團還帶著粘稠的東西:“我查過這個東西,是南邊諸國特有的一種樹,隔開就會流出雪白的,帶著粘稠的水,經過一係列的工序,就會有這種透明的東西。”


    她捏了捏,手中的東西立馬陷了進去,但隨後又恢複原狀,彈性極好。


    “麵具背後的材質是北地的羊皮,保溫防水隔熱,整個麵具則是用特殊的玄金鐵打造的。”


    “這種東西若是尋常放著就是水狀,但若是被架在火上烤就會成為這種奇怪的膠質,且不會恢複原狀。”


    “地圖卻是也是泗州的地圖。”一側的容祈合上羊皮子。


    寧汝姍蹙眉:“泗州要不就是看不懂這些東西塞回去,要不就是動過這個麵具但是沒成功。”


    “隻怕是後者。”


    容祈神色凝重開口說著,突然提筆坐在書桌前,在一張宣紙上畫出一道道彎曲的線,線條連綿,最後成了一張奇奇怪怪,帶著殘缺的圖案。


    “這不是,梅園的地圖?”寧汝姍盯著看了好一會,不可思議地說著,“你怎麽知道梅園的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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