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上順著副將的倒下,徹底亂了起來。


    白起一聲煞氣,銀白盔甲染了血,在高高城牆的火把上照得斑駁血腥,宛若修羅在世,他手中的弓箭還未放下,墨綠色的眸眼宛若黑暗中蟄伏地巨獸,冷冷地看著城牆上的混亂。


    一夜酣戰,遍地是血。


    “主帥以死,不殺降敵。”


    “主帥以死,不殺……”


    原本圍著白起身邊的副將大聲呐喊的聲音中道而止。


    一隻漆黑長箭自千軍萬馬中一箭貫穿其後背,紅色羽翎在微光中微弱顫動,力道之大,讓副將向前跌落,直直摔在地上。


    人群騷動,群馬不安。


    白起突然抬眸,策馬看向身後黑暗中逐漸亮起的光亮。


    “是……是,是援軍!”


    “有人來就我們了。”


    “是,是容將軍!是容將軍!”


    微亮光明中,一杆漆黑繡金絲的荊棘花大旗被高高舉起,旗子正中有一個碩大的‘容’字。


    城牆上的人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原本絕望的心裏頓時被注入一股力量。


    副將身邊的親衛滿眼通紅,拔刀大喊:“為將軍報仇,殺啊!”


    白起看著字層層包圍中殺過來的容祈,眼睛微眯,嘴角微揚,神色不動。


    “列陣!”


    一側的親兵見他寬刀一橫,立馬高聲喊道。


    白起看著那個親兵對著他點點頭,隨後策馬出了包圍圈。


    “容祈。”他反手一擋容祈掃來的長/槍,冷冷喊了一聲。


    這是兩人第二次麵對麵見麵,兩人都早已不同當日初見時的模樣。


    容祈不再是眼盲不良於心的殘疾世子,白起也不再是肆意妄為無所畏懼的白家郎君。


    “白起。”


    容祈手中的霸王烏槍倒握在手心,對著他淡淡點點頭:“終於見麵了。”


    他們都是年少成名的將軍,家世顯赫,能力出眾,是父輩之後最有名望的兩人。


    兩人各自冷漠地對視著,墨綠色的瞳孔對著漆黑的眼睛,在微亮的天光中,在激烈的戰場上,各自沉默而冷靜。


    出手就在眨眼間,武器在空中發出尖銳的鶴鳴,巨大的力道迫得兩人手經繃起,手腕下沉發力,誰也不敢後退一步。


    “容祈隻帶了三萬人,殺啊!”大魏副將振臂高呼。


    十萬大魏軍正是殺氣騰騰的時候,很快就整理出陣型朝著容祈帶來的援兵殺去。


    —— ——


    “他們該到潁州了。”政事堂前,宴清披著大氅看著天地交錯間逐漸明亮起來的那道光線。


    “大船是同知用縣主的名義去泗州榷場借的,泗州榷場雖然出了叛徒,但手下的人並不知道,依舊聽命於韓相,想來現在事情順利。”信陽擔憂地看著他,“殿下還是先去休息吧,這幾日都不曾好好休息。”


    宴清不說話,沉默地看著逐漸升起的日光。


    “殿下,娘娘和縣主來了。”門口,小黃門匆匆入內,低頭說道。


    宴清皺眉,看著逐漸走進的兩人。


    “我已經半月沒收到應天的消息了。”容宓站在台階下,仰頭看著窗口的宴清,語氣沉靜地說道。


    “我那日聽阿姍分析了前線戰況,你們,是不是沒有派兵去襄陽。”


    容宓站在低聲問道。


    “螳螂捕蟬。”宴清蒼白的手指落在窗欞上,緩緩說著,“黃雀在後。”


    —— ——


    寬刀刀麵極大,白起手腕微動,直接順著槍/尖一路側身上移,逼近容祈,隨後又被容祈擋住攻勢,兩人僵持在原處。


    “你來這裏是不要襄陽了嗎?”白起冷笑。


    “因為你們得不到襄陽也得不到潁州。”容祈反手扭身,直接把人推開,與此同時,長/槍微抖,朝著他心尖刺去。


    白起微微皺眉,卻見容祈對他冷冷說道:“白徹還不出來嗎?”


    話音剛落,另一張紅底黑字的白家在河岸邊高高出現,如弓一般張開,把原先交戰的兩人完全包圍著。


    ——白徹來了!


    “大將軍來了!大將軍來了!”大魏軍的氣勢越來越高。


    “列陣!”冬青手中紅旗高舉,嘶聲喊道。


    所有大燕軍並不慌亂,全都快速聚集起來。


    潁州的人卻是立刻就慌了,戰場瞬間亂成一團。


    “你輸了。”白起笑說著,隱約帶出當年臨安時才有的意氣驕傲。


    “當年突襲潁州時,國公爺準備經安豐過壽陽,卻被你們意外攔在一線天。”容祈淡淡說著,“若是今日沒人阻攔,你猜他們今夜也來了嗎?”


    白起臉色微變。


    與此同時,後方的大魏軍突然亂了起來。


    一麵全黑的繡著‘宴’字的大旗在後麵出現。


    —— ——


    “你們好生大膽。”容宓驚得一下站了起來。


    “那襄陽呢,大魏不可能把全部兵力都壓在潁州。”寧汝姍緊接著問道。


    “為何不可。”宴清注視著她,認真說道,“你可別忘了,大魏當今聖上不容白家。”


    “此次封白家為帥,是因為,退無可退。”


    寧汝姍一愣。


    “當年白徹逼得大燕兩次北伐,後在大燕朝堂震蕩間把曹忠送上大燕證據。”宴清攏了攏披風,一隻手搭在熏籠上,神色平靜。


    “韓相當年救過許多人想必這些年也有有所耳聞,春曉計劃中的大多數人都受過他的恩,就連我祖母當年也承過他的請。”


    寧汝姍不知為何心跳開始加速,怔怔地看著宴清。


    “你以為大魏這個皇帝是如何上去的。”宴清的聲音格外冰冷,如冬日屋簷下的那截冰錐,猛地一下就能讓人一個哆嗦。


    “春曉計劃也叫影子計劃,影子是為了保護你,春曉是為了保護天下人。”宴清突然劇烈咳嗦起來,容宓起身,擔憂地拍了拍他弓起的消瘦脊背。


    “可他還有個名字叫黑夜計劃。春曉前是黑夜,影子的背麵也是黑夜,這個計劃的血腥程度是以所有大魏人性命為代價,而當年他隻把這個計劃告訴獨自來見他的祖母。”


    宴清抬眸,那雙淺色如琉璃的眼睛在此刻美得像一顆琥珀,卻又顯得格外冰冷。


    “韓錚是個瘋子,他把當年白徹操作在大燕身上的情況,一步步全部複製在大魏身上。”他唇色格外雪白,顴骨又是古怪的大紅色,整張臉詭異的顏色,便顯得那雙眼珠越發駭人。


    寧汝姍愣在原處,瞳孔微張,臉上的神色如皸裂一般,逐漸僵硬。


    “大魏如今的丞相,也就是當年幫助新帝奪位成功的高門北地出生的拓跋人便是韓錚的人。”


    “韓家乃是北地高門,祖輩有外族血統,是以韓家人身形極高……”


    這是大燕人人耳熟能詳的關於韓錚的內容,寧汝姍最開始接觸韓相也是從這句話看起。


    “北地彪悍,但大魏這些年和北地一直合作無間,兩地百姓早已不分彼此,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們本來就是一顆炸/彈是嗎?”


    寧汝姍喃喃自語:“你們都瘋了嗎,那也是人命啊。”


    容宓聽著兩人的對話,隻覺得心中駭然。


    “是了,那枚玉佩。”寧汝姍下意識摸了摸玉佩,卻又摸了一個空,越發覺得頭疼欲裂,原先覺得不合理的地方在此刻全都連了起來。


    “我早該覺得不對的,玉是沙漠黑玉來自北地,圖案是王鏘的父親在北地高寺尋的吉祥圖,甚至是西和州,西和州的紅樓主人是一個部兒王族的人,當年也是因為被大魏屠城。”


    “都是北地的影子。”


    這枚玉佩在整個計劃中毫不起眼,卻又顯得莫名重要。


    表麵上它隻是一個讓榷場聽令的東西,可有可無,畢竟一個韓錚女兒的名頭更有說服力,可實際上它真正作用在這裏。


    ——號令北地人!


    一枚出自北地,成於北地的玉佩。


    寧汝姍扶著桌子,才沒有眼前一黑直接倒下去。


    “那你讓袁令,去做什麽。”她沉默片刻後問道,眼底帶著一絲希冀。


    她心中隱約有種設想,卻又不敢多想。


    一把刀若是已經能感到寒意,下一秒也許就是鮮血淋漓。


    宴清抿了抿唇:“帶著你的玉佩傳令北地……”


    “起兵造反。”


    寧汝姍緩緩閉上眼,臉色慘白。


    大魏境內兩百七十萬戶人家,今夜之後,都將不複安寧。


    “阿姍。”容宓心中一驚,一把把人扶住,讓人小心坐下。


    —— ——


    白徹反應很快,立馬起兵回殺,且立刻接過白起的詔令,統領這二十五萬大軍,仗著兩倍人數優勢,艱難反殺出去。


    戰場變化起伏三個起落,魏軍早已陷入一鼓作氣,二鼓衰,三鼓力竭的情節,損傷情況出人意料。


    白起臨走前最後看了一眼被人簇擁在人群中的容祈,容祈看著他神色冷漠,毫無波動,不得不咬牙離開。


    “不追,回退。”容祈冷冷看著大魏軍隊敗走在眼前。


    “船已經鑿破,他們無法渡江。”冬青一抹臉上的血,殺氣騰騰,“為何不乘勝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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