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他說得很生硬。


    但不知道為什麽許嘉樂看著他竟然微微笑了:“付小羽,我是倔驢韓江闕的高中同學,我認識他可比你還久,所以和他吵架在我眼裏不算是大事,不需要安慰。”


    “是工作上的事。”許嘉樂舉起手裏的文件夾:“全套問卷整理好了,按照六個模塊,做成關卡式的解鎖模式,又刪減調整了一遍,現在我手裏就是完整的紙質版問卷——這不是你昨天想要看的進度嗎?正好你做一遍,給點意見。”


    “而且付小羽,新年你不等幾個小時是打不到車的,一個人回去有什麽意思。我知道文珂家不遠處就有一家很有名的清吧,就是價格很貴。我今晚為了工作忍痛請客,機不可失。”


    付小羽沒開口,他又沒那麽傻。


    但即使明白,聽到他說“一個人回去有什麽意思”的時候,竟然真的動心了。


    跨年的夜晚,付景應該和唐寧在開心地吃著海鮮,他給他們定了臨海的樓頂餐廳,夜裏能看到漂亮的煙花。


    而他隻有一個人,還沒吃飽,回家的話,也隻能吃點冰蝦吧。


    隻是剛才他的話說得那麽硬,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麽下台。寒風凜凜,他其實也覺得冷,這麽站在高高的花壇上,好像是“家貓意外卡到樹枝上,消防部隊前來解救”那種社會新聞。


    “我不會問你和韓江闕因為什麽吵架的,別擔心。”


    許嘉樂好像從來不在乎麵子,他不說話時,alpha仍然懶洋洋地繼續道:“下來吧付小羽,你是貓嗎?生氣時就爬這麽高?”


    “……”


    付小羽慶幸是在深夜,因為知道自己有點臉紅了。


    又沉默了一會兒,他才扶住一旁的欄杆,靈巧地跳了下來。


    “咱們走吧。”


    許嘉樂笑了下,仿佛不用付小羽再回答,就已經篤定了答案。


    ……


    許嘉樂挑的那家日式清吧名字叫bespoke,就在文珂家小區轉角處的小商區裏。


    雖然店麵看起來很低調,空間也不大。可是裝修卻很講究,紅木酒櫃和真皮沙發在暖色的燈光下顯得很溫暖,一進門就有服務生接過了他們身上穿的大衣。


    雖然是新年夜,但是店裏吧台邊的座位倒是零零散散坐著七八個客人在一邊喝酒一邊聊天。


    他們倆選了個角落的幽靜卡座,剛一入座,服務員就彎腰把熱毛巾和熱綠茶擺了上來,付小羽本來就被寒風吹得手有點冷,這種服務頓時便讓人覺得妥帖。


    點單的時候,許嘉樂推薦了藍瓶的上善若水清酒。付小羽平時隻喝喝慣的那幾種常見酒,不太懂清酒,隻是聽到這名字覺得很文雅,因此就決定和許嘉樂一樣都點上善若水。


    許嘉樂菜單都懶得翻,點完酒之後,隨意地問了一句:“廚房有準備牛舌和多春魚嗎?”


    付小羽吃了一驚,不由抬起了頭看了許嘉樂一眼——


    實在是過於不節製了,深夜還點這種食物。


    “當然有。”服務生倒是不以為意地笑了:“您一看就是老客了,是,這種醇酒口感幹、厚,最適合配燒物,我馬上叫廚房給你們現烤。”


    “行。”許嘉樂靠在沙發上,懶懶地說:“對了,給我們拿隻筆來,再多擺兩個蠟燭。”


    他竟然還真的從文件夾裏拿出了一遝厚厚的問卷放在了桌上,把圓珠筆擺在了問卷上,然後一起推到付小羽麵前。


    “來,咱們開始吧。”許嘉樂給他倒了一杯溫清酒:“六個模塊,四百多道題,確實是要做一會兒的。”


    “……”


    付小羽絕對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天,是許嘉樂在他麵前主動把工作文件拿出來。


    他當然並不想要做。


    之前那個簡化的版本,公司裏其他人都試過,可是他卻碰都沒碰一下,更何況是今天這麽複雜的。


    可是今天晚上這樣的情況,他確實是騎虎難下了,不然就顯得他答應和許嘉樂出來喝酒的決定實在奇怪。


    付小羽咬緊牙把圓珠筆拿了過來,隨即就低頭從第一個模塊開始做起。


    問卷的初版他其實是看過的,可是真正自己要做的時候,每一題都要仔細地讀過一遍,然後再選出答案,所以並不會那麽迅速。


    既然決定做了,他開始時也一道一道做得很仔細。


    第一個模塊是情感部分,他做得還挺順利,做完之後低頭抿了一口酒。


    可是翻到第二模塊的時候,一看到家庭背景這個標題的時候,付小羽就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圓珠筆。


    他抬起頭瞄了一眼許嘉樂,alpha倚靠在沙發上,眯著眼在喝清酒,倒不像是在盯著他。


    他暗中鬆了一口氣,緊接著低下頭開始飛速地勾選起來。


    400多道題做完,一不留神就過了快一個小時。


    付小羽把一遝問卷往許嘉樂那邊推的時候,竟然忽然有了學生時代交卷子的緊張感。


    他把杯子裏的清酒喝完,清了清嗓子:“我覺得……”


    “等下。”


    許嘉樂收走了問卷,卻懶懶地舉手打斷了他。


    付小羽有些迷惑,不是讓他發表意見嗎?


    “這個模塊,還有這個模塊。”許嘉樂又把那個文件夾打開了,翻了一會兒,單獨抽出了幾張紙遞過來:“這兩部分再答一遍。”


    付小羽低下頭看到許嘉樂遞過來的問卷,神情一下子僵住了——


    是家庭背景和性心理這兩個板塊的問卷被單獨抽了出來,讓他重新答。


    “為、為什麽?”


    他不由磕巴了一下。


    “付小羽,你知道學我這個專業的,每個學期要看多少人在我麵前做問卷嗎?”


    許嘉樂淡淡地說:“除了這兩個模塊的題,你平均答每一道題都要10-12秒,這就是你真正閱讀和思考的速度。但是答這兩個部分的題目時,你幾乎沒有哪道題是花上超過7秒的——你在亂答。”


    “我不是……”


    付小羽隻覺得鼻尖幾乎要冒出汗珠,下意識地想要解釋。


    “那就重新答一遍。”


    alpha忽然放下了酒杯,身子前傾,凝視著他:“重新答一遍,答出一模一樣的答案,證明我是錯的。付小羽,如果你是誠實地按照你的直覺和想法答的,這應該不難吧?”


    付小羽手指微乎其微地抖了一下。


    從小到大,他任何考試都沒有想過要作弊,可是竟然在答一份問卷時不誠實。因此被對方敏銳地戳破時,他真的感到無比難堪。


    從小到大,他任何考試都沒有想過要作弊,可是竟然在答一份問卷時不誠實。因此被對方敏銳地戳破時,他真的感到無比難堪。


    “我……”


    付小羽低下頭看著麵前的問卷。


    他知道,他做不到,他答不出一模一樣的答案,有的地方他連問題都沒有讀完。


    “算了,其實無所謂。”


    許嘉樂忽然把問卷從他手裏抽回來,塞回了夾子裏。


    他的神情很平靜,隻是不知道何時起,那雙狹長的眼睛裏已經沒有了笑意。


    付小羽抬起頭呆呆地看著許嘉樂——


    許嘉樂生他的氣了,因為他不誠實。


    這麽想著的時候,心裏忽然有些空落落的,可是卻並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付小羽,”


    許嘉樂把蠟燭燈的玻璃罩掀開,用燭火給自己點了根煙。


    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掃了他一眼,淡淡地說:“對於你,我不需要問卷,就可以有自己的判斷。”


    “當然。這是粗糙的、學術上也不夠嚴謹的判斷,不過我的直覺告訴我,我的判斷都是對的。如果你完整誠實地做完整套問卷,我相信你會得到結論——你是一個秩序捍衛者、也是一個完美主義者。”


    “付小羽,問問你自己,你是不是時常都覺得,有一種強迫性的內心需要——需要自己去做正確的事。這種正確的標準是如此嚴苛,嚴苛到你甚至每時每刻都在責備自己?你會控製自己,控製每一個細節,甚至克製不住要去控製別人去達到‘正確’的標準,即使惹人討厭,也必須要這樣執行。”


    “你為什麽不願意答家庭的部分,我覺得是因為你的內心有答案。”


    許嘉樂一字一頓地說:“因為在你的家庭裏,從來沒有一個真正的保護者。你的父親並不是保護者,體罰、斥責、辱罵,在暴虐的家庭環境中成長的孩童會成為不健全的完美主義者,因為從小就逼迫自己要服從大人的行為標準。


    “恐懼,會讓你形成對自己的監督機製,監督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必須正確完美。達摩克利斯之劍,從孩童時代到長大成人,始終懸在頭頂,隨時都要斬下——它使你不得不成為現在這樣的付小羽,一個情感無能的完美主義者。”


    那一刻,付小羽感覺自己的心髒也在微微蜷縮,像是有什麽東西透過許嘉樂的眼睛直接擊中了他自己。


    他隻想要馬上落荒而逃。


    參考9型人格。大家的留言我有看到,隻是有些累,過兩天再回複吧!


    第17章


    付小羽沒有逃走,逃走不是他的風格。


    他努力坐直了身體,用盡全力把自己堅固的鎧甲組織了起來,然後盯著許嘉樂說:“所以這就是你的專業性嗎?”


    他非常擅長使用問句,大概是因為那是最具有攻擊性的一種句式:“你對我了解多少,除了我是你討厭的同事,除了你不小心撞見過我爸打了我一巴掌,其實你對別的一無所知。你對我的家庭真有你想象中那麽了解嗎?你做了這麽久的研究,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你自負是學術的敵人?”


    “我自負嗎?”


    許嘉樂叼著煙笑了:“付小羽,我還是那句話,prove me ega。是在交往中,或者已經結婚了?但你父親把她迷住了,對不對?”


    許嘉樂分明猜中了答案,卻沒有直接說出“小三”這個字,這一點點的體貼,卻更加讓他感到羞恥。


    付小羽沉默著,坐了幾秒之後,又拿過一杯人頭馬一飲而盡。


    他低下頭,過了好久才喃喃地說:“她、她那時沒有結婚。”


    剛說完便後悔了,無論是唐寧、還是付景,他都不該為他們辯解。


    可是他還沒整理好心情,許嘉樂的下一句話已經來了,沒有留給他喘息的時機。


    “你長大之後,你的父親其實已經控製不住你了。有必要的話,你也可以對他強硬起來,甚至是叫保安把他強行帶走。但是你對繼母卻非常的在意。她一來,你就幾乎一直在看著她、一直在偷偷關注著她的表情。你為了她甚至低頭給付景道歉;注意,你不是為了你父親道歉,是為了不讓她不高興。為什麽?付小羽?”


    這、這不是判斷。


    這是問題。


    付小羽握著酒杯的手忽然微微顫抖了起來。


    他之前當然對這場較量有自己的風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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