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開那些不講武德的加成, 單純從本身實力上來講, 異魔頂天了也就金丹期。


    金丹期依舊遠強於趙姒這個煉氣期,偏偏, 趙姒是個開了掛的, 鎮邪天克一切邪祟,異魔觸之即死,蹭之即滅。而克係魔物又有著我毀滅你與你何幹的高傲,除非遭到挑釁, 不然並不會主動攻擊人。


    但凡被鎮邪碰到的都死了,沒被碰到的又都懶得看趙姒這隻螻蟻一眼。


    於是乎,在旁人預想中慘烈至極的戰鬥, 對趙姒來說,不過是場單方麵的屠殺,還是怪物站在那裏任你砍的那種。


    趙姒如今好歹也算是個正常人了, 砍人多少會有點不自在,異魔沒有感情,形貌醜陋,被鎮邪刺中後還會化為飛灰消失,砍起來毫無真實感,甚至隱隱給人一種在玩全息遊戲的錯覺。


    趙姒也的確找到了在原世界玩遊戲打怪的那種感覺。神器在手,那種感覺豈止是一個暢快淋漓能夠形容。


    一個煉氣期獨自一人麵對十六隻異魔,在普通修真者眼裏幾乎是必死的結局。然而,在趙姒手中卻輕鬆至極,每一劍都能收割掉一隻異魔的生命,哪怕隨便亂砍亂揮也能取得不錯的戰果。


    逐個點名般幹掉所有異魔,時間不過才過去短短一瞬。


    眼睜睜看著最後一隻異魔灰飛煙滅,趙姒收劍回鞘,原地坐下休整。她知道,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


    三十二,六十四,一百二十八,二百五十六……


    有鎮邪在手,單個的異魔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斷翻倍的恐怖數量。


    隨著異魔數量的不斷翻倍,趙姒所承受的壓力也越來越大,當異魔數量攀升至上百,哪怕是點名式的擊殺,趙姒也漸漸有些力不從心了。揮劍的速度越來越慢,奔跑的動作越來越遲緩,有好幾次都讓漏網之魚摸到了穀口。所幸,靈虛真人和衝霄真人他們布下的結界已經生效,才終於沒釀成慘劇。


    “二百五十四,二百五十五,二百五十六……”


    再一次肅清天道穀內所有的異魔,趙姒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不管不顧地仰天躺倒在了地上。


    之前一直精神緊繃沒能發現,直到放鬆下來,趙姒才發現,自己握劍的右手虎口處不知何時竟已崩裂了,皮肉翻卷,此刻正滴滴答答淌著血。難怪之前每一次揮劍,右手都會火燒火燎般疼。


    趁著異魔還沒刷新,她慌忙從裙子上撕下長長一條布條,將虎口崩裂的右手纏了個結結實實,用牙齒咬緊,狠狠打了個結。試著揮了一下劍,雖然手指的靈敏度多少會受到影響,但總算不會每次揮劍就火燒火燎般疼了。


    頭頂的空間裂隙再度蠕動著吐出一連串異魔,趙姒咬咬牙,艱難地站了起來。


    清玄平日裏對她的訓練雖嚴苛,重心卻是在法術和戰鬥技巧上,從未嚐試過這種程度的車輪戰,原主無論是體力還是耐力,都跟普通的小女孩沒什麽區別。趙姒在原世界同樣不是什麽耐力超群的強人,跑完八百米都能癱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而如今的戰鬥強度,早已超越了區區八百米,趙姒估摸著自己為了擊殺異魔閃轉騰挪間所跑過的距離都已不止八百米了,更何況還要連續地揮劍劈砍挑刺。她一開始還中二之魂熊熊燃燒,時刻注意著出劍的姿勢要漂亮,走位要有美感。到後來,隨著體力的下降,別說維持美感了,她甚至都忘了自己手中的是把劍,劈,砍,砸,挑,怎麽順手怎麽來。


    幸虧鎮邪是妖器,無堅不摧,如果是凡劍,如此高強度不合理的使用之下,恐怕早已折斷卷刃了。


    站起來之後,趙姒才發現,除了右手虎口在疼,渾身的肌肉也在疼,整個身體都仿佛不屬於自己了一般。


    然而,看到眼前那密密麻麻一大群異魔,她還是隻能硬著頭皮迎上去。


    “一,二,三,四……”


    依舊是點名式的擊殺,但困難程度跟一開始比起來卻已經有著天壤之別,因為虎口處的傷,每次劈砍都會帶來相同的反作用力。紮在虎口處的布條很快就被鮮血浸透,到後來,每一次揮劍都不亞於對自己的一次淩遲。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了,趙姒覺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個永遠無法醒來的噩夢裏。體力早已到了極限,她甚至能聽到自己心髒砰砰的跳動聲,那頻率之快,像極了一台隨時會因為超頻而燒毀的引擎。


    比起體力的透支,更可怕的是那種看不到盡頭的絕望感,甚至有種自己恐怕一輩子都會陷在這個夢魘裏的不詳預感。異魔每次刷新都會翻倍,她不知道這種刷新什麽時候能停止。唯一能做的就隻有不停揮劍,揮劍,揮劍。


    異魔不滅,她就不能停。


    揮劍的手已經仿佛有千鈞重,從一開始的單身握劍,到雙手持劍,連趙姒自己都震驚於自己可怕的意誌力。


    流下的汗水已經浸濕了後背,渾身都粘膩膩的,說不出的難受,如果不是有纏在手上的布條增大了摩擦力,趙姒甚至懷疑連鎮邪都會因為她手心的汗水被甩飛出去。


    額頭淌下的汗水不停落到睫毛上,眼前時不時會模糊一片,趙姒一臉暴躁地從裙擺上撕下長長的一片布條係在了額頭上。


    曾經她不明白這世上為什麽會存在抹額這種累贅又無用的東西,此刻終於知道了它的真正用途,原來是為了防止劇烈運動後,汗水流入眼睛,迷了視線。


    “三百零一,三百零二,三百零三……”


    哪怕雙手持劍,趙姒也感覺手臂仿佛有千鈞重,每一次揮劍都必須咬緊牙關,全力以赴。


    異魔那些煩人的低語依然在繼續,明明不會受影響,她依然感覺腦袋裏嗡嗡作響,十分難受。唯一能做的就隻有不停劈砍,劈砍,再劈砍。


    她很慶幸被鎮邪所滅的邪祟會灰飛煙滅,不然,以她此刻的狀態,一定會被滿地的異魔屍體絆倒。以她如今這強弩之末的狀態,一旦倒下,肯定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三百八十一,三百八十二,三百八十三……”


    “砰——”天道穀內的地麵還算平整,但到底是山穀,不可能如履平地,原本就搖搖欲墜的趙姒終於在成功擊殺一隻異魔後,被腳下的石塊一絆,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果然,一倒下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趙姒維持著倒下的姿勢,閉上眼睛,大口且貪婪地呼吸著。她有生以來頭一回意識到,原來能躺著呼吸竟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情。渾身都在痛,胃裏翻江倒海,惡心到仿佛整個胃都絞在了一起,眼前黑一陣白一陣,無數金星亂冒。


    不想起來,想這樣躺到地老天荒!


    就這樣放棄吧!反正她又不會被異魔感染,長山城那些百姓的死活關她屁事。這種程度的異魔潮,哪怕是榮華來,大概也不可能做得比她更好。她已經仁至義盡了,人力有極限,更何況如今的她不過是一個孩子,就此放棄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


    她心安理得地閉上了眼睛,任憑異魔一隻接著一隻從她身旁路過。然而,她的腦海中卻鬼使神差般響起了裴謙之前的那句話:“裴某替治下的長山城百姓謝過少穀主洪恩!”


    她放棄之後能僥幸活命,但長山城的百姓呢?


    她甚至能想象得到,得知她還活著,長山城卻一片生靈塗炭後裴謙可能會有的表情。


    “裝什麽大義凜然的模樣?原來也不過是個孬種!太上穀的傳人不過如此!”那個酸儒肯定不吝嗇於用這世上最惡毒的語言來攻擊她。


    如果,那時,他還活著的話……


    恍惚中,她竟想到了龍驤衛衙署門口的那塊鎮邪石,還有那因為百姓的感激而形成的滿地坑窪。身為太上穀傳人,她代表的不僅僅是她自己,還有整個太上穀。


    站起來!不能輸!


    頭可斷,血可流,尊嚴不能丟!


    無論是為了她自己,還是為了太上穀!


    一股熱血忽然衝上心頭,她深吸一口氣,猛地從地上躥了起來。


    “給我,死!”揮劍連斬三隻異魔。


    此刻她終於明白了這世上為什麽會有個成語叫氣喘如牛,她覺得自己此刻就是一頭即將因為缺氧而活活憋死的牛。


    熱血退去,她立刻感覺渾身的力量都在刹那間耗盡了,靠著鎮邪支撐,才勉強沒有倒下。


    不行了,有心殺敵無力回天,她的身體已經真正到達了極限,根本無法單純憑意誌強撐。


    鬼使神差間,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之前在《降妖手劄》上看到的一種名為燃血術的禁術,那是一種關鍵時刻壓榨施術者生命力以瞬間提高戰鬥力的法術,代價是施術者的壽命。如果是別的代價,她可能還會猶豫一下,既然隻是壽命,她連眼皮都懶得眨一下。對於一個一心隻想死回家去的人來說,再多的壽命也毫無意義。


    果然不愧是最強老師姒恒留下的法術,口中念動法訣,趙姒立刻感覺之前流失的力量如潮水般湧回了體內,體力甚至比一開始更加充沛。更令她驚喜的是,甚至連右手虎口處的傷都自動愈合了。唯一的遺憾是,她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滿頭青絲竟在瞬間轉成了白色。


    一想到自己的顏值應該能經受得住白發的考驗,她也就沒把這當成一回事了。


    燃血術有時間限製,她立刻爭分奪秒開始了殺敵。


    “三百八十七,三百八十八,三百八十九……”


    ……


    不愧是燃燒壽命換取力量的禁術,趙姒感覺自己的狀態簡直好到了極致,甚至能一口氣殺十隻異魔不帶喘氣的。可惜,這力量來得快,去得也快,當她數到五百後,明顯感覺自己的動作遲緩了下來。


    “四百九十九,五百,五百一十一……”


    當眼前隻剩最後一隻異魔,她卻感覺渾身的力量仿佛在刹那間離自己而去,那種突如其來的疲憊感甚至比她之前倒下時還要嚴重百倍。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整個人都被掏空的感覺。


    還差一隻,最後一隻。哪怕明知道等下一波異魔刷新,依然免不了一個死字,趙姒依然無法任憑這最後一隻異魔走向穀口。


    絕對不能讓異魔出穀!凡人隻要直視就會異化,上清派那幫婆婆媽媽的家夥肯定做不到第一時間斬殺感染者,一旦異化擴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哪怕為了裴謙之前的那句話,她也絕對不能輸!


    可惜,體力早已被壓榨到了極限,此刻的她,連站立都已勉強,手甚至已經抖到握不住鎮邪了。


    她試著用雙手夾起鎮邪,可惜夾起來的根本不是鋒銳逼人的鎮邪,而隻是一柄普通的斷劍。


    鎮邪再強,也要握在她手中才是完整的劍,落在地上,就是一柄再普通不過的斷劍,別說殺異魔了,那點長度,連殺人都不可能。


    “過來,你的對手是我!”


    握不住劍,她隻能想別的辦法,之前在密室裏學到的那些法術如不要錢般施放。可惜,異魔抗性驚人,哪怕化神期,返虛期大能的法術都能抵抗,更何況她一個區區煉氣期。


    手指已經完全使不上力,她幹脆手腳並用爬過去,整個人纏在了那隻異魔的身上。可惜,她區區一個孩子的體重根本於事無補。


    異魔依然在一步一步,緩慢卻堅定地走向穀口。


    腦海中浮現出之前遭受感染的山民哭著喊仙長救命的模樣,腦補了一下整個長山城淪陷後的慘狀,趙姒忽然感覺一股熱血猛地湧上心頭。


    “你給我停下!不許過去!”


    人在神誌不清醒的時候真的容易做出無可理喻的瘋狂行為,等到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狠狠一口對著異魔咬了下去。


    見識過之前化神期大能全力一擊,也隻能在異魔身上打出淺淺痕跡的一幕,趙姒原以為自己會被崩掉滿嘴牙,剛咬下去她就後悔了。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這一口卻結結實實咬了下去,輕鬆咬穿了異魔的皮肉。


    那是一股無法形容的味道,冰冷,腥臭,說不清道不明,臭到讓趙姒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在瞬間此起彼伏。


    凡人隻要看一眼異魔就會被轉化,哪怕修真者,一旦沾染上異魔的血液,也百分百會被異化,根本沒有生還的可能。


    哪怕再高傲再不把螻蟻當回事的存在,真正被螻蟻咬上一口,也會忍不住想一掌拍死螻蟻。當異魔的觸手因為疼痛猛然繃直的一刹那,趙姒就知道,自己這波穩了。


    果然是回家的直達機票!


    穀口的結界是透明的,以修真者的目力,可以清晰地看到穀內的一切。


    一開始,趙姒一劍一個,如砍瓜切菜般擊殺異魔的時候,所有人都興致勃勃,完全是在以看好戲的心態旁觀這一切。


    但隨著異魔的數量越來越多,趙姒的動作越來越慢,眾人的心也跟著不約而同被揪了起來。


    當趙姒倒下的一刹那,所有人都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直到看到她強撐著站起來,大家才稍稍鬆了一口氣。然而,她那搖搖欲墜的模樣又讓大家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等到趙姒不惜以壽命為代價,施展燃血術,所有人都不約而同愣在了當場。


    “怎麽回事?她的頭發怎麽白了?”


    “是傳說中的太上穀秘術燃血術,無限壓榨生命力,代價是往後餘生一半的壽命……”


    這個世界的確太過和平安泰了,宗門與其說是弱肉強食的修羅場,不如說是一個個獨立的王國,秩序井然,法度森嚴。遭遇了不公自由宗門作主,宗門不管,還有太上穀。大家凡事都會留一線,沒有人會跟數萬年前那些瘋子一樣動不動就爆種自殘。


    親眼見到一個這麽小的孩子當眾使用燃血術,所有人都不約而同麵露不忍,幾個感情充沛的女修不知不覺早已淚流滿麵。


    因為角度的關係,眾人並沒有看到趙姒一口咬上異魔那瘋狂的一幕。然而,饒是如此,大家也能猜到,天道穀中那個渾身浴血的紅衣少女已經無力再戰了。


    看到這慘烈的一幕,衝霄真人終於再也忍不下去了,擼了擼袖子就要往裏衝:“放我進去,我去幫她!”


    可惜,卻被靈虛真人一把拉住了:“不可能!你知道下一波異魔會有多少隻嗎?你現在進去,就隻能送死。而且,穀口的結界複雜至極,一旦打開,根本無法保證在下一波異魔到達穀口前重新布下。”


    “那怎麽辦?難道眼睜睜看著她死在我們麵前?她還是個孩子啊!我們這幫大老爺們何其無用,竟要……竟要一個孩子豁出性命保護?”衝霄真人說到最後,竟已泣不成聲。


    現場眾人不約而同紅了眼眶,一時間壓抑的啜泣聲響成了一片。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趙姒這次必定難逃一死之時,空氣中不知響起了誰的一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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