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姒一愣，隨即搖頭：“那不一樣，天承帝那是誤信讒言，但異魔卻是真實存在的。”
“沒什麽不一樣的，歸根結底都是男人無能罷了。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的男人，是可悲的！”榮華說到這裏忽然收緊了雙手，趙姒被他的懷抱勒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可是……”
“你什麽都不用管。天塌下來，有我頂著！如果有誰想動你，讓他先踏過我的屍體！”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趙姒隻能乖巧地閉了嘴巴。
她偷偷回顧了一下當初餘皇後被陷害的整個過程，震驚地發現雖然起因背景完全不同，但卻跟她如今的處境高度重合，唯一的不同僅僅隻是那個被迫做出選擇的人，從人間帝王變成了修真界的主宰罷了。
這是多麽操蛋的巧合啊！考慮到榮華曾經的經曆，趙姒覺得她已經可以把回家這一條徹底從自己的心願清單上劃掉了。
“這裏太窄了，我們兩個一起睡可能會發生意外，你先睡吧，我守夜。”榮華說完，從儲物戒裏拿出一張超大的甩餅蓋在了趙姒的身上。
沒辦法，衣服被褥，所有能利用的東西之前都被拿來做熱氣球了，能當被子蓋的，也就隻有好吃的甩餅了。
看到甩餅，趙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忍不住張嘴咬了一口，被榮華狠狠一瞪，才乖乖閉上了眼睛。
甩餅雖不厚，保暖度卻不錯，躺在榮華的懷裏，這一覺趙姒睡得舒爽無比。沒有計時工具，她特意拿了一個天機府的發條玩具當鬧鍾，總算沒有睡過頭。
榮華直到她醒來才疲憊地睡去，大概真的累了，這一覺他睡得很沉。自從惡魄被趙姒從蜃樓裏放出來，他還是頭一回睡得如此平靜安穩，仿佛一個回到母親懷抱的嬰兒。
望著他月光下安靜的睡顏，趙姒終於意識到，他真的已經沒事了。
真好啊……
趙姒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臉頰，回想起之前惡魄說他自己不願醒來的畫麵，依舊心有餘悸。她根本不敢想象如果他真的無法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她該怎麽辦才好。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讓她無比真切地意識到眼前的這個男人對她來說到底有多重要。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回身，緊緊摟住了他。漆黑冰冷的懸崖上，男人的體溫暖得仿佛一顆燃燒的小太陽。
翌日，依舊是枯燥的攀爬。
混沌崖簡直就是攀岩者的噩夢，崖壁陡峭，借力點還少，越往上，攀爬難度越高。
開始幾天還好，隨著攀爬的持續，二人的狀態開始持續下滑。沒了靈力的保護，修為不過築基期的趙姒手指手肘等等需要借力的位置都已經被磨破，到後來，每往上攀爬一米都要耗盡渾身的力氣。
然而，令她絕望的是，崖壁依舊一眼望不到頭。這世上最恐怖的不是痛苦，也不是疲憊，而是絕望。那種無論如何努力都看不到曙光的絕望簡直能把人逼瘋。她一直以為經曆過之前天道穀的那一役，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麽事情能夠打倒她，事實證明，是她高估了自己。
夜幕降臨，再度找了個石台休息的二人相顧無言。
趙姒情緒不對，連榮華都被影響，低著頭一語不發。為了禦寒，趙姒一直忍著沒吃那幾張被他們二人當成被子的甩餅，但今天，她卻不再忍耐，大口大口嚼著因為這幾夜山風的吹拂變得有些幹硬的甩餅。
直到吃掉一整張甩餅，趙姒才幽幽開了口：“明天你一個人上去吧，別管我了。”
“這不可能！”榮華被她的話嚇了一跳，眉頭立刻緊緊擰了起來。
“你看我的手腳，我已經不行了。”趙姒苦笑著向他展示自己已經被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腳，“你可以先上去，我在這裏等你。”
“不！”榮華用力搖頭，“我們一起上去，我背你上去！”
趙姒瞠目結舌：“你瘋了，一個人爬上去都那麽難，再背一個人，你是在找死嗎？”
榮華目光決絕：“那就一起死！”
他是這麽說的，也是這麽做的，第二天，竟真的用繩子把趙姒綁在了背上。趙姒想要掙紮，卻又不敢，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艱難地一點一點向上攀爬。
此刻，趴在他背上，她才震驚得發現他的狀況其實根本沒比她好多少，手指早已磨破了，每一次攀爬都會在崖壁上留下五個深深的血指印，回頭一看，甚至能借著手指印清晰地在崖壁上判斷出他攀爬的路徑。
然而，麵對著這種能夠讓趙姒崩潰的疼痛，他卻麵不改色，在背負了一個人的重量的情況下，依舊緩慢卻堅定地往上爬著。
一步一步，倔強而執著。
哪怕他修為逆天，肉身力量也遠超常人，但在絕靈禁地，人力終究有極限。等到再度找到一個可以歇腳的石台坐下，他整個人都已經因為過度的疲憊而虛脫，靠著崖壁躺下的一刹那，汗出如漿，麵色蒼白如紙，讓人忍不住懷疑他會不會在下一個瞬間就昏厥過去。
看到他這模樣，趙姒又是心疼，又是內疚，歎息一聲，勸道：“放棄吧！太高了，你背著我，不可能爬上去的！”
榮華已經累到發不出聲音，卻依然倔強地搖著頭。
“你先上去，我在這裏等你。我不騙你，我保證等你！”
榮華依舊搖頭。
見識過這家夥的死心眼，趙姒徹底沒辦法了。
第二天一早，當他再度試圖把她往背上綁的時候，她搖了搖頭，主動爬上了崖壁。她以為自己可以像榮華一樣靠意誌力壓製身體的疼痛，可惜，依然高估了自己。
開始還能勉強忍耐，隨著攀爬的持續，痛覺卻非但沒能變得麻木，反而越發清晰，她滿腦子隻剩下無盡的疼痛，雙手在疼，雙腿在疼，渾身的每一個關節都在疼。疼得恨不得馬上拋棄掉這具身體。
當右手抓到一塊凸出的石塊，她對疼痛的忍耐終於到達了極限，手一鬆，腳一滑，身體便不受控製地往崖底滑去。
此時此刻，她非但沒有死亡的恐懼，反而隻有輕鬆，終於可以回家的輕鬆。
然而，這種感覺隻持續了短短一瞬。
下一個瞬間，一雙大手已死死拽住了拴在她腰上的繩子。
趙姒難以置信：“我明明已經偷偷割斷，隻留了一點皮連著……”
上方的男人苦笑：“我又偷偷係上了！”
可惜，他臉上的得意的笑容同樣隻持續了短短一瞬。他此刻的落腳點並不算太好，之前左腳踩空，如今渾身的力量都落在了右腳跟雙手上，偏偏為了拉住趙姒，他又不得不主動鬆開右手放棄了一個借力點，如今兩人所有的重量都落在了那兩塊小小的岩石上。
“不行了，那塊石頭快撐不住了，你放手吧！”
榮華沒有回答，隻是咬緊牙關，努力開始試圖把趙姒往上提。他的手指這段時間就沒好過，被繩子一拽，立刻有鮮血一滴一滴落到趙姒的臉上。
趙姒終於崩潰，歇斯底裏地大吼起來：“你放手！放手啊！我求你了，放手吧！夠了，真的夠了，求你放我回家吧！”
吼到最後，她甚至都已經顧不得天道會不會屏蔽，把心裏話都給吼了出來。
然而，她卻非但沒能等來榮華的鬆手，反而等來了他死不鬆手的宣言。
“我也想過死，不僅自己想死，甚至還想拉著全世界的人一起陪葬。可是，我娘她不許我死，她逼著我發誓好好活下去，逼著我發誓不報複仇人。我曾經恨過她，我寧可當初跟他一起死了，也不想活得如此痛苦。”
“但現在，我終於理解了她的苦心。我很慶幸她當初逼著我活了下來，活著才能遇到你們，活著才有現在的我。”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那麽執著地想死，也沒興趣知道。我隻是想告訴你，我不許！你想死，除非踩著我的屍體！”
榮華說完，再度開始使力，他腳下那塊原本就已經布滿裂紋的石塊終於再也承受不住二人的重量，哢嚓哢嚓崩解成了無數塊。
隨著石塊的崩裂，失去了借力點的他腳下一滑，無法遏製地被趙姒的重量拽了下去。
第101章 101不死了 我答應你，我會好好活在……
幸運的是, 二人墜落的這一段崖壁，相較之前接近九十度垂直的崖壁要平緩不少，一陣猛烈的滑行後, 趙姒竟恰巧落到了之前二人落腳的石台上。
感謝把兩人係在一起的繩子，榮華雖然錯過了石台, 卻因為死死抓著繩子被掛在了半空中。借助繩子，他很快在崖壁上找到了落腳點, 成功爬上了石台。
坐在狹窄的石台上，劫後餘生的二人相顧無言。
他們現在最大的問題根本不是能不能夠爬上去, 而是，食物快沒了。
意識到崖壁沒那麽好爬後, 他們有意開始節省食物, 原本隻能支撐四五天的食物, 他們已經吃了將近十天, 然而，再怎麽節省, 如今也已經快到極限了。
決定放棄之後, 趙姒曾經以減輕重量為由，把所有食物都轉移到了榮華的儲物戒中。絕靈禁地很神奇，隔絕靈力卻並不影響儲物戒儲物袋的使用，隻是不影響歸不影響, 使用者卻要承受裏麵所有物品的重量，這剛好給了趙姒借口。
“其實你拉住我也沒有意義，我們就剩最後兩張甩餅和兩瓶果露了。”然而, 從他們如今所在的角度，卻依舊看不到崖頂。能爬上去的希望實在太過渺茫了。
趙姒咬了咬因為缺水而幹裂起皮的嘴唇，長長歎了口氣。
榮華沒有說話, 隻是默默從儲物戒中拿出一瓶果露，打開，遞給了她。
趙姒二話不說，接過果露，一口氣喝了半瓶，才再度把瓶子遞還給榮華。
榮華接過了瓶子，卻沒有喝，蓋上蓋子後又放回了儲物戒中。
二人就這麽靜靜坐在那裏，望著對麵崖壁上緩緩移動的光影。
半晌，還是榮華幽幽開了口：“雖然答應了我娘要好好活著，但其實，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而活。直到，遇到了你。開始，隻是覺得你的想法很奇怪，下意識地覺得應該阻止你。但現在，我好像已經習慣了你的存在。那天，當我發覺你依然一心求死的時候，我忽然覺得生命失去了意義，剛好又去榮家村看到了那樣的景象，一時沒能緩過來。”
聽到榮華的自白，趙姒驚訝不已，難以置信地轉頭看他：“所以，你失去求生意誌是因為我？”
榮華點了點頭，苦澀一笑：“直到眼睜睜看著惡魄帶著你跳崖，我才發現，我沒有你不行。”
他的目光落到趙姒臉上，前所未有的認真：“那一刻，我突然想通了，我不想死，也不想讓你死。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我都絕對不會讓你死在我的前麵！我會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抓住你！”
他說完，竟再度試圖把趙姒望背上綁。
察覺到他的打算，哪怕石台狹窄，趙姒依舊忍不住小小地掙紮了一下。
“你幹什麽？”
“繼續往上爬！”
“這根本沒有意義！”
“不管有沒有意義，我都要繼續試試！就算注定不可能生還，我也會選擇死在往上爬的路上，而不是坐在這裏等死！”
榮華說話的時候目光專注，神色凝重，那眼神中的堅定與決絕令人動容。
趙姒深吸了一口氣，終於理解了他之前那句，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抓住你是什麽意思。作為那根倒黴的救命稻草，她認栽。
她從衣服下擺上撕下幾根布條，開始往手指上纏，準備纏完就繼續往上爬。然而，她剛纏到一半，頭頂上方忽然傳來一陣嘩嘩聲。抬頭一看，竟有無數碎石從崖頂上方滾了下來。
榮華幾乎在碎石滾落的瞬間就將她壓在了身下，二人盡量貼近崖壁，無數大大小小的碎石擦著他們的身體墜向崖底深處。
這陣碎石雨來得太過突然，趙姒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探頭朝崖頂望去，隻一眼，她便愣住了。原本空無一物的崖壁上，忽然多出了一個熟悉的升降籃。
“這是……太上穀的升降籃……”認出那是當初送她進崖壁上的石室關禁閉的升降籃，趙姒欣喜若狂，“應該是攬月！我們有救了！”
跟之前漫長的攀爬過程比起來，從休息的石台通往升降籃的路輕鬆到難以置信。
一前一後爬進升降籃，感受到籃子開始平穩上升，劫後餘生的二人抱在一起，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笑完，又再度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
兩人大眼瞪小眼。
“我們得救了！”
“對，我們得救了！”
仿佛是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二人相互掐了一把以確定這不是在做夢。掐完，又心疼地替對方揉著被掐疼的肉，像極了兩個傻瓜。
升降籃依舊在徐徐上升，二人眼中難如登天的高度此刻倏忽即過。
確定不是在做夢後，氣氛忽然變得僵硬起來。
就在趙姒想著是不是該說些什麽來打破這難耐的沉默時，榮華的聲音忽然低低地在她耳畔響了起來：“你……我發現我沒有你不行，你可以……為了我不死嗎？”
趙姒吃了一驚，下意識地抬頭望向他的眼睛，恰好對上了他此刻那仿佛即將被拋棄的小動物般哀戚而乞求的目光。
心中某根弦突然被波動，她隻覺鼻子一酸，胸口酸酸漲漲說不出的難受。
“沒什麽不一樣的，歸根結底都是男人無能罷了。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的男人，是可悲的！”榮華說到這裏忽然收緊了雙手，趙姒被他的懷抱勒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可是……”
“你什麽都不用管。天塌下來，有我頂著！如果有誰想動你，讓他先踏過我的屍體！”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趙姒隻能乖巧地閉了嘴巴。
她偷偷回顧了一下當初餘皇後被陷害的整個過程，震驚地發現雖然起因背景完全不同，但卻跟她如今的處境高度重合，唯一的不同僅僅隻是那個被迫做出選擇的人，從人間帝王變成了修真界的主宰罷了。
這是多麽操蛋的巧合啊！考慮到榮華曾經的經曆，趙姒覺得她已經可以把回家這一條徹底從自己的心願清單上劃掉了。
“這裏太窄了，我們兩個一起睡可能會發生意外，你先睡吧，我守夜。”榮華說完，從儲物戒裏拿出一張超大的甩餅蓋在了趙姒的身上。
沒辦法，衣服被褥，所有能利用的東西之前都被拿來做熱氣球了，能當被子蓋的，也就隻有好吃的甩餅了。
看到甩餅，趙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忍不住張嘴咬了一口，被榮華狠狠一瞪，才乖乖閉上了眼睛。
甩餅雖不厚，保暖度卻不錯，躺在榮華的懷裏，這一覺趙姒睡得舒爽無比。沒有計時工具，她特意拿了一個天機府的發條玩具當鬧鍾，總算沒有睡過頭。
榮華直到她醒來才疲憊地睡去，大概真的累了，這一覺他睡得很沉。自從惡魄被趙姒從蜃樓裏放出來，他還是頭一回睡得如此平靜安穩，仿佛一個回到母親懷抱的嬰兒。
望著他月光下安靜的睡顏，趙姒終於意識到，他真的已經沒事了。
真好啊……
趙姒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臉頰，回想起之前惡魄說他自己不願醒來的畫麵，依舊心有餘悸。她根本不敢想象如果他真的無法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她該怎麽辦才好。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讓她無比真切地意識到眼前的這個男人對她來說到底有多重要。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回身，緊緊摟住了他。漆黑冰冷的懸崖上，男人的體溫暖得仿佛一顆燃燒的小太陽。
翌日，依舊是枯燥的攀爬。
混沌崖簡直就是攀岩者的噩夢，崖壁陡峭，借力點還少，越往上，攀爬難度越高。
開始幾天還好，隨著攀爬的持續，二人的狀態開始持續下滑。沒了靈力的保護，修為不過築基期的趙姒手指手肘等等需要借力的位置都已經被磨破，到後來，每往上攀爬一米都要耗盡渾身的力氣。
然而，令她絕望的是，崖壁依舊一眼望不到頭。這世上最恐怖的不是痛苦，也不是疲憊，而是絕望。那種無論如何努力都看不到曙光的絕望簡直能把人逼瘋。她一直以為經曆過之前天道穀的那一役，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麽事情能夠打倒她，事實證明，是她高估了自己。
夜幕降臨，再度找了個石台休息的二人相顧無言。
趙姒情緒不對，連榮華都被影響，低著頭一語不發。為了禦寒，趙姒一直忍著沒吃那幾張被他們二人當成被子的甩餅，但今天，她卻不再忍耐，大口大口嚼著因為這幾夜山風的吹拂變得有些幹硬的甩餅。
直到吃掉一整張甩餅，趙姒才幽幽開了口：“明天你一個人上去吧，別管我了。”
“這不可能！”榮華被她的話嚇了一跳，眉頭立刻緊緊擰了起來。
“你看我的手腳，我已經不行了。”趙姒苦笑著向他展示自己已經被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腳，“你可以先上去，我在這裏等你。”
“不！”榮華用力搖頭，“我們一起上去，我背你上去！”
趙姒瞠目結舌：“你瘋了，一個人爬上去都那麽難，再背一個人，你是在找死嗎？”
榮華目光決絕：“那就一起死！”
他是這麽說的，也是這麽做的，第二天，竟真的用繩子把趙姒綁在了背上。趙姒想要掙紮，卻又不敢，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艱難地一點一點向上攀爬。
此刻，趴在他背上，她才震驚得發現他的狀況其實根本沒比她好多少，手指早已磨破了，每一次攀爬都會在崖壁上留下五個深深的血指印，回頭一看，甚至能借著手指印清晰地在崖壁上判斷出他攀爬的路徑。
然而，麵對著這種能夠讓趙姒崩潰的疼痛，他卻麵不改色，在背負了一個人的重量的情況下，依舊緩慢卻堅定地往上爬著。
一步一步，倔強而執著。
哪怕他修為逆天，肉身力量也遠超常人，但在絕靈禁地，人力終究有極限。等到再度找到一個可以歇腳的石台坐下，他整個人都已經因為過度的疲憊而虛脫，靠著崖壁躺下的一刹那，汗出如漿，麵色蒼白如紙，讓人忍不住懷疑他會不會在下一個瞬間就昏厥過去。
看到他這模樣，趙姒又是心疼，又是內疚，歎息一聲，勸道：“放棄吧！太高了，你背著我，不可能爬上去的！”
榮華已經累到發不出聲音，卻依然倔強地搖著頭。
“你先上去，我在這裏等你。我不騙你，我保證等你！”
榮華依舊搖頭。
見識過這家夥的死心眼，趙姒徹底沒辦法了。
第二天一早，當他再度試圖把她往背上綁的時候，她搖了搖頭，主動爬上了崖壁。她以為自己可以像榮華一樣靠意誌力壓製身體的疼痛，可惜，依然高估了自己。
開始還能勉強忍耐，隨著攀爬的持續，痛覺卻非但沒能變得麻木，反而越發清晰，她滿腦子隻剩下無盡的疼痛，雙手在疼，雙腿在疼，渾身的每一個關節都在疼。疼得恨不得馬上拋棄掉這具身體。
當右手抓到一塊凸出的石塊，她對疼痛的忍耐終於到達了極限，手一鬆，腳一滑，身體便不受控製地往崖底滑去。
此時此刻，她非但沒有死亡的恐懼，反而隻有輕鬆，終於可以回家的輕鬆。
然而，這種感覺隻持續了短短一瞬。
下一個瞬間，一雙大手已死死拽住了拴在她腰上的繩子。
趙姒難以置信：“我明明已經偷偷割斷，隻留了一點皮連著……”
上方的男人苦笑：“我又偷偷係上了！”
可惜，他臉上的得意的笑容同樣隻持續了短短一瞬。他此刻的落腳點並不算太好，之前左腳踩空，如今渾身的力量都落在了右腳跟雙手上，偏偏為了拉住趙姒，他又不得不主動鬆開右手放棄了一個借力點，如今兩人所有的重量都落在了那兩塊小小的岩石上。
“不行了，那塊石頭快撐不住了，你放手吧！”
榮華沒有回答，隻是咬緊牙關，努力開始試圖把趙姒往上提。他的手指這段時間就沒好過，被繩子一拽，立刻有鮮血一滴一滴落到趙姒的臉上。
趙姒終於崩潰，歇斯底裏地大吼起來：“你放手！放手啊！我求你了，放手吧！夠了，真的夠了，求你放我回家吧！”
吼到最後，她甚至都已經顧不得天道會不會屏蔽，把心裏話都給吼了出來。
然而，她卻非但沒能等來榮華的鬆手，反而等來了他死不鬆手的宣言。
“我也想過死，不僅自己想死，甚至還想拉著全世界的人一起陪葬。可是，我娘她不許我死，她逼著我發誓好好活下去，逼著我發誓不報複仇人。我曾經恨過她，我寧可當初跟他一起死了，也不想活得如此痛苦。”
“但現在，我終於理解了她的苦心。我很慶幸她當初逼著我活了下來，活著才能遇到你們，活著才有現在的我。”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那麽執著地想死，也沒興趣知道。我隻是想告訴你，我不許！你想死，除非踩著我的屍體！”
榮華說完，再度開始使力，他腳下那塊原本就已經布滿裂紋的石塊終於再也承受不住二人的重量，哢嚓哢嚓崩解成了無數塊。
隨著石塊的崩裂，失去了借力點的他腳下一滑，無法遏製地被趙姒的重量拽了下去。
第101章 101不死了 我答應你，我會好好活在……
幸運的是, 二人墜落的這一段崖壁，相較之前接近九十度垂直的崖壁要平緩不少，一陣猛烈的滑行後, 趙姒竟恰巧落到了之前二人落腳的石台上。
感謝把兩人係在一起的繩子，榮華雖然錯過了石台, 卻因為死死抓著繩子被掛在了半空中。借助繩子，他很快在崖壁上找到了落腳點, 成功爬上了石台。
坐在狹窄的石台上，劫後餘生的二人相顧無言。
他們現在最大的問題根本不是能不能夠爬上去, 而是，食物快沒了。
意識到崖壁沒那麽好爬後, 他們有意開始節省食物, 原本隻能支撐四五天的食物, 他們已經吃了將近十天, 然而，再怎麽節省, 如今也已經快到極限了。
決定放棄之後, 趙姒曾經以減輕重量為由，把所有食物都轉移到了榮華的儲物戒中。絕靈禁地很神奇，隔絕靈力卻並不影響儲物戒儲物袋的使用，隻是不影響歸不影響, 使用者卻要承受裏麵所有物品的重量，這剛好給了趙姒借口。
“其實你拉住我也沒有意義，我們就剩最後兩張甩餅和兩瓶果露了。”然而, 從他們如今所在的角度，卻依舊看不到崖頂。能爬上去的希望實在太過渺茫了。
趙姒咬了咬因為缺水而幹裂起皮的嘴唇，長長歎了口氣。
榮華沒有說話, 隻是默默從儲物戒中拿出一瓶果露，打開，遞給了她。
趙姒二話不說，接過果露，一口氣喝了半瓶，才再度把瓶子遞還給榮華。
榮華接過了瓶子，卻沒有喝，蓋上蓋子後又放回了儲物戒中。
二人就這麽靜靜坐在那裏，望著對麵崖壁上緩緩移動的光影。
半晌，還是榮華幽幽開了口：“雖然答應了我娘要好好活著，但其實，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而活。直到，遇到了你。開始，隻是覺得你的想法很奇怪，下意識地覺得應該阻止你。但現在，我好像已經習慣了你的存在。那天，當我發覺你依然一心求死的時候，我忽然覺得生命失去了意義，剛好又去榮家村看到了那樣的景象，一時沒能緩過來。”
聽到榮華的自白，趙姒驚訝不已，難以置信地轉頭看他：“所以，你失去求生意誌是因為我？”
榮華點了點頭，苦澀一笑：“直到眼睜睜看著惡魄帶著你跳崖，我才發現，我沒有你不行。”
他的目光落到趙姒臉上，前所未有的認真：“那一刻，我突然想通了，我不想死，也不想讓你死。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我都絕對不會讓你死在我的前麵！我會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抓住你！”
他說完，竟再度試圖把趙姒望背上綁。
察覺到他的打算，哪怕石台狹窄，趙姒依舊忍不住小小地掙紮了一下。
“你幹什麽？”
“繼續往上爬！”
“這根本沒有意義！”
“不管有沒有意義，我都要繼續試試！就算注定不可能生還，我也會選擇死在往上爬的路上，而不是坐在這裏等死！”
榮華說話的時候目光專注，神色凝重，那眼神中的堅定與決絕令人動容。
趙姒深吸了一口氣，終於理解了他之前那句，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抓住你是什麽意思。作為那根倒黴的救命稻草，她認栽。
她從衣服下擺上撕下幾根布條，開始往手指上纏，準備纏完就繼續往上爬。然而，她剛纏到一半，頭頂上方忽然傳來一陣嘩嘩聲。抬頭一看，竟有無數碎石從崖頂上方滾了下來。
榮華幾乎在碎石滾落的瞬間就將她壓在了身下，二人盡量貼近崖壁，無數大大小小的碎石擦著他們的身體墜向崖底深處。
這陣碎石雨來得太過突然，趙姒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探頭朝崖頂望去，隻一眼，她便愣住了。原本空無一物的崖壁上，忽然多出了一個熟悉的升降籃。
“這是……太上穀的升降籃……”認出那是當初送她進崖壁上的石室關禁閉的升降籃，趙姒欣喜若狂，“應該是攬月！我們有救了！”
跟之前漫長的攀爬過程比起來，從休息的石台通往升降籃的路輕鬆到難以置信。
一前一後爬進升降籃，感受到籃子開始平穩上升，劫後餘生的二人抱在一起，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笑完，又再度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
兩人大眼瞪小眼。
“我們得救了！”
“對，我們得救了！”
仿佛是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二人相互掐了一把以確定這不是在做夢。掐完，又心疼地替對方揉著被掐疼的肉，像極了兩個傻瓜。
升降籃依舊在徐徐上升，二人眼中難如登天的高度此刻倏忽即過。
確定不是在做夢後，氣氛忽然變得僵硬起來。
就在趙姒想著是不是該說些什麽來打破這難耐的沉默時，榮華的聲音忽然低低地在她耳畔響了起來：“你……我發現我沒有你不行，你可以……為了我不死嗎？”
趙姒吃了一驚，下意識地抬頭望向他的眼睛，恰好對上了他此刻那仿佛即將被拋棄的小動物般哀戚而乞求的目光。
心中某根弦突然被波動，她隻覺鼻子一酸，胸口酸酸漲漲說不出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