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珠默不作聲地去了父母住的主院,然後被愛女心切的沈氏灌下了一大碗補湯。


    “外麵有客來,你父親一會兒就來見你。”沈氏打量了一下女兒,從頭到腳都是新製的,麵色也好,於是放下心來。


    玖珠揮手讓屋子裏所有下人都退出去,低著頭捏著裙擺問:“母親,父親會幫齊郡王與鄭家嗎?”


    “朝堂上的事,為娘也看不太清楚。”沈氏笑著道:“不過你父親是個極有主見的人,不會因為別人說了什麽,就輕易下決定。”


    “母親。”玖珠抬頭對沈氏道:“我不想父親去幫齊郡王,更不想他幫鄭家。”


    第一次聽到女兒提這種涉及朝堂的要求,沈氏微愣後,隨後連原因都不問,就點頭道:“好,你在這裏坐著等我,我去跟你爹爹提個醒。”


    沒過多久,沈氏回來了,身後還跟著明敬舟。


    “乖女放心。”明敬舟見女兒神情有些不安,開口解釋:“為父原本就沒打算幫鄭家求情,鄭家這些年做的糊塗事不少,落到今天這個下場,也算是活該。”


    “陛下是英明之主,既然他把鄭家人打入天牢,說明鄭家人肯定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大罪。”他在女兒身邊坐下:“更何況爹爹的乖女兒也不想讓爹爹幫他們,那我肯定不幫。”


    “有件事,女兒一直瞞著你們。”麵對寵愛自己的爹娘,玖珠頭埋得更低,羞愧得抬不起頭:“八年前,女兒確實見過貴妃娘娘與宸王殿下,但不是在陵州城,而是在陵州城外的花溪河。”


    明敬舟為官多年,一聽這話就知道內有隱情,他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玖珠,當年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麽事?”


    “鄭家人想要殺我。”玖珠回憶起當年事情發生的經過:“那一天,女兒戴著師父送的銀簪,下山去買魚。半路上,聽到有人在說什麽廚子,無色無味。”


    “他們發現了我。”玖珠的手握緊,又緩緩鬆開:“那個被我用銀簪劃破下巴的人說,我知道得太多,不能讓我活著。”


    那天的河水,特別的冷,河水不斷地往她耳鼻裏灌,她隻能漂在水裏,清醒地,絕望地等待死亡來臨。


    “殿下救了我。”說出這句話,玖珠抬起了頭,仿佛暴雨後終於迎來了晴天:“他還給了我糖吃。”


    第55章 天牢 這是齊郡王殿下,莫要喊錯了……


    “春分姐姐, 等等,別進去。”守在門外的丫鬟見春分端著托盤,似乎打算進門, 連忙伸手攔住她:“老爺夫人還有小姐在裏麵說話,不讓人進去。”


    話音剛落, 就聽到屋裏傳來瓷器砸碎的聲音, 春分跟小丫鬟麵色微變, 往後退了幾步。


    老爺與夫人性格極好, 很少發脾氣。上一回氣成這樣,還是在很多年前,陵州明家拿小姑娘冒充小姐的那次。


    又過了好一會兒, 春分才等到門從裏麵打開。


    一襲青衣的老爺神情格外平靜,平靜得讓人害怕,他理著袖擺, 語氣淡漠:“春分, 我剛才不小心失手打翻了一套茶器,你帶人把屋子收拾一下。”


    “好的, 老爺。”春分走進屋,看到夫人的眼眶發紅, 擔憂地想,難道是小姐在宮裏受了委屈?


    她跟丫鬟們彎腰去撿碎片。


    “春分姐姐,小心手。”玖珠察覺到春分在走神,小聲提醒她:“碎瓷片很鋒利。”


    “小姐放心, 奴婢做慣了這種活。”春分抬頭看玖珠, 沒有在小姐臉上看到難過的情緒,她靜下心來,把屋子打掃得幹幹淨淨。


    走出房門時, 看到小姐靠在夫人身上撒嬌,像是在安撫夫人的情緒。


    看到這一幕,原本還有些擔心的她,突然就放心下來。無論老爺與夫人有多難過,有小姐陪著,就能欣慰許多吧。


    這些年來,夫人總是忍不住去買小姑娘喜歡的東西,看到顏色鮮嫩的布料,總會念叨兩句,做什麽樣式的裙子好看。


    隨後格外地沉默下來。


    “春分姐姐,屋裏剛才發生什麽了?”小丫鬟好奇地問。


    “沒什麽,隻是老爺不小心打碎了茶盞。”春分收斂起臉上的表情:“別都守在這裏,快去做事吧。”


    “對了,春分姐姐,聽說小姐給我們從宮裏帶了禮物,等你給我們分呢。”


    聽著小丫鬟們嘰嘰喳喳的說笑聲,春分無奈地搖頭微笑,別人是出遠門為家裏人帶禮物,小姐倒好,進宮都不望給大家帶東西。


    大概這些東西,都是蘇貴妃娘娘給的吧。


    想到小姐與宸王殿下的相處,春分臉上的笑意明顯了幾分。


    隻要小姐跟殿下感情好,比什麽都強。


    “春分姐姐。”一個小宮女跑進來,手裏還捧著一個盒子:“姐姐,剛才有個宮裏的公公匆匆趕來,說這些東西是小姐在宮裏用慣的,貴妃娘娘擔心小姐回了府,自己配的不合心意,所以特意催著人送了一盒來。”


    春分打開木盒一看,裏麵裝著女兒家常用養手膏,秋冬季節的風寒凜冽,最是傷手,富貴人家的姑娘,為了那雙纖纖玉手,費了很多心思養著。


    她搖頭失笑,宮裏的娘娘這是把她們家小姐,當作自家閨女養了。


    “養手膏送去明家了?”宸王問身後的太監。


    “請殿下放心,下奴親手送到明家下人手中的,還指明是娘娘給明縣主的東西。”小太監討好笑道:“您吩咐的事,下奴怎敢敷衍。”


    “嗯。”宸王點頭,女兒家的手嬌嫩,擦一擦這些膏啊露的,手不用幹得難受。


    “殿下,您為何要說是貴妃娘娘送的?”小太監湊到宸王麵前:“這樣一來,縣主豈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意?”


    “這麽個小玩意兒值當什麽,也稱得上心意?”宸王嗤笑一聲:“別胡言亂語,東西好用比什麽都強。”


    “殿下。”一個藍衣太監走到宸王麵前,行了一禮。


    “何事?”宸王認出這個太監,是太央宮的宮人。


    “劉公公讓下奴來請殿下,說是帶您去一個地方。”


    “本王明白了。”宸王沉默片刻,起身找到劉忠寶,跟著他到了護龍衛看管的皇家天牢。


    “殿下,這邊關押的,是鄭家走失的那兩個逃奴。”劉忠寶用拂塵指著監牢裏,看起來膽小畏縮的兩人:“這兩人,也參與了刺殺您與貴妃娘娘的計劃。”


    宸王看著其中一人下巴處的疤痕,眼神深沉:“本王見過他,他是鄭家的一個管事。”


    當時玖珠看到這個人,神情有些不對勁,他就讓他去角落裏蹲著了。


    護龍衛把刀疤的供詞取來,放到宸王手裏。他飛快掃過裏麵的內容,最後落到殺害小女孩的那段內容上,眉頭緊緊皺起。


    盯著這段內容看了很久,他緩緩把紙張疊起來:“鄭家人關在哪裏?”


    “殿下,請隨老奴來。”劉忠寶引著宸王往裏麵走。


    越往裏麵走越安靜,關押的犯人也都老老實實坐著,無人大吵大鬧,甚至連宸王經過時,他們也隻敢跪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殿下,就是這裏了。”劉忠寶腳步停下來,指著兩間牢房:“陛下仁慈,讓他們男女分開關押。”


    “宸王殿下!”鄭蓁看到站在牢房外的宸王,連滾帶爬從床上爬起來,撲到門口:“殿下,我們是被冤枉的,求殿下放了我們……”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鄭夫人伸手捂住了嘴,鄭夫人拉著女兒跪下:“殿下,小女不懂事,冒犯了殿下,請殿下恕罪。”


    宸王看了這對母女一眼,轉身麵對關押著鄭家男丁的那間:“鄭家那個熊孩子在哪裏?”


    “鄭家的老人與孩子,都暫時關在鄭家別院,在案子查清楚之前,都由禁衛軍看守。”劉忠寶解釋:“天牢裏陰寒,老人孩子待著受不了。”


    宸王點了點頭,他站在過道裏,隔著牢欄打量鄭家的這些男人。


    一個年輕人穿著囚衣,頭發又髒又亂,看到他就往角落裏拚命躲,他想起了這個人的名字:“鄭望楠?”


    鄭望楠哆嗦了一下,他爬到牢門前,向宸王跪了下來:“殿下,家父病重,求殿下安排大夫,給他拿藥。”


    鄭老爺一直病著,眼看著有些起色,鄭家人又被打入了天牢,他就徹底躺下了。


    看著躺在石床上動也未動的鄭老爺,宸王輕笑一聲:“ 聽說生了病的人覺輕,本王在這裏站了這麽久,鄭老爺都沒有反應。是人已經死了,還是不願意與本王說話?”


    鄭望楠麵色慘白:“殿下,家父病重得無法起身,請殿下恕罪。”


    “哦。”宸王挑眉:“既然病得這麽重,想必已是藥石無醫。你們鄭家犯下如此大罪,就不要浪費藥材,用在一個注定救不活的廢人身上了。”


    鄭家人恨恨地看著宸王,卻不敢開口反駁。


    “咳咳咳。”躺在床上沒有反應的鄭老爺,在氣氛最焦灼時,動彈了兩下,他一邊嘶聲裂肺地咳著,一邊試圖從石床上爬起來。


    “咳嗽聲洪亮有力,看來病得不重。”宸王見他在石床上蠕動半天也沒有爬起來,扭頭對劉忠寶道:“有句話叫禍害遺千年,本王瞧著鄭老爺這病,也不用看什麽大夫,吃什麽藥,說不定在天牢裏關上些許時日,就大好了。”


    鄭家人聽到這話,差點沒哭出來,這種歪理,正常人說得出口?


    蠕動的鄭老爺,終於從床上栽倒在地,他縮縮手,縮縮腳,勉強擺出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姿勢:“罪臣拜見宸王殿下。”


    “劉公公,你說本王是不是靈丹妙藥?”宸王嘖了一聲:“看看,本王不過在這裏站一小會,原本動彈不得的鄭老爺,就能給本王磕頭了。”


    劉忠寶笑眯眯地點頭:“殿下說得是。”


    宸王給自己擊了兩下手掌,臉上的笑意頓消:“既然人已經清醒了,那就好好跟本王說說,當年為何要派人刺殺本王與貴妃娘娘。謀害皇家血脈,是誰給了你們鄭家人膽子?”


    “殿下。”鄭老爺聲音虛弱:“罪臣實在不知,那惡奴是受誰的指使,才敢犯下如此滔天大罪。這一切,都是他的栽贓陷害。罪臣懷疑,這才是幕後真凶的真正用意。”


    “你的意思是說,幕後真凶費這麽多力,繞這麽大的圈子,就是為了跟你們鄭家過不去?”宸王仿佛聽到了笑話般:“你覺得,你們鄭家有什麽了不起的地位,值得人這麽對付?”


    “收拾你們鄭家,何需費這麽大力。”宸王抬了抬下巴:“都關在天牢裏了,還這麽自以為是?”


    被羞辱的鄭家人:“……”


    真的,若不是他們在牢裏,若不是對方是皇子,他們會把他摁進泥坑,用腳狠狠地踩。


    世上怎麽會有這麽討人厭,說話這麽囂張的人?


    “本王勸你們老老實實交待。”宸王歎息一聲,仿佛的世上最好說話的人:“你們都知道本王的脾氣,你們若是說清楚,也許本王會念在你們誠實的份上,給你們留點顏麵。”


    “若是惹得本王不高興。”宸王伸出食指,虛點他們的頭:“會死人的。”


    “殿下,罪臣確實不知……”


    “來人。”宸王抬手:“把鄭望楠拉淨身房,找個技術熟練的老公公,幫他去了煩惱根。”


    “殿下!”鄭夫人抱著牢欄,心急如焚:“殿下,望楠他什麽都不知道,求殿下放下過他!”


    “你在向本王求情?”宸王笑著搖頭:“可惜本王今天心情不好,求情沒用。”


    “宸王殿下,你不能濫用私刑!”情急之下,鄭蓁大聲喊道:“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不是你雲渡卿的一言堂!”


    話說出口,鄭蓁就後悔了,天牢裏死寂一片。


    身後傳來一個人的腳步聲,她焦急地朝走道盡頭張望,隻看到一個身著淺色錦袍,身穿白狐大氅的男人朝這邊走來。


    近了,近了。


    她看清來人的臉後,頓時喜出望外:“齊王殿下!”


    “鄭姑娘。”劉忠寶微笑著提醒:“這是齊郡王殿下,莫要喊錯了。”


    第56章 銀錢 玖珠,她的孩子。


    宸王轉頭看著來人, 似笑非笑:“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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