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麽名,原本是在哪裏伺候?”


    “這個宮女名為紅梅,原本是鄭氏身邊的一等大宮女。”


    “紅梅?”劉忠寶對這個宮女有些印象:“怎麽死的?”


    “誤食了東西,死之前足足哀嚎了小半個時辰,才沒了氣。”


    “那就葬了吧,別鬧出聲響,在她屋子掛兩尺紅布,別沾了晦氣。”劉忠寶意味不明地感慨:“在這後宮裏,背主的人,哪會有什麽好下場。你們一個個都記著,不管跟了哪位主子,都好好伺候著。主辱仆死,主喜仆樂,主悲仆憂,誰若是記不住,有的虧等著你們吃。”


    “謝公公教誨。”小太監們噤若寒蟬。


    “小李子,小德子。”劉忠寶點了兩個小太監:“你們陪雜家去看看麒麟宮收拾得如何,宸王殿下大婚在即,不能有半點紕漏。”


    麒麟宮,是供皇子居住的地方。大成開國以來,這裏一共住過五位皇子,每位皇子都深受帝王寵愛。


    若不是心愛的麒麟兒,又怎會有麒麟殿這個名稱?


    踏進麒麟宮,裏麵的一草一木皆是新換上的,門廊房柱都上了新漆,每日用最好的熏香驅除蚊蟻。


    因宸王特意言明說屋裏不能有熏香,所有屋子擺著的都是鮮花水果,每隔三個時辰就換上新的,所以整個麒麟宮都彌漫著花果的清香。


    紅燭,紅綾,紅燈籠,就連每一個在裏麵伺候的宮人,八字都是精挑細選過的,劉忠寶用白手絹,仔細擦拭著每個角落,最後滿意地點頭:“還不錯,都打起精神來,誰若是壞了事,別怪雜家不留情麵。”


    “公公。”一個小太監走到劉忠寶身邊,小聲道:“公公,四皇子妃那邊傳話,說想要一個在淺意閣伺候的宮女。”


    劉忠寶甩了甩拂塵:“既然是四皇子妃親自開口,老奴當然要給這個麵子,把人送過去吧。”


    他記得鄭氏身邊還有一個叫白芍的大宮女,四皇子要的,恐怕就是這個人。


    白芍拎著包裹,站在璋六宮外麵,她理了理身上半舊的衣衫,垂首走進璋六宮大門。


    外院裏,幾個皇子各做各的事,有宮女進來,也無人搭理。


    “殿下。”一個太監匆匆從她身邊掠過,疾步走到宸王身邊:“殿下,您要的東西,殿中省那邊說沒有。”


    “沒有就現做。”宸王嘖了一聲:“在本王大婚前,必須做好。”


    白芍怔怔地回神,明縣主與宸王殿下的大婚,就在幾日後了。


    “先等等。”宸王把小太監叫了回來:“你先替本王出一趟宮,把這個給明縣主送去。”


    白芍放眼看去,宸王殿下手裏放著的,似乎……


    是一封信?


    “殿下,隻有信,沒有別的?”


    “廢這麽多話幹什麽?”宸王眉梢微皺:“若是縣主要回信,你就在明家等著,等她寫好後把信給本王帶回來。”


    璋六宮的下人,到底比不上他用慣的那些長隨長侍。


    嘖,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


    第71章 婚服 別人女兒擁有的祝福,她這個做母……


    “縣主, 殿下說,最近幾日無法再出宮,您若是有什麽想說的, 可以寫在信裏告訴他。”藍衣太監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未來的宸王妃:“這是殿下給您寫的信,請您過目。”


    玖珠接過信, 扭頭見哥哥跟母親都在看自己, 拆信的動作一頓。


    “我去廚房看看。”沈氏站起身, 還給女兒一個自由的空間。


    明寄遠不情不願地站起身:“我去書房看會書。”


    昨天晚上兩人逛到子時才回, 加起來也才五六個時辰沒見,用得著寫信?


    玖珠拆開信,逐字逐句地看完殿下寫的信件內容, 問送信的太監:“殿下在二月初二前,都不能出宮了?”


    藍衣太監恭敬答道:“請縣主放心,殿下每日都會給您寫信。您若是有回信, 下奴就在這裏等您把信寫完, 再把信帶回去。”


    他在心裏暗暗祈禱,縣主可一定要回信, 不然他回去無法向殿下交代。


    “勞煩公公稍等片刻。”玖珠站起身,叫來一個丫鬟帶藍衣太監去吃茶, 自己拿著信匆匆回了房間。


    她感覺自己沒什麽事可寫,但又有很多話想跟殿下說說。


    比如院子的春蘭花開了,禮部派來的嬤嬤誇了她,在哥哥的書房找到了幾本有趣的遊記。


    拉拉雜雜寫了一大堆, 最後她在信的末尾, 寫下了幾個字。


    【一切皆好,殿下勿憂。】


    吹幹信紙上的墨,她把信疊好放進信封。想了想, 又取來一張紙,描了一朵春蘭花放進信封中。


    新春新氣象,春蘭初放,代表著新的開始。


    “皇子妃,白芍姑姑到了。”


    孫采瑤放下手裏的書,打量這個走到自己麵前的女人。她相貌清秀,神態恭敬,眉眼間看得出是很穩重的性子。


    “奴婢白芍,給皇子妃見禮。”白芍給她行了一個主仆大禮。


    “不必如此多禮。”孫采瑤上前扶住她的手,她的手粗糙有力,應該是在淺意閣這段時間做慣了粗活造成的。麵上的笑意加深:“姑姑是在母妃跟前伺候的,宮裏種種,再無人比姑姑做得更好。”


    “如今我與殿下境況不太好,要委屈你一段時日了。”孫采瑤回到椅子上坐下:“姑姑是大內登記在冊的一等大宮女,在我這裏仍舊是一樣的。”


    “謝皇子妃。”白芍感激地行了一個大禮。


    “先去休息,若是殿下召見,你再過去給殿下見禮。”孫采瑤對白芍觀感複雜,按理說對方並沒有任何不妥當的地方,但她卻無法生出親近之意。


    白芍在屋子裏等了好幾個時辰,都沒有等到四皇子的傳喚,璋六宮的下人,都是由殿中省直接安排過來的,她在這裏當場,有種無處下腳的惶然。


    “聽說沒有,昨天晚上,尚衣局有個宮女吃錯了東西,死之前痛苦哀嚎了好久,死後連五官都扭曲著。”


    “噓,小點聲,別讓四殿下與四皇妃聽見,據說這個宮女原來是在四皇子生母跟前伺候的。”


    “鄭氏生前得罪了皇後娘娘,她跟前的人,豈能討到好處?”


    正準備推門出去的白芍渾身僵直。


    紅梅死了?


    她當然不會以為,聽到這段話隻是巧合。


    宮裏沒有什麽巧合,隻有故意為之。


    外麵說悄悄話的宮人已經離開,白芍用冷水抹了一把臉,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才神情如常地走出屋子。


    “白芍姑姑,我正想找您呢。”一個麵嫩的小宮女匆匆走到她麵前:“殿下召見你,你快隨我來。”


    見到四皇子,四皇子並沒有跟她說什麽,她給殿下磕了一個頭,便退出了院子。


    外院中,安王與靜王正在賞畫,安王瞥了眼坐在角落裏的宸王,大腦被好奇心支配:“五弟,上次你跟我們說,把五弟妹的畫作拿出來給我們欣賞,不知今日可否……”


    “今日天氣不好,不適合賞畫。”宸王毫不留情地拒絕:“二哥三哥若是閑得無聊,可以去禦花園走走。”


    “去哪裏做什麽?”


    “春色正好,百草茂盛,你們去拔草剛剛好。”


    話音落,他看到送信的小太監回來了,站起身抬了抬下巴:“兩個皇兄慢慢賞畫,我先回院子。”


    安王仰頭看天上的太陽,今天的天氣還不夠好嗎?


    “罷了,二哥。”靜王溫潤一笑:“想來是五弟舍不得拿弟妹的畫出來。”


    “他越是不給,我就越好奇。”安王歎了口氣:“等五弟妹進宮,我再找機會去問問。”


    靜王笑了笑,人如封號,是個喜歡安靜的性子。


    “對了,五弟與明縣主大婚,我們要不要派人,給明家送一份禮?”安王在心裏琢磨,五弟的生母是皇後,五弟就很有可能是未來太子,明玖珠就是太子妃,他這個當哥哥的,應該早點抱上太子妃娘家大腿?


    但他有些怵明敬海的性格,那可是能提劍砍劫匪的厲害人物。


    “可以等大哥大嫂的意思。”靜王慢條斯理地收起桌上的書,“大哥若是送,我們就送。”


    安王呐呐不語,若是大哥送他才跟著送,他還怎麽抱太子妃娘家大腿?


    此時的明家,幾乎被京城各家送來的添妝禮擠得滿滿當當,那些皇親貴族本是男方那邊的親戚,卻也都以添妝的名義,送來了不少禮物。


    這還不算,陛下與皇後,也以各種名義送來了賞賜,帝後私庫的東西源源不斷地往明家送,殿中省與禮部天天都往明家跑,差點踏破了明家的門檻。


    陛下對宸王明晃晃的偏愛,被所有人都看在眼裏,甚至他們懷疑,宸王的婚禮規格,幾乎與太子大婚規格相仿。


    可是這事禮部無人提出反對意見,其他幾位皇子妃的娘家,也沒誰敢站出來說兩句不是,這場大婚就在所有人都覺得規格不太對,但誰也不敢多說的氛圍下,緩緩來臨了。


    二月初一,禮部把前前後後修改多次的新娘服送到明家。


    嵌珠玉龍鳳婚冠,龍鳳呈祥吉祥服,花開並蒂團扇,以及各種成雙成對的飾品。


    “母親。”明寄遠看著這些東西,麵上沒有太多喜色:“這比最開始送來讓妹妹試妝的喜服品級高。”


    一般皇子大婚,新娘的婚冠應該是六龍六鳳,可是給玖珠準備的這個婚冠,卻是八龍八鳳。


    “你父親是禮部侍郎,若這些東西被人動了手腳,不可能送到我們明家來。”沈氏看著托盤裏的鳳冠:“所以這隻能是皇上與皇後的意思。”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沈氏拿起紅緞,把鳳冠蓋住:“你去把玖珠叫來,我有話跟她說。”


    明寄遠轉身去了妹妹的院子。


    作為即將出嫁的新娘,玖珠不僅不緊張,反而在院子裏溜自己的小白馬。這匹馬被她養了半年有餘,也沒長大多少。


    “哥哥?”看到明寄遠進來,玖珠把韁繩遞給春分:“你怎麽來了?”


    “母親讓我帶你過去。”明寄遠見妹妹梳著簡單的雙螺髻,連發飾都沒戴幾樣,想起禮部送來的那些釵環首飾,開始為她這頭濃密的頭發擔心起來。


    “那些拜訪的夫人都走了?”玖珠扒在門口往院子裏看了看。


    “她們知道今天事多,怎麽會久留,放心吧,都走了。”見妹妹這般小心翼翼地模樣,明寄遠忍不住歎氣:“你這討厭應酬的性子,與宸王成婚後可怎麽辦?”


    “殿下說,不用理會那些人就行。”玖珠不解地問:“需要怎麽辦?”


    “傻妹妹,你還不夠了解男人。”明寄遠摸了摸她的頭:“不過哥哥希望殿下說的都是真的。”


    “殿下不會騙我。”玖珠斬釘截鐵道:“殿下還說,以後會經常陪我回家。”


    明寄遠失笑,妹妹在道觀長大,哪裏知曉世道對女兒家的苛刻,當她出嫁踏出娘家大門那一刻,在世人眼裏,她就不再是婆家的家人,而是夫家的人。


    他相信宸王此刻說出的話,沒有哄騙妹妹。可是一生太漫長,人心又是如此易變,不是所有人都像父親母親那般,相守相知,恩愛如初。


    “若是殿下騙你呢?”明寄遠看著妹妹:“玖珠,哥哥希望你能自私一點,多愛自己一些。隻要你好好的,比什麽都好。”


    玖珠踏進主院,沉默片刻,認真地回望哥哥:“若是他真的騙了我,那就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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