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裏,隻要看穿著,就能猜出大部分的人身份。最引人注目的,當然是那些魔法師,魔法師們有錢又愛炫耀,都穿著精心設計的法袍,簡直像是花孔雀。很多法師的法袍都是親自設計,上麵布滿魔法陣,交由手藝最好的女工們一針一線繡成。一件好的法袍價值連城,不熟悉的法師們遇見之後,僅憑對方身上的法袍,就可以大致斷定對麵的人處在一個什麽樣的位置。


    有些法師似乎特別出名,當他們從街上走過去之後,其他路人都停下腳步,悄悄地小聲交流他的名號。


    除了那些已經有了一定地位的法師以外,其次引人注目的就是隸屬於各個法師塔的法師學徒了,學徒們大多穿著法師塔的統一製服,這些人大多年輕,朝氣蓬勃,認為自己就是明日之星,就算現在還沒什麽法力,將來說不定能成為塔主,或者某個法師塔的首席。沒人願意得罪這些年輕人,一方麵法師塔確實有著強大的勢力,另一方麵,誰也不知道這些年輕人之中,哪一位會有實力成為特別強悍的大法師。


    此外,正如羅姆師父所說,這裏“烏鴉”的數目比外界多了近乎十倍,即使是白天,也有許多“烏鴉”在街上晃悠。愛麗絲注意到,即使是在東邊,“烏鴉”也不怎麽受歡迎,大部分人還是選擇盡量躲著點他們。光是他們的麵具或者袍子下麵白慘慘的手就已經夠嚇人的了,更別提他們與死亡密切的聯係。無論在哪裏,死亡總是個令人恐懼的話題,一般人很難理解為什麽會有人願意選擇擁抱死亡,與那位令人恐懼的神明赫爾迪斯為伍。


    或許因為時間還太早,愛麗絲還沒在街上見到什麽巴克斯之夜的裝飾。她到處逛了逛,在街上買了一點小吃當做早飯和午飯。或許因為這裏的很多物資都要從國境那邊運過來,也或者因為法師們確實有錢,東邊的物價著實比西邊高了不少,讓愛麗絲肉痛不已。


    但她也打聽到一些關於巴克斯之夜的事。


    在光明神被當做主流的地區,巴克斯之夜隻是酒館和葡萄園裏的小規模慶祝活動,但在東邊,這是一年裏最重要節日之一。就算最古板的法師也要給他們的學徒放假,讓他們到酒館裏去,一晚上花掉一整個月的零花錢。


    “希望巴克斯能讓你們的榆木腦袋開開竅。”嚴厲的導師們總要在放假之前這樣對自己的學徒說。


    這句話並不僅僅是一種諷刺,在東邊,有一個流傳很廣的傳說,說偉大的酒神巴克斯會在這一天裝扮成凡人,進入某一家讓他感到最合心意的酒館,在那裏賜下他的祝福。


    酒神巴克斯的祝福可不像光明係神明的祝福那樣正麵,據傳他的祝福會讓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陷入迷狂。


    此種迷狂是理性的大敵,嚴肅刻板之人絕對不想越雷池半步,但確有許多人都在追求這種瘋狂,有的時候,無秩序的狂亂可以打破一些難以突破的界限,令長期困於瓶頸的法師或藝術家豁然開朗,迷狂是神賜之物,亦能帶來源源不斷的靈感,絕不是可以輕易獲取的東西。


    有些喜歡投機取巧之人會想方設法配製具有類似功效的魔藥,妄圖偷取巴克斯賜予的迷狂。他們或多或少也算是取得了成功,飲用魔藥的人將會進入一種與得到巴克斯祝福類似的狂亂狀態,不過此種魔藥會燒空人的大腦,損害人的精神,令人萎靡不振,長期使用過後就連肉體也會被摧毀,巴克斯所賜的迷狂並非人類可自行配製之物,妄圖偷取的凡人必將遭遇反噬。


    無論如何,在巴克斯之夜狂歡一次,無論對任何人來說都是無傷大雅之舉。倘若有幸能獲得神靈賜予的迷狂,更是足以銘記一生的經曆。這是放縱之夜,迷狂之夜,所有人都隻求一醉方休。


    在黃昏到來之際,愛麗絲抵達了前一天晚上來過的酒館。


    上一次經曆巴克斯之夜,還是五年前的今天,那時她是酒館女侍,手裏拿著彩紙屑,不住往人身上拋灑。從現在的角度回望過去,愛麗絲會說,那一夜或多或少改變了她的命運。這一次她又要加入巴克斯之夜的迷狂之中,卻是以一個尋常酒客的身份,不知這次的經曆會給人什麽樣的感受。


    愛麗絲推開了酒館的門。


    裝飾巴克斯之夜的牛頭映入眼簾,她還沒來得及看周圍還有什麽裝飾,就被人兜頭撒了一大把彩紙屑,一大杯葡萄酒被塞進她手裏。


    “喝了它!喝了它!”酒館中半醉的酒客們衝著她大喊。


    愛麗絲一仰頭喝光了酒,看見帶著牛角裝飾的酒神狂女出現在她麵前,這位扮作酒神女祭司的美人正是愛麗絲想念了很久的人,愛麗絲感到眼睛裏有些亮晶晶的東西阻擋住了她的視線,她抹了抹眼睛,叫出了眼前這酒神女祭司的的名字:


    “莉娜。”


    第73章 酒神沉醉。


    按說五年的時光本來不足以在人身上留下什麽太過明顯的痕跡, 但莉娜確已不複愛麗絲當年認識她時所那般鮮豔美麗。或者說,她仍然很美,但她的樣貌發生了改變,已經不複愛麗絲記憶之中的模樣。這種變化並沒讓她變得難看, 但確實給愛麗絲帶來某種陌生感。據說人相貌的變化並不是每日每月逐日的累計, 而是往往在一瞬之間發生。莉娜的麵容究竟是在哪一刻發生了改變?


    愛麗絲想著這些, 同時把手伸進口袋,按照巴克斯之夜的習俗給了門口撒彩紙屑的女孩小費。


    這天是節日, 大部分人都會加倍給小費。雖說東邊的物價較高,但這種小費最多不過也就是一兩枚銀幣而已。愛麗絲稍微遲疑了一下,然後給了那女孩兩枚金幣。


    她一向節約, 不肯在沒意義的地方多花錢,但此時此刻, 在這樣的一個日子裏站在酒館門口, 愛麗絲覺得自己似乎就應該給她那麽多錢。


    那女孩拿到金幣, 驚訝得幾乎叫出來。愛麗絲看了她一眼, 將手指豎在唇上讓她不要出聲。隨後大踏步走進酒館,來到莉娜的麵前。


    從她進門的那一刻起, 莉娜就在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當她走過來時,莉娜輕聲叫了她的名字:


    “愛麗絲。”


    愛麗絲很想要和莉娜暢敘離情, 不過現在是巴克斯之夜,莉娜的頭上戴著牛頭裝飾, 滿身塗滿油彩, 掛著各種奇怪裝飾,正靠著扮演酒神女祭司賺取小費和表演費,實在不是什麽說話的好時機。但她還是走上臨時舞台, 擁抱了莉娜,並且在她收小費的錢袋裏塞了滿滿一把金幣。


    夜晚才剛剛開始,酒客中已經有人顯得醉醺醺的了,看著兩個美女在台上相擁,都發出歡呼聲,整個酒館中的氣氛更熱烈了。


    愛麗絲擁抱過莉娜,就下來坐到了吧台前。


    莉娜今天在這裏,或許意味著她與休利特之間已經暫時停戰,不再吵架了。休利特的狀態顯然比昨天看起來好了不少,不再那麽憔悴,眼圈的顏色也變得淺了一點。他給愛麗絲倒了一杯酒:


    “謝謝你。”


    “為什麽謝我,我什麽都沒做呀!”


    “昨天我告訴莉娜說你來了,她今天才肯過來的。”休利特向她笑一笑,“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們倆還不知道要吵到什麽時候。”


    愛麗絲喝了一口酒,看向休利特:


    “所以,你們倆為什麽吵架?”


    休利特搖了搖頭:


    “沒什麽可說的,都是我的錯。”


    更多的話他不肯多提,愛麗絲也沒敢再問,隻是偷偷在心裏猜測。


    愛麗絲很難想象休利特會在感情之中犯什麽錯。五年前,當初他是酒館老板的時候,身邊全都是年輕漂亮的酒館女侍,其中當然有人試圖勾引他,以便獲得一些好處,但他的眼睛從未為別的人停留過,隻是注意看著莉娜。如今他流落到東邊,雖說不再像當年當酒館老板時那麽寬裕,倒也算不上困頓。而他看莉娜的眼神始終沒有變過。而莉娜能從波茲塔和他一起來到這兒,恐怕也未必對他沒有情意。


    這兩個人究竟會為什麽吵架?愛麗絲怎麽也想不出來。


    過節的這一天酒館裏客人很多,休利特作為這裏唯一的酒保,不能一直陪著愛麗絲閑聊,很快就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愛麗絲獨自坐在吧台邊上喝酒,每當進來一個新客人,就有彩紙屑撒過來,落到她身上。撒彩紙屑的小姑娘拿到那麽大的一筆小費,多少有點精神恍惚,愛麗絲倒是沒怎麽在意,自己伸手撣一撣就算了。


    科裏莫一直沒有來,不過愛麗絲決定晚上來這兒本來和他沒什麽關係,所以她也沒當回事,就一個人坐著喝酒,吃一點酒館裏提供的零食和下酒菜。酒館裏賣的東西差不多都是那些,炸洋蔥,炸土豆,烤雞翅什麽的,雖然是巴克斯之夜,菜單也不會有什麽明顯的變化,不過就是這樣。


    過了一會兒,又有一個新的酒客進來,他按照習俗喝了酒,支付了小費,然後坐在了愛麗絲旁邊的圓凳上。


    酒館裏的空座已經不是很多,那人又是獨自一人前來,坐在吧台前麵其實很正常。但他離得太近了,愛麗絲還是忍不住轉頭看了他一眼。


    他穿著黑色的連帽鬥篷,但不像“烏鴉”那樣戴麵具。雖然如此,愛麗絲坐在他的側麵,並不能完全看見他的麵孔,隻能見到他鮮紅的嘴唇。


    不知怎麽,那人的狀態讓愛麗絲想到埃蒂安。他的裝束打扮,正和那天晚上的埃蒂安一般無二。


    自從進到這家酒館裏,愛麗絲已經第二次想起埃蒂安了。


    這大概不能怪她,休利特此時正站在吧台裏,莉娜裝扮成酒神狂女的模樣跳舞,眼前的一切都把她帶回到五年前的那個晚上。身為一個年紀隻有十八歲的人,懷舊這件事多多少少顯得有點古怪,不過在這五年裏,她實在是經曆太多了。


    我這是怎麽啦!愛麗絲在心中自忖。畢竟,埃蒂安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此時他正在王都做他的副主祭呢。


    但她還是忍不住要轉頭去看那個人,這似乎不僅僅是裝扮的問題,那人的身形、狀態,一切的一切,都與五年前的埃蒂安大人毫無差異,好像時空發生扭曲變化,將五年前的那個人直接傳送到她眼前。


    這感覺不太對勁。


    愛麗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杯子,休利特給她倒的那杯酒她隻喝去了一半,再加上進門時喝的那一杯,她一共隻喝了一杯半,腦子非常清醒,完全不至於醉到這種程度。


    或許她應該拍一拍旁邊那人的肩膀,看清楚他的臉,這樣就可以把她心中這種奇怪的感覺破除掉。但她的心裏有一些什麽在阻止著她這麽做,究竟為什麽,她自己也說不太清。


    “瑟西裏安?”她悄悄在腦海裏呼喚神明的名字,“我感覺有點奇怪。”


    關照著她的神明沒有出聲,愛麗絲本能地感覺到事情開始變得不是很對勁——分明是他讓她來的,可他此時居然不在……為什麽會這樣?


    愛麗絲意識到有些東西開始變得不對勁。


    就在這時,坐在她旁邊的那個人居然向她這邊轉過頭來,一笑。


    黑色兜帽底下的麵容向愛麗絲顯露出來,愛麗絲清清楚楚地看見,那黑色的兜帽底下,是埃蒂安的臉。


    她絕對、絕對沒有看錯。


    不可能的人,出現在不可能的地點,愛麗絲感覺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那個人居然在還對她說話:


    “你好,愛麗絲。”


    愛麗絲吞了一口唾液,警惕地盯著那個人:


    “你是誰?”


    那個人非常愉快地笑起來,並沒有試圖掩飾自己不是埃蒂安的事實:


    “啊呀,到底還是扮得不像嗎?不過這不是我的錯,是你的問題——你喝得太少了,這樣不對。”


    那人這樣說著,招呼休利特過來,把愛麗絲的杯子倒滿了,然後他做出一個“請”的手勢。但愛麗絲並沒有去拿杯子。


    “你可以相信我沒有在酒杯裏加東西。”那人嚴肅地說,“我壓根沒碰到這隻杯子,而且酒保是你的朋友。”


    眼前這情形確實值得愛麗絲多喝點酒,好能稍微鎮定一下,她一口氣喝掉半杯,然後繼續看向眼前的人:


    “你是誰?為什麽知道我的名字?”


    “天哪,這樣的問題難道還需要問嗎?”那人語氣誇張,似乎對愛麗絲的提問感到非常失望,“今時、此地,你不是應該知道嗎?我隻給你一次機會,我知道你一定能猜中。”


    那人顯得饒有興味,興致勃勃地等著愛麗絲猜。那副表情出現在埃蒂安臉上著實顯得格外奇怪,愛麗絲


    正如那人所說,這問題的答案實在非常簡單。隻是愛麗絲剛才沉浸於自己的回憶之中,並沒有馬上往那個方麵想。收到提示之後,愛麗絲捂住了嘴巴:


    “天哪……你是巴克斯。”


    裝扮成了光明祭司的神明快樂地點頭。


    “所以,為什麽你要打扮成這樣?”


    “這可不是我選擇的裝扮,”頂著埃蒂安麵孔的巴克斯說,“這是你本人的幻覺,一切都與你本人有關——是你希望他出現在這兒的——所以你是喜歡他嗎?”


    “埃蒂安”的眼睛閃著光,顯出一副對別人的情感經曆充滿興趣的樣子。


    “喜歡他?”愛麗絲可從來沒那麽想過,或者說,她的腦子裏還沒太有過這類的概念。比起考慮埃蒂安在她心目中是否處在什麽特殊位置,還是巴克斯出現在這裏這件事更能引起她的興趣:


    “巴克斯,你為何前來此處?”


    “當然是為了看你!我對你感到好奇已經很久了。我們甚至開了個賭局,猜測光明神和末日之神之間究竟誰會贏。順帶一提,我是站在你們這邊的。”


    “呃……謝謝?”


    “不用客氣。”巴克斯說,“我才應該感謝,你們倆的存在讓這個倒黴世界顯得好玩多了……畢竟,我們開賭局的機會不是很多。”


    巴克斯的話裏信息量很大,聽他的意思,暗夜這邊的神祇對他們的行動幾乎了如指掌。不過為了得到一點更為確定的情報,愛麗絲繼續向他詢問:


    “所以您說的‘我們’,指的是?”


    巴克斯似乎毫不介意向她透露一些信息:


    “當然是指路德尼爾陛下、我和阿爾涅了。赫爾迪斯那家夥有點過分陰鬱,不喜歡跟我們一起下注,不過他也不是完全不關心,時不時要來詢問一下進度……總之現在你們這邊贏麵較高,畢竟光明神那邊還沒怎麽意識到,他所恐懼的未來之神已經在悄悄開始行動了。”


    說到這裏,巴克斯嘖了一聲:


    “果然成為世界上最重要的神明之後,就會有很多事注意不到,等注意到的時候,一切就都晚了,完蛋了,結束了,咣當!”


    巴克斯使用了一些奇怪的擬聲詞,這讓他整個人顯得愈加瘋瘋癲癲,和他用的那張臉越發不搭調了。好在在這種情況下,那張臉也就沒那麽像埃蒂安,多少讓愛麗絲稍微舒服了一點。她看著巴克斯的眼睛,繼續問:


    “所以……另兩位神明在賭局中支持的是誰呢?”


    “阿爾涅當然賭光明神會贏,我們人數有限,必須得分別支持兩邊才能玩得起來,至於路德尼爾陛下嘛,他用不著下注,他是莊家。”


    第74章 神明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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