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大祭司已經戴上麵具,拒絕再與聖職者們交談,但埃蒂安並未灰心氣餒,一直注意看著大祭司,準備要挑一個最合適的時機與大祭司談話。可惜大祭司一直與國王和王後坐在一起,並沒有再給人上前搭話的機會,埃蒂安也就隻能躲在一邊悄悄觀察。


    舞會舉辦得非常成功,麵具讓許多人有了放縱的借口,亦給了一些人故作神秘賣弄風情的機會,使這場舞會顯得格外熱鬧,到了晚上十點,舞會的氣氛仍然十分熱烈,照這個情勢看,這場宮廷舞會準要開到淩晨四點才能結束。


    大祭司雖說並沒有跳舞,到了這時候卻已經有些疲累。這一天他沒有再和國王談與法師相關的事,而是與他在一起多喝了幾杯酒。大祭司的年紀不算很輕了,到了這時間,已經明顯能看得出困乏。國王非常體貼地為他準備了一間專屬的休息室,讓他可以躲開熱鬧,稍事休息,隨後再回來繼續加入舞會的熱鬧之中。


    埃蒂安的眼睛一直注意著大祭司的動向,此時見大祭司離席,也悄悄跟在後麵。他不敢離得太近,生怕被大祭司發現,會斥責他無禮。倘若能找到一個恰當的機會與大祭司攀談,那就太好了。


    大祭司渾然不知有人跟在他身後,他來到國王為他提前準備的休息室,推開門,隻見一個披著白色鬥篷的男人倚在專門為他準備的舒適躺椅上,那人用兜帽和麵具遮住了麵孔,看不清麵貌。他看見大祭司走進來,就從躺椅上坐起,很認真地打量著他。


    雖說那人戴著麵具,大祭司還是能感應得到那無禮的目光。大祭司已經有很多年都沒被人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了,不免有些不快:


    “請出去,這裏是我專屬的休息室。”


    按說無論是誰誤闖到這裏,認出了大祭司都該行禮,並且迅速從這裏離開。不過那人並沒有說話,似乎也沒有離開的打算。大祭司隱約覺出,這人的舉動很不尋常。但這裏是宮廷,前來參加舞會的所有賓客都經過確認,大祭司並不認為在這裏會有什麽危險,隻以為那人是嚇呆了,或者是愚蠢地認為,隻要自己不摘下麵具也不說話,大祭司就認不出他來。


    大祭司耐著性子命令他:


    “你究竟是誰?摘下你的麵具!否則我要叫侍衛來了。”


    聽到大祭司嚴厲的語氣,那個人終於慢吞吞地從躺椅上站起身來,來到大祭司的麵前。等到他站起來,大祭司才發現此人與他一般高,身形看起來也格外熟悉。


    大祭司突然意識到,眼前的人絕對不是什麽不懂禮貌的小貴族,也不是舞會上的普通賓客。這似乎、似乎是一個他特別特別熟悉的人。


    大祭司已經認出了眼前人,但他不敢肯定……無論如何,那個人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呢?


    大祭司莫名感到不安、心慌,他的聲音也變得低下來,幾乎是囁嚅著問:


    “你難道是——”


    大祭司的話沒能問完。


    因為就在這時,眼前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一柄短短的小刀迅速且準確地割斷了他的喉管和動脈。血液噴濺出來,大祭司瞪圓了眼睛,卻沒立即倒下去。


    那人收起小刀,慢條斯理地摘下兜帽和麵具,露出滿頭的金發和與大祭司酷似的麵孔,讓用手捂著脖子拚命倒氣的大祭司看清楚眼前的臉,然後用十分溫柔的語氣對他打了個招呼:


    “晚上好,我親愛的哥哥。”


    第97章 陰謀刺殺。


    時間倒回到前一天的晚上。


    愛麗絲收到維奧蕾塔的紙條之後, 就立即趕往法師們住著的旅館。旅館老板認識她,告訴她說,法師們正在二樓的休息室裏抽煙,請她直接過去。


    愛麗絲按照老板的指點上了樓, 打開那間休息室的門, 被撲麵而來的煙霧衝得往後退了一步。


    空氣中水果花香和煙味混合, 散發出一種古怪香氣,愛麗絲在原地站了幾秒鍾, 才算稍稍適應這種空氣,剛準備往前走,就聽見煙霧裏有人在嚷嚷:


    “脫鞋脫鞋!”


    愛麗絲略一遲疑, 脫了鞋子往前走。原來這房間的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踩一腳能沒到腳踝。她往前走了幾步, 看見屋裏有十幾個大大小小的靠墊靠枕亂糟糟地堆著。房間中央擺著個挺大的水煙壺, 三個法師正聚在一起, 或坐或臥, 咕嚕咕嚕抽著水煙。


    等等……為什麽是三個?


    愛麗絲透過氤氳的煙霧仔細看法師們的臉,這才發現, 那位宮廷法師莉莉埃爾居然也在其中, 光著腳,拿著長長的煙管, 倚在一個長抱枕上。她在這裏時的樣子和在宮廷裏的狀態不太相同,顯得更加放鬆和肆意。


    她走過去, 莉莉埃爾遞過去一根煙管:


    “要來一口嗎?”


    “不了, 謝謝。”愛麗絲並不想和這些法師們聚在這裏抽煙,“我是收到了維奧蕾塔的紙條才來的。”


    “那個呀。”躺在最裏麵的維奧蕾塔嚷了一聲,“那個你不用擔心, 一切都交給我們就行了,我們完全——能——擺平。”


    維奧蕾塔看起來有些醺醺然,不知是喝了酒,還是被煙熏得醉了。


    愛麗絲開始後悔拿到紙條就立即過來,或許那隻是這幾個法師醉醺醺的古怪玩笑。


    “沒什麽事的話,我要走了。”她皺著眉說:“明天我還要陪女公爵的侄女參加宮廷舞會。”


    “你別走。”莉莉埃爾說,“從東邊來了一位新的客人,我們一致認為你應該見見他。”


    東邊?難道是塔勒斯大法師親自來了嗎?


    愛麗絲剛要問,忽聽身後傳來了敲門聲。


    “他來了,來的正好。”莉莉埃爾說著,放大了音量,“——進來!”


    愛麗絲可不相信莉莉埃爾會用這麽隨便的語氣對塔勒斯大法師說話。身後的門開了,她轉過頭去,見到了一個自己絕對沒想到會出現在這裏的人。


    那人有著金色的頭發和看起來十分麵熟的臉,一瞬之間,愛麗絲還以為那是大祭司,但理智告訴她那絕不可能。於是她想到了一個會從東邊過來,但與大祭司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達米安?”


    亡靈法師頭目向著愛麗絲微笑點頭:


    “你好,可愛的小姐。”


    愛麗絲可沒怎麽被人用這種叫法稱呼過,感到一陣惡寒。


    上次見麵的時候,愛麗絲並未很清楚地看見達米安的長相,隻記得他的金發。在見過了大祭司之後再來看這張臉,愛麗絲發現他們的模樣果然十分酷似。


    不過也有一點差別:大祭司的頭發幾乎已經完全是銀色,但達米安的滿頭金發之中卻隻有少數變白。雖然年齡完全一致,麵貌也相同,但達米安的臉確實顯得比大祭司更年輕一些。


    “所以……您來這裏做什麽?”


    “當然是來要求你履約的。”達米安說。


    愛麗絲想起,當初在亡靈法師們的巢穴,她確實曾經答應達米安,會幫他做點事。但她那時候可沒有想到,他這麽快就來要求她。


    “你想要我做什麽?”愛麗絲非常警惕地問,“我必須事先說明,我沒有能力把你帶進宮廷之類的地方。”


    “沒關係。”莉莉埃爾在一旁插言,“我會去對國王陛下說,讓他額外送來一份請帖,就說是我們找到了恰當的人選勸說大祭司同意……陛下他會答應的。”


    愛麗絲看著達米安,露出很不信任的表情:


    “所以……你要……去勸說大祭司同意與法師們簽約?你怎麽會這麽好心?”


    達米安笑了笑:


    “這隻不過是順便而已……你難道不覺得,這個國家顯得有些過分保守?我覺得,是換一個大祭司的時候了。”


    愛麗絲很警惕地看著他:


    “所以……你要……謀刺大祭司?”


    “不要把話說得那麽難聽。”達米安糾正,“隻是要利用一些必不可少的手段,排除掉進步路上的障礙,讓這個無聊的國家變得稍微……多元一點。”


    “那麽你要我做什麽?”愛麗絲問,“事先說明,我的手可不想沾上大祭司的血。一旦事情敗露,你們可以跑回東邊去,最先死的人隻會是我。”


    “放心。”達米安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和白森森的牙齒,露出一個足以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要殺掉我最最親愛的哥哥,我當然要親自動手……隻是我一個人行動起來多有不便,總還是需要有人在旁邊幫個忙。”


    “這倒是沒什麽問題。”愛麗絲不知這對孿生兄弟之間究竟有什麽愛恨情仇,以至於非要幹掉對方不可。不過這件事本身對愛麗絲本人沒壞處,她也就沒必要反對,“但是……女公爵的侄女……”


    “甩掉那位年輕迷人的可愛小姐,”達米安不容拒絕地說,“讓她自己跳舞,她不會丟的。宮廷舞會中的賓客都經過仔細的排查,不可能出什麽事。”


    他們都已經在這裏計劃著要謀刺大祭司,怎麽不可能出事。愛麗絲腹誹著,但還是答應下來:


    “好吧。”


    在他們的這場談話結束之後,差不多過了二十四個小時,達米安的刀子就割斷了大祭司的喉管。


    大祭司躺在地板上,達米安跪坐在大祭司麵前,看著他的生命漸漸從軀體之中流失,漸漸不能動了。達米安伸手合上了大祭司的眼睛:


    “睡個好覺……哥哥。”


    做完這些,他把自己沾了血的鬥篷和上衣脫掉。也脫去大祭司的祭披,把這些當做抹布丟在地上。大祭司的血淌了滿地,迅速把這些衣物全部浸透了。做完這些,他向著屋裏的衣櫃嚷了一聲:


    “你還不快出來。”


    衣櫃裏發出響動,櫃門打開,戴著麵具的愛麗絲踉蹌著從裏麵出來。


    “這裏真夠憋悶的……所以,你要我幫忙幹什麽?搬屍體?”


    達米安沒有搭腔,他正在用一塊手帕細心地擦大祭司的臉和脖子上沾著的血。


    “幫我把這玩意處理掉。”他把大祭司臉上的血擦淨之後,嫌惡地把沾了血的手帕丟到一旁,“還有那些衣服和地板上的血跡都要擦掉。”


    愛麗絲非常不確定地問:


    “所以你叫我來……是幫你打掃衛生的?”


    “差不多。”達米安說,“我這種身份的人,不能做這樣的事。”


    愛麗絲很想吐槽說,亡靈法師天天都跟屍體在一起,為什麽他不能自己打掃血跡,但在她看見達米安那張與大祭司酷似的臉事,她突然想起,這個人曾經也是一位王子。


    或許他真是沒幹過這種活兒。


    愛麗絲有過許多殺人的經曆,但隻有在做清理的時候才會真正意識到一個人究竟有多少血。她找來一隻桶,把沾了血的衣服擰幹,再去擦拭血液,心裏很擔心自己一旦擦拭不及,大祭司的血液就會順著地板縫淌下去。


    也不知道樓下的房間是做什麽的。


    “隻切喉管就行了,為什麽要割動脈呢。”她一邊抱怨著,一邊一次次地用力擦著地板上的血。


    達米安對她的抱怨充耳不聞,他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這個房間的衣櫃裏有專門為大法師準備的備用白色祭披和便服,達米安先給大祭司的屍體穿上便服,戴上麵具,讓他躺在躺椅上,就像睡著了一樣。然後他自己換上白色的祭披。這樣一來,他看起來幾乎就與大祭司相差無幾,隻是頭發上的金色無法輕易去掉。


    他取出一瓶魔藥,淋在頭發上,然後用梳子細細地梳。沾上了魔藥的頭發迅速褪掉了顏色,這下他看起來就真和大祭司一模一樣了。


    “這樣就行了。”達米安說著,轉過身來問愛麗絲,“你覺得怎麽樣?”


    愛麗絲抬起頭來看他:


    “您的臉比大祭司顯得年輕一些。”


    “沒關係。”達米安照著鏡子說,“不會有人敢於細看大祭司的臉,即使是國王也不敢。”


    他說的大概沒錯。


    經過好長時間的努力,愛麗絲總算把肉眼可見的血液全部清理幹淨。不過濃重的血味並沒那麽容易散,愛麗絲已經開了好一陣窗,但天氣還挺冷,窗子沒法開得太久。


    這時候,外麵響起了敲門聲。


    愛麗絲可沒想到會有人到這裏來找大祭司,她向達米安投去了一個“現在該怎麽辦”的眼神。


    不知是因為她戴著麵具導致達米安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神,還是因為他壓根就不在乎。達米安呼喚了一聲:


    “進來。”


    外麵的人小心翼翼地把門推開了半邊。愛麗絲完全沒想到,站在外麵的是她的熟人。


    埃蒂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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