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呼嘯,整座城池透著一股蕭條,裴九鳳沒有餘力感慨,出了城便往河邊而去。


    昨晚他想了一夜,是鑿冰釣魚,還是去山裏狩獵。


    山裏多半沒吃的了,而且冬天動物都藏起來了,他可能臥上兩天都等不到一隻獵物,衡量一番,他決定鑿冰釣魚。


    鑿開冰層,製作釣竿,割肉為餌。


    種種吃力與不易,他不想訴說半句,因為他覺得這都是他該得的。


    如果他登基後不那麽任性妄為,王大春不會這麽慘,這都是他造下的罪孽。


    河麵上空曠,寒風獵獵。


    裴九鳳坐在石塊上,守著冰窟,很快被凍僵了。


    又冷,又餓,又疼。


    原來從前受的苦,還不是最苦,苦是沒有盡頭的。


    他隻希望,能釣上一尾魚。如果釣得上來,這些苦就沒有白受。


    他運氣還算不錯,守了半日,終於釣上一尾魚。個頭竟然不小,足有三四斤重。


    他分外欣喜,將魚釣上來,扔在冰麵上,拿起之前鑿冰的石塊,用力砸在魚頭上,將它砸死。


    這才揣進懷裏,被汙了衣服與胸膛也顧不上嫌棄,欣喜萬分地撈起拐杖,一路返回。


    他在冰麵上吹了半天的寒風,整個人凍得僵硬,走得很是吃力,時不時就跌一跤。


    如此狼狽的境況,他也不在意了,甚至滿腔熱血,心裏想著回去煮個魚湯,可以給王大春喝好幾頓了。


    明天他再來釣,裴九鳳心裏想著,多的就存起來,留給王大春慢慢吃。


    一路跌跤,他摔破了手肘和膝蓋,渾然不在乎,滿心歡喜地回家。


    不知道王大春醒了沒有?他來之前鎖上了門,她就算醒了也出不去,倒不必擔心。


    天色不知何時陰沉下來,更顯得冷了,裴九鳳一手拄著拐,一手攏著破衣,努力搗騰著雙腿,想走得快一些。


    終於,在摔了無數次之後,他憑著頑強的毅力,機械地邁動著腳步,一步步挪到了家門口。


    鑰匙掛在脖子上,他抖著手,對了好幾下,終於對上鎖眼,“哢噠”一聲,打開了鎖。


    開門,關門,上拴。


    “姐!”他高興地喊道,“我回來了!”


    連蹦帶跳,興奮地往屋裏去,壓低聲音說道:“我釣了魚!”


    床上沒有傳來回應。


    裴九鳳便以為她還沒醒,有些擔心地挪到床前,輕輕晃了晃:“姐?”


    這一晃,驀地察覺到幾分不對。


    他之前叫她時,隔著被子搖晃她,觸感是軟的。但是剛剛,很是僵硬,就像是在晃一截木頭樁子。


    心裏陡然一沉。


    “姐?”他輕聲叫道,又搖了搖她,“姐,你醒醒?”


    這一次,他明顯察覺出被褥下的不對勁。


    腦子裏嗡了一下。


    有那麽一瞬間,眼前一片空白。


    他無知覺地張動嘴巴,想要叫醒她,但是手卻仿佛有自己的意識,一點一點抬起來,遠離被褥。仿佛稍稍一碰,就會驚飛了下麵的人。


    “……姐?”良久,他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手抖得厲害,又輕輕晃了晃她。


    觸感僵硬如木。


    他神情木然,緩緩移動手指,挪到她鼻下。


    不小心碰到她的鼻尖,一片冰涼。


    其實不用探鼻息,她的臉色青白一片,顯然已經失去生機多時。


    裴九鳳猶不相信,手探在她鼻下良久,等候那一點沒散去的微弱氣息。


    他等啊等,沒有等到。


    “不,不。”他顫聲說道,哆哆嗦嗦著掀開被子,毫不顧及禮教,將手掌覆在她心口,祈盼那裏還有微弱的跳動。


    然而,他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一點點跳動。


    “咚!”硬邦邦的什麽從懷裏掉落,他遲鈍地緩緩垂下頭,看到腳邊躺著一條魚。


    那是他為她帶回來的魚。


    魚頭被砸破了,是他擔心路上魚跳動,引起旁人注意跟他搶奪,在捉到魚的第一時間就把魚砸死了。


    他想給她煮魚湯喝的。


    這一次,他一口也不會喝,全都給她喝。


    “不,不,這不是真的。”他雙手捉在她臂上,搖晃她的身體,“姐,你醒醒,你醒過來,姐……”


    硬邦邦的手臂,昭示著她早已經被凍僵。隨著他的搖晃力度變大,她整具屍身在床上搖動,硬邦邦的,直進直退。


    “不,不是這樣。”眼眶驟然湧上熱意,迅速模糊了視線,他張口,聲音不受控製地哽咽,“姐,姐,你醒醒,你不能……不能……”


    她怎麽能死?


    他可以死,她不能。


    他釣了魚,還沒有煮湯給她喝。


    他還沒有把她養得白白胖胖,水靈靈的,臉頰白裏透紅,頭發烏黑光亮。


    他應該死在她前頭,讓她吃他的肉,多撐幾日。


    “姐!嗚嗚嗚……”


    他跪坐在地上,傷腿處傳來的鑽心疼痛絲毫不能博取他的注意,額頭抵在她凍得僵硬的手上,哭得泣不成聲。


    “我釣了魚,你還沒吃。”


    “可好吃了,是新鮮的魚,不會吃壞肚子。”


    “魚很大,可以吃好幾頓。”


    他哭得跪不住,伏在床邊,嚎啕大哭!


    “對不起!對不起!”他哭得肝腸寸斷,悔恨難當。


    他不該出門的,他應該在家裏守著她。


    早知道她會餓死,他應該從腿上割一塊肉,煮給她吃,有了吃的,她就不會死了。


    她是活生生餓死的!


    他就不應該離開,他連她最後是清醒的還是在昏睡中離世的都不知道。


    如果她最後一刻醒過來了,叫他的名字,想跟他說話,結果他卻不在,她該多失望?


    一想到她走的時候是帶著遺憾的,他就哭得不能自已!


    “我錯了!我錯了!”


    他嚎啕大哭,捶著胸口,恨不得拿把刀子,捅進胸膛裏,把那顆痛得快要碎裂的心剜出來。


    “我知道錯了,你別死,求你別死。”他抓緊她的手臂,使勁搖晃著,像要將她搖醒。


    從沒有人對他好過。


    她是天底下對他最好的人。


    雖然她會罵他、打他,但那都是因為他自私任性。可即便他自私又任性,一點也不體貼她,她仍是接納他、養活他。


    她有一口吃的,就會分他半口。


    他被王李二人打斷腿,她明明要來那麽多銀子,可是一口好吃的都舍不得吃。


    她那麽想吃啊!


    他生了病,她徹夜照顧他。


    她穿著單薄的衣裳,做著足以壓垮任何人的活計,一聲抱怨也沒有。


    她一直在吃苦,從沒有甜過一點點。


    裴九鳳哭得一臉淚,簡直恨不得死過去:“該死的人是我,是我啊!為什麽是你,你不該死,不該死啊!”


    他恨得用頭撞著床板,不知道怎麽折磨自己,才能排遣鋪天蓋地的悔恨和痛苦。


    “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您讓我死吧!”忽然,他仰起頭,滿臉祈求,“您讓我做什麽都行,隻要救活她,您可以的,是不是?您神通廣大,求您救活她吧,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她這麽好的人,她不該死。


    他才該死!


    隨著他話音落下,驀地一股異樣感傳遍全身,裴九鳳一怔,緊接著眼前空間扭曲,一股抽離感傳來!


    他感覺到王大春的手臂如魚一般滑脫他的掌控,立時瞪大眼睛:“不!”


    可是眼前情景仍舊飛快遠去,他拚命向前抓,卻什麽也抓不住。幾乎是一瞬間,他眼前徹底看不見了那間破舊的房屋。


    “不!”裴九鳳猛地坐起,睜眼看到熟悉的寢宮,怔愣片刻,立刻掀開被子,起身下床。


    聽到裏麵的動靜,外頭伺候的宮人們走了進來:“皇上?”


    “滾出去!”裴九鳳看也不看,自己抓過衣裳穿好,匆匆套上鞋子,邊係衣帶邊大步往外走。


    他披頭散發,眼眶紅紅,神情悲傷,好似死了爹娘一般,令宮人們驚訝又不解。


    皇上是做了噩夢嗎?究竟是什麽樣的噩夢,竟叫他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麵?


    “皇上,您要往哪兒去?”縱然心中不解,但是看到他大步往外走,連大氅都沒披,宮人們立刻追了上去。


    裴九鳳目標明確,那就是飼養駿馬的地方。


    牽了三匹良駒,自己跨上一匹,雙腿一夾馬腹:“駕!”


    嗒嗒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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