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如卡了什麽,他再也進行不下去,陡然翻身下去,躺平了。


    胸膛起伏激烈,呼吸急促,氣得不輕。


    好一會兒,激烈的情緒才平複下來。未必是如此,他不由得想,她未必是想起別的男人。


    她不過是歎了口氣,他這般反應,會不會太大題小做了?


    這樣想著,他不由得偏過頭去,想看看她此時怎樣了。這一看,不禁怔住。


    隻見枕畔之人,安然躺著,雙眸闔起,長長的眼睫覆下,睡顏安靜,呼吸輕淺,竟是睡著了!


    才平複下去的情緒,陡然又翻騰起來!


    這是他們的成婚當晚,是洞房花燭夜,他生氣躺下了,她竟不問問他,兀自睡下了?!


    她一定是心裏有別的男人,不中意他!


    這個念頭讓趙淵辭油然大怒,“騰”的一下坐起來,僵著身子,推了推身畔的人。


    韶音被推了兩下,緩緩睜開眼睛,抬眼一看,男人緊緊抿著唇,臉色很不好地看著她。


    張開小口,輕輕打了個哈欠,然後望向男人問道:“敬之,怎麽啦?”


    敬之?敬之!她倒是把他的字記得清楚!


    “你睡著了?”他垂著眼睛,看著她問。


    韶音眨了眨眼睛,然後輕輕搖頭:“沒有。”


    他的情緒卻並沒有緩和,麵容沉沉的,因為帳中的光線不夠明亮,使他清潤的五官此刻都蒙上了一層陰鬱:“剛剛在想什麽?”


    哈!


    韶音差點被逗笑了,對灰灰道:“他這樣問,倒是想聽我說什麽?難道要我說,剛剛在想情郎?”


    他怎麽這麽逗呢?


    “敬之,你生得不錯呢!”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誇了他一句彩虹屁。


    被妻子誇讚生得好,這讓趙淵辭微悅。然而,很快他反應過來她話裏的意思,立即問道:“跟‘他’相比呢?”


    “他?誰?”韶音眨著眼睛,無辜地問。


    趙淵辭冷冷地說:“別裝了。你之前敢說,怎麽現在遮遮掩掩,一句真話也不敢透露?”


    韶音瞅著他,過了一會兒,拉了拉被子,一直拉到下巴,將小半張臉都遮住了,才小聲說道:“不是我不說,我看你不大高興。要是為著這個生氣,甚至休了我,我多丟臉?我又不傻。”


    趙淵辭頓時指著她,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她還知道這是大逆不道、不為世人所容呢?!虧她之前敢大大咧咧地說!


    他對自己剛娶回來的妻子,既覺惱怒,又因著她過分直白坦率的行徑,有些氣不起來。


    慢慢的冷靜了幾分。


    她不承認,倒也是聰明。


    他原不該如此生氣。他自己心裏住著一道影子,深知這滋味難言,怎麽不能體諒她呢?


    他緩緩躺下去。想著心裏的那道影子,隻覺滿口苦澀。


    這影子,倘若能驅逐得了,他又豈會放任它一直住下去?他願意如此難過的麽?


    心裏難過著,想到身畔的妻子也是如他這般,心裏住著別的男人的影子,難以驅逐,又不禁感到濃烈的不適。


    “他是什麽樣的人?”睡不著,又沒有興致做別的,他便同她說話。


    韶音沒答,反問道:“你先說她。”


    “沒什麽好說的!”趙淵辭立刻回絕道,並不想同人分享心裏的月光。


    韶音便道:“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


    卷了卷被子,翻身背過去,留給他一個圓溜溜的後腦勺。


    第252章 男配的妻子3   騙得了誰?


    趙淵辭頓時氣也不是, 笑也不是。


    她過於理直氣壯,好似不守婦道並非什麽大逆不道、不容於世俗的事。


    讓他想指責她、訓斥她,都不知如何開口。


    不過,也是因為他自己心裏……倘若她不知道, 便也罷了, 但她既然已經知道了, 他便難以義正言辭地斥責她,在她麵前不自覺氣短一截。


    帳中浮動著幽幽馨香, 十分陌生,輕輕軟軟,讓趙淵辭漸漸有種陷進雲堆裏的感受。他躺了一會兒, 聽著耳畔輕淺的呼吸聲,慢慢地明白一件事——


    他成親了。


    身邊躺著的是他的妻, 將要陪伴他一生的人。


    趙淵辭從前沒有想過這些, 哪怕知道要娶妻, 也隻是平淡到近乎漠然地接受了。他妥協在母親的不停催促下, 娶妻、生子、延續香火,過一個男人最平凡的人生。


    他對她沒有期待, 不論她好也罷、壞也罷, 就是這樣了。


    即便此時,他心中也未生出多少期待來, 隻不過想到枕邊人心裏藏著別人的影子,有些不舒服, 像是梗著什麽。


    母親千挑萬選, 為他求娶了祝家的女兒,可偏偏她是最大逆不道的女子,也真是好笑!不知母親知曉這件事後, 會是什麽想法?


    漫無邊際地出著神,直到夜色沉沉,終於困意襲來,昏昏睡去。


    次日一早,趙淵辭是被人推醒的。


    他睜開眼睛,略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抖動的物什,又順著捏著它的瑩潤小手,看向手的主人。


    才睡醒,他還不甚清醒,隻看到妻子挑起眉頭,衝了做了個詢問的表情。


    他又看了看她手裏抖動的物什,漸漸明白過來那是什麽,頓時黑了臉!


    那是元帕!


    她就這樣拿起來,在他眼前抖?


    詢問他的意思?


    趙淵辭很難誤解,她不明白這是什麽,因此拿起來問他這是什麽東西。她還特意將他推醒,顯然是要問他如何處置這條“清清白白”的元帕!


    沒好氣地推開她的手,坐了起來。片刻後,扯過那件東西,下床去了。


    背對著她,咬破手指,將血跡印在上麵。


    臉色有點黑。


    她懂得還真不少!而且一點羞窘都沒有!她怎麽這樣大膽!


    他心下不由得懷疑,她是不是與人……這個念頭剛剛浮現出來,就被他揮到了一邊。她不敢的,祝家也丟不起這個臉。


    何況昨晚是他自己提不起興致。


    “嗯~”身後傳來一聲長長的嬌噥。趙淵辭不由得回頭,隻見妻子陷在錦堆中,伸直雙臂,嬌嬌氣氣地伸著懶腰。


    她剛剛睡醒,許是睡得不錯,氣色極佳,小臉紅撲撲的。一頭青絲披落滿身,但卻不掩她身段玲瓏,腰肢纖細。


    而她微微眯著眼睛,嬌俏的臉龐微微皺起,慵懶又饜足的神態,像隻剛剛睡醒的幼貓。


    趙淵辭難免生出幾分心猿意馬,匆忙別過頭,而後便看到了手裏捏著的染了點點印記的元帕,不禁敲了敲額頭。


    都什麽事!


    清早起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向趙淵辭的母親請安。


    老太太並不是什麽軟善的婦人,看她當年硬生生拆散女主和男配,那棒打鴛鴦的堅決勁兒,就知道她是個極有主見的老太太。


    而她拆散女主和男配的理由,“漂亮勾人”“滿心算計”等,嘖,就離譜。


    不過,韶音倒不擔心什麽。一來,她是老太太親自挑的兒媳,達不到“漂亮勾人”的地步,二來,她也不會算計,最是天真而沒心機了。


    她乖乖巧巧地給老太太請安,陪著老太太用了早飯。


    趙家不是京城本地人士,祖上在江城,此處原是賃的宅子。老太太生了三子一女,趙淵辭是老三,上頭兩個哥哥都在江城老家,各有些差事,都已經娶妻生子,唯一的女兒也在兩年前嫁人了。


    趙淵辭比兩個哥哥出息些,被老太太給予厚望,當年棒打鴛鴦、趙淵辭落榜,讓老太太對他放心不下,一直守在他身邊,沒離開過半步。哪怕他外放做官,都一直跟在他身邊照顧。


    現在趙淵辭娶了妻,嶽家又得勢,老太太打算看情況收手了,回江城老家頤養天年去。


    但她要確定小兒媳會好好照顧小兒子才行。


    “……為人之妻,最要緊的便是……”


    老太太對韶音一通教訓。倒也沒別的,都是些好好侍奉男人,事事盡心的話。


    韶音低頭應道:“是,母親。”


    “我記住了,母親。”


    “好的,母親。”


    老太太說得口幹舌燥,續了兩杯茶,也沒聽到她說二樣話,不禁有些無語。上下打量這個小兒媳,心裏暗道,竟是根木頭不成?


    “嗯,我乏了,你回去吧。”老太太絮叨了半晌,真的乏了,對她揮揮手。


    韶音應道:“是,母親。”


    規規矩矩地退下了。


    回到院子裏,便叫來下人:“鋪紙,研墨。”


    她要作畫。


    最先躍然紙上的,是庭院,桂樹,圍牆。


    隨後,是一抹秀麗斯文的男人身影。


    她並不濃墨重彩地描繪,隻寥寥幾筆勾勒出男人的五官。眉目清秀,氣質安靜,是她的大孫子,寧兒。


    這是個好孩子,從小就喜歡安安靜靜地陪她曬太陽,不吵不鬧,性情恬淡。


    長大後,愈發耐心細致了,每日來她跟前問安,都會問她昨晚睡得好不好,早上吃了什麽,喝了什麽,倘若她少吃一口,他都會問她:“祖母是否哪裏不適?還是誰惹祖母不開懷了?”


    韶音最喜歡的也是這個孫子,畫完之後,便擱了筆,對著畫上的人念道:“不知道你現在好不好?娶妻了沒有?你妻子待你好嗎?讀書不要太辛苦,書是讀不完的,你自小身子不強健,可要愛惜自己的身體……”


    她絮絮叨叨的,倒當真有幾分懷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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