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光湖初見,他的眼裏就沒有過其他人,但是他也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所以遲遲不敢告訴內官,說他看上了那個一直坐在亭中的姑娘。直到酉時將至,她即將回到深宮之中,他們再無相見之日,他才心急火燎地抓著內官,說他要那個姑娘。


    很奇怪,也很衝動。


    他自己都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昏昏呼呼的就背著一個姑娘回家了。


    一轉眼,過去六天了。


    他們朝夕相處,已經是六個日夜了。


    很快他就要北上了,再會難期。


    一想到要跟她相隔山海了,他心裏就疼,就亂……


    一亂,就做錯事了。


    他傷到她了。


    而人心一旦受傷,就很難再修複。


    宋長安越想越悔恨,便一拳砸在了桌麵上,發出“嘭”的一聲,在夤夜深山之中,格外響亮。


    外頭早已安眠的雞受了驚,“咯咯”叫了幾聲。


    祁春一把抱住他的手臂,一看,手背上已經出血了。


    “你這又是何必呢?”


    宋長安往旁邊挪了一步,離她遠了些,像是個犯錯的孩子一樣,惴惴不安,“春兒……對不起……”


    祁春心跳如擂,慌亂得不行,但她還是捏著手,鼓起勇氣,道:“宋長安,你回頭,看著我。”


    宋長安有些猶豫,可還是聽話的,慢慢地轉過身來,卻不敢看她。


    “你看著我。”


    “春兒……”宋長安心懷愧疚,還是不敢抬頭。


    “你看著我。”祁春的語氣很堅定,也很鄭重嚴肅。


    宋長安不得不抬起頭來。


    對上了一雙亮晶晶的,認真的眼睛。


    她靠近他,兩個人之間隻隔了兩拳的距離。


    饒是軍旅之人,宋長安也差點被逼得後退了,“你……”


    “宋長安,你心悅於我嗎?”祁春語調平靜,字字清晰。


    宋長安被問心裏一顫,思緒也跟著兵敗如山倒,“什、什麽?”


    他潰不成軍,祁春卻愈加從容淡定——至少看起來是這樣的。她又湊近了些,重新問道:“我說,你是否心悅於我?”


    “我……”


    “回答我,這個很重要。”


    “是、是是,我……我很喜歡你,從第一眼開始,我就很喜歡你了。”宋長安先是後退了一下,又站了回來,腦子亂的如群蠅亂飛,嗡嗡作響,說出來的話根本就沒有經過大腦。


    祁春像是得到了定心丸一般,表情瞬間輕鬆釋然了。她笑著,張開雙手,向前用力抱住了他。


    宋長安受寵若驚,呆如木雞,全身僵硬。


    “我不是拒絕你,我隻是不希望有些事在稀裏糊塗之中發生了,現在,你其實沒醉,對嗎?”


    她這話是什麽意思啊?


    不希望在稀裏糊塗之中發生?


    那是什麽意思啊?


    宋長安疑心自己今夜喝的酒是不是全都進腦子裏了,怎麽暈乎乎的,連幾句簡簡單單的話都聽不明白了呢?


    就在他迷迷瞪瞪的時候,一雙纖細的手臂繞過他的肩膀,勾住了他的脖子,將他往下帶。他順勢而為,親上了一個人的雙唇。


    夜風穿過窗戶,吹滅的長桌上的油燈。


    屋內一片淩亂。


    第二天,無論是雄雞報曉還是鳥語窗邊,都沒能將祁春叫醒,等到她醒過來時,已經是快要未時了。


    看著窗邊燦爛的日頭,祁春就知道自己今天睡過頭了,而且過頭得離譜,她想要爬起來,卻發現自己雙腿酸軟,腰肢更是要斷了——好像起不來了。


    衣服被人放在床沿,她卻未著絲縷!


    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祁春立刻擁起被子,捂住了自己。


    被子上的味道,令她想起了昨夜的瘋狂,耳邊還仿佛回蕩著兩個人急促的喘息聲,她趴在床上,心跳得厲害。


    第7章 我宋長安這一輩子,都不會負了……


    不起床是不可能,不說別的,單是她就丟不起這人。


    她撐著身體勉強起來,感覺整個人都要散架了,心裏沒忍住,暗罵了宋長安好幾句混蛋。


    衣服還沒穿好,敲門聲就想起了,祁春一驚,立刻高聲道:“我馬上出來,就好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將衣帶係好。


    孫氏的身形比她略高大壯實些,她穿著她的衣服,顯得有些寬大。


    她急急忙忙去開門,外頭的人什麽也不說,先一腳跨了進來。


    進來的人人高腿長,祁春後退了兩步才勉強避開,“宋長安?你這是?”祁春看到,他手臂上搭著一塊疊得方方正正的印花布料。


    宋長安一進來眼睛就到處飄,像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屋子一樣,“那個,娘、娘讓咱們把床單換一下。”


    換、換床單?!


    祁春腦子“轟”的一聲響,臉瞬間被灼傷,她立刻將頭埋下,奪過他手上的床單,轉身就走。


    他們怎麽知道昨夜他們……


    反應過來的祁春恨不得咬舌自盡。


    都怪宋長安,要她就要她吧,還非要她改口叫他夫君,讓她顧此失彼的,發出了不該發出的聲音。


    即便隻是一聲,也足夠驚動就在隔壁的周氏了。


    祁春三下五除二的就置換好了,她抱著舊床單,想了想,找了個角落塞進去,打算晚上再悄悄洗了。


    一向靈光的宋長安不知道怎麽回事,傻乎乎的問道:“怎麽塞那兒了?拿出去給娘洗啊。”


    拿給娘洗?


    虧他想得出來!


    祁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氣呼呼地出去,但是被宋長安一把拉住了。


    “你生氣了?”他問。


    “沒有。”祁春語氣不善,看他都懶得。


    宋長安的眼睛在她身上掃了一個來回,語氣弱弱的,問道:“昨晚……弄疼你了,我保證,下次……”


    “宋長安!”祁春甩開他,怒吼,這個人知不知道羞字怎麽寫啊?還下次,想什麽呢!


    “怎麽了?”


    “發生什麽了,怎麽吵起來了?”


    外頭的人聽到動靜,紛紛趕過來,問發生了什麽,宋長安隻能趕緊去解釋,將人給轟開了。


    祁春扶著額頭,感覺自己氣血上腦了——她一定是瘋了,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麽事情啊。


    她腦袋發暈,被人輕輕抱進了懷裏。


    門已經關上了,她也不反抗,隻是靠在他胸口,眨眨眼,沒明白他這又是唱的哪出。


    “我宋長安這一輩子,都不會負了你的,我發誓。”所以,希望她不要惱,也不要後悔。


    祁春眼眶一熱,側過身去,抱住了他。


    不論怎麽樣,從她坐著轎子離開晴光湖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注定是宋家的人了。如果能有夫君的疼惜,她自然是不勝歡喜的。


    兒子即將遠征,兒媳要給準備衣物天經地義,吃了早飯之後,祁春又進了自己的屋子,給宋長安縫製衣服。


    兩個人真正結為夫妻之後,祁春明顯的感覺到自己和宋長安的關係拉近了很多,舉手投足間多了幾分親近的味道,說話更是隨意了許多。


    晚上,宋長安從外頭進來,看到她還點著燈給他準備東西,笑著將手裏的油紙包遞了過去。


    “這幾天你都做了多少東西了,該歇著了。”都三件衣服三條襖褲五雙足衣,夠他背一大包的了,怎麽還做啊。


    她白天忙得喝口水的工夫都沒有,晚上也沒辦法好好休息,他實在是不忍心了。


    祁春頭也不抬,手上依舊飛針走線,“你又帶了什麽東西回來了?”


    “荷葉雞,你嚐嚐看,看喜不喜歡。”說到這裏,宋長安又想起了昨天發生的事情,臉一板,道:“這是給你的,別拿去給那兩孩子了啊,趕緊吃。”


    祁春被他逗笑了。


    前天晚上他給她帶了兩個小糖人,她一個大人,哪兒好意思偷偷吃糖啊,就拿去給桃桃和滿滿了。


    結果,宋長安的臉色當時就變了,瞪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她隻能梗著脖子,當作是沒看見。


    然後她昨天晚上就被收拾了。


    宋長安拖了張凳子,挨著她坐下,一隻胳膊就搭在她的背上,“你這又是在做什麽呀?”


    “香囊啊,”祁春正在用綠色的絲線繡兩片荷葉,“裏頭裝上天竺葵,夏夜裏能驅驅蚊。”


    “天竺葵?驅蚊?”


    “對啊,現在是三月了,等你們趕到北境,也是初夏了,正好用得上。”


    也就她能替他想得那麽細致了。


    宋長安摟住她,一口親在她的臉頰上,讚道:“好媳婦!”


    “你幹什麽?正經點!”祁春說著,一肘打在他胸口上。


    “行行行,說正經的,明天咱們出去走走吧,我都跟娘說好了。”


    後天一早,他就要走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祁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棠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棠鬱並收藏祁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