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你護著的都是什麽人!”一出去,胡文香就憤憤的,推了祁春一把,“你今天一天沒回家,緊接著宋小妹就不見了,你家那個婆婆會怎麽看你?要我說啊,你就該冷眼不顧,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了才是真的。”


    敲詐錢銀不成,周氏本就不滿祁春,如今她又助宋小妹逃婚,即便是沒有證據,她也能鬧得雞犬不寧。


    祁春深宮十二年,見過的鬼蜮人心可比這個寒涼多了。她拍拍胡文香的手背,反過來寬慰她,“畢竟事關一生,她有些害怕也是正常的,況且我助她,也不單單是為了她,也是為了我自己。”


    胡文香斜眼看她,“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還不是為了宋長安,你不過是一個兒媳,周家那些破事爛人,跟你有什麽關係啊。”


    “夫婦本是一體,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若是宋長安不好,她也不好啊。


    “我不覺得。”胡文香迷醉搖頭,“天底下的男人啊,沒一個好東西,狼心狗肺忘恩負義,一個人才自在呢。”


    她身上有一半的胡人血統,又是走南闖北慣了的,很多觀念和她這個在四四方方的深宮裏掙紮的女人不一樣,祁春也懶得跟她爭辯,道:“好好好,你說的都對,有期和盼兒在家無人看管,我實在是不放心,就先回去了,小妹那邊,還請你多多幫忙,多謝。”


    胡文香衝她翻了個白眼。


    家裏麵的確是有人不假,可是平日裏,就一個宋小妹會給她搭把手,如今也隻顧著自己跑了。


    胡文香心下無奈,衝她不耐煩的揮揮手,才晃著腦袋回去了。


    這錦繡坊,在祁春孕期宋小妹來過許多次,隻是她生性拘謹,向來都是辦完事就走,與胡文香並不熟識。


    她覺得,這個“胡姐姐”都是挑著眉眼,看人的時候下巴總是抬著的,看著有些嚇人。


    “還杵在這裏做什麽?”胡文香的視線從宋小妹的身上輕輕掠過,徑直走向櫃台,手一抬,聲音懶洋洋的,“小荷,帶她進去。”


    一個在角落裏整理布料的丫頭應聲出來,宋小妹雙手捏著身前的衣服。胡文香冷眼看去,總擔心再這樣下去,她的衣服會不會被磨破了。


    在人即將消失在門簾之後時,她涼颼颼的說道:“把人藏好了,不要春兒在那邊受盡責難,這裏又出了紕漏,我可丟不起這個人。”


    宋小妹隻覺得涼風打頭,頭皮都要炸開了,什麽也顧不上,又鑽出來,急急問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胡文香絲毫沒有被她驚到,聞言也隻是慢吞吞的掀起眼皮,斜倚在櫃台上道:“什麽意思?什麽意思你不知道嗎?”


    “你那個母親不喜春兒,所以從不幫襯,家中唯有你與她親近幾分,如今你為了周家的親事要死要活的,今日她消失了半日,接著你便不見了,你以為,你母親會怎麽想?”


    宋小妹結舌,“我……”


    “你今日二話不說就走,可有想過若是家裏的孩子出了事,她該怎麽活啊?”


    “我……”宋小妹欲辯無言。


    “所以我說,春兒很不值。”胡文香感歎似的一句話,結束了和宋小妹的對話。


    胡文香說的事情,宋小妹雖然想得不是很透徹,但是在朦朦朧朧間,她還是有些預感的,但是沒辦法,誠如祁春所說的,事關己身,她擔不起一點點的風險。


    深秋裏日頭短,這幾番來回的折騰,祁春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


    白日裏還熱熱鬧鬧的院子,此時靜悄悄的。


    祁春擔憂兩個孩子,推開門,直奔自己的房間,卻不想,中間的房屋突然大開房門,周氏怒氣衝衝地走出去,不由分說,抬手就給了祁春一耳光。


    涼風疾勁過耳,祁春本是想避開的,但是事到臨頭,腦中急轉過一個想法,又硬生生受住了。


    “好你個姓祁的啊,拐人都拐到小姑子頭上來了!”


    周氏是做慣了粗活的,手上的力氣不比一個成年男子小,祁春身形晃了晃,但好歹沒摔了,隻覺得半邊臉都失去了知覺,好一會兒,又火辣辣的疼了起來,緊接著,嗡嗡地作響。


    嘴角腥甜,她抬手抹了抹,手指上沾了一抹鮮紅,在蒙蒙的夜色中竟格外刺眼。


    她已經,很多年沒被人這麽打過了。


    祁春恍惚了一陣兒,直到孫氏驚叫著“流血”了,她才回過神來。


    “拐人的人伢子,即便是打死了都不為過!”周氏猶自嘴硬,但是氣勢已經沒有剛剛那般有底氣了。


    祁春心裏冷笑,將宋小妹嫁給周榮,這事本就不得人心,現在一巴掌打下去,她心裏頭那點怒火散去了,氣勢自然的弱下去。


    周氏怒火當前,誰也不敢吭聲,於是祁春的一聲輕笑,在細細的風聲中,顯得格外的清晰突兀。


    “兒媳在外奔波整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惹得婆婆如此大動肝火。”祁春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到就像是與路人交談一般,不帶任何的情緒。


    孫氏“哎呀”了一聲,道:“今日午後,小妹就不見了,現在都沒有回來,她沒跟你一起嗎?”


    當然沒有!


    祁春的心裏先篤定一遍,露出詫異的神色,道:“小妹不見了?怎麽會,我早上出門的時候她不是還好好的嗎?好端端的怎會不見了呢?”


    她一大早就出門了,宋小妹是午後才不見了的,所以她不知道她的去向。


    祁春必須咬住這個不鬆口。


    “你不知道,今日周家來人啦,說是明天就要接她進門,她一聽,不樂意了,就跑了出去……”


    多年來,周氏明裏暗裏的從宋家搬了多少東西給周家,孫氏早就不滿了,在能給她添堵的時候,她向來是在不傷及自己的前提下,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祁春就著孫氏的話頭往下道:“那也就是說,小妹是因為婆婆的緣故,才離家出走的?”


    周氏臉色一白,“你!”


    “人既然已經不見了,那當務之急,難道不是去將人找回嗎?”祁春聲音陡地拔高,一雙眼睛在夜色裏明亮銳利,竟唬得周氏都後退了半步,“將人逼走的又不是我,婆婆這個威風,怕是逞錯了地兒!”


    宋大穀和宋長平仿佛如夢初醒,“對對對,找、找人,先把人找回來再說。”


    帶著和稀泥的味道。


    祁春捂著臉,冷笑一聲,一雙帶著寒意的眼睛掃過在場的所有人,譏諷一笑,拂袖而去。


    有了今天這個巴掌,除非是宋長安回來了,否則往後宋家的人,誰也別想從她這裏得到一絲絲的助力。


    “春……”孫氏目瞪口呆,在祁春離去的時候茫然抬手,卻落了空。


    宋大穀和宋長平也是不知所措,責怪的望向周氏,可周氏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當然即便是知道,她是婆婆,天下間就沒有婆婆給兒媳道歉的道理。


    宋長平重重一歎,“先找人吧。”


    “找!”“找找找!”


    宋大穀氣得將手臂一揮,氣呼呼的出去了。


    這一天天的,都是什麽事兒啊,煩死了!


    找人!


    可是,去哪兒找啊?


    第37章 周氏兩眼一翻,竟直接倒了下去……


    宋大穀吹胡子瞪眼的走了, 宋長平緊隨其後,孫氏看了一眼祁春的背影,又望向周氏,最後把頭一低, 也追了出去。


    周氏沒有跟著出去, 反而是板著臉, 追在祁春後麵,“全家人都要出去找人, 就你金貴是不是,你……”


    “周氏!”尖銳的聲音,仿佛從地底裏轟然而出, 如炮炸響,嚇得還在罵罵咧咧的周氏霎時斂聲靜氣。


    眼下霍然回頭的人, 正用一雙幽冥似的眼睛望向她, 幽靜, 陰冷。


    她不禁打了個寒噤, 踉蹌後退了半步。


    但是這隻是恍惚一瞬間的事情,夜風一吹, 一切又好像消失了, 周氏再回過神來時,看到的也隻是祁春推門關門的動作, 以及一句平靜得幾乎不帶情緒的話。


    “左右婆婆總是疑心是我藏了小妹,我去也不合適了, 你們去找吧, 我在家看著幾個孩子。”


    房門緊閉,周氏覺得有點冷,一激靈, 自己抱住自己的手臂,慢吞吞地跟在後麵出去了。


    房裏,一片黑暗。


    祁春一麵進去摸索著尋找火信子,一麵輕聲呼喚兩個孩子的名字,隻聽得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兩個小小的團子便撲了過來,抱住她的腿。


    “娘親!”


    “你可回來啦,盼兒肚子餓餓……”


    不論在外頭如何勞心累體,隻要一看到兩個孩子,祁春便能將所有的疲累一掃而空,她剛點上燈,正待抱抱孩子,聽到他們的話,忽然就愣住了。


    她慢慢蹲下去,兩隻手輕輕放在兩個孩子的肩膀上,“你們這一天……都吃什麽了?”


    宋盼盼委屈巴巴的,靠在祁春的肩頭,軟軟的,“早上吃了一點米粥,午間就一個硬硬的白饃饃……”


    祁春心裏一抽,忙摟了兩個孩子,去廚房弄吃的。


    她一邊生火打水,一邊忍不住掉眼淚。


    不過是來了幾個客人,他們就真的不管兩個孩子了。即便是這幾年,她與他們並不親近,但是盼兒他們,怎麽說也都是宋家的骨血啊。


    這個周氏,真是糊塗又偏心,豬油蒙了心了。


    祁春做了三碗麵條,剛出鍋,兩個孩子就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來,祁春攔不住,心又揪成了一團。


    母子三人還沒吃完,周氏等人就回來了。


    見到燭光下的三母子,周氏不僅臉上毫無愧色,反而冷哼了一聲,指桑罵槐道:“急匆匆出門,什麽也沒帶,若是沒人幫著,能熬到幾時?”


    祁春全當沒聽見,帶著兩個孩子吃完麵,然後給他們洗臉,哄他們睡覺。


    “娘親,呼呼……”


    本來已經躺下去的女兒突然坐起來,一雙肉肉的小手輕輕摸她的臉,令她恍惚了一下,繼而心中軟成一片。


    嫁到宋家雖有千般不好,但是有這兩個孩子在,有宋長安在,總還是值得的。


    祁春還在恍惚的時候,宋有期也手腳並用的爬了過來,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望著她紅腫的臉頰,手足無措。


    祁春伸手,將他們摟進懷裏,“盼兒乖,娘親不疼的,期兒也乖,睡覺覺,好不好。”


    宋有期性子比姐姐安靜得多,仿佛看出來了娘親的疲累,便乖巧的點頭,用短短的雙手去扒拉自己的姐姐,將被子扯過來,蓋在她身上。


    宋盼盼不幹,可是人已經被扯倒了,又裹上被子,實在起不來了。


    姐弟倆就這麽比劃了起來,祁春笑了笑,轉身滅了燈。


    第二日,宋小妹還是沒有回來,眼看著周家人要上門接人了,還想使勁捂住“家醜”的周氏才急匆匆地去請了四鄰,叫他們幫忙著尋人。


    秋收已過,各家各戶都閑了下來,加上又是這樣難得一見的“大新聞”,家家戶戶有一個是一個,全都出來了,所以平日裏顯得寂寥零落的宋家溝,居然到處都是人聲,比真的酒席還熱鬧。


    可即便是如此的聲勢浩大,一群鄉下之人,終究不能將手伸到京中去,宋小妹還是找不回來。


    無法向周家人交代的周氏自覺顏麵盡失,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潑打滾起來,明裏暗裏的,把所有的過錯都往祁春身上砸。


    但是祁春不得不承認,除了所謂親上加親永世聯好,她心懷叵測故意拐走宋小妹破壞兩家婚事外,其餘的都是真的。


    院子裏裏外外,全都是人。


    宋家溝的男女老少,周家來接親的隊伍,加上做樣子的嫁妝,塞滿了一院子,有些人隻能站到外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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