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在大晌午跑到了舊榨油廠那地方。


    老舊的榨油廠破敗不堪,牆壁灰敗頹塌,兩扇隻剩半耷拉的木門半掩著,輕輕一推就發出嘎啦的聲響來。


    宋綿思上下打量,臉上卻浮現出幾分喜意,這榨油廠看著不成樣子,可是難得的是地方大,而且是用磚瓦砌成的,榨油廠外邊還有一口水井。


    這地方不錯啊。


    宋綿思在裏麵轉悠一圈,林保家和林家思一看她的臉色就知道她看上這地方了,等宋綿思再走出來看了下這榨油廠的地理位置,心裏頭更加滿意。


    這榨油廠就在兩個大隊的中間,外麵是一條土路,挺寬敞的。


    交通方便,地理位置卓越,宋綿思不解地問道:“書記,這榨油廠這麽好的地段,怎麽就廢了呢?”


    “還不是早些年鬧的。”林保家背著手,看著眼前荒涼的榨油廠,感歎地說道:“十幾年前,咱們這裏鬧饑荒,連地瓜都沒得吃,哪裏有什麽油菜花、菜籽能拿來榨油。榨油廠沒生意,就自然關了。”


    他語氣帶著幾分感傷,仿佛回想起那三年的艱苦歲月。


    宋綿思也不禁有些感同身受,她安慰道:“書記,現在咱們的日子越來越好,等這榨油廠一開,我想咱們大隊的人都不用愁吃油了。”


    “哈哈,真要有這一天,書記替咱們大隊的人都謝謝你。”林保家笑著說道。


    他之前可不敢這麽想,可是,從宋綿思嘴裏說出來的話,怎麽都讓人有信服的欲望。


    “宋勝棉。”


    北京郵電大學女生宿舍六號樓。


    宋勝棉正埋頭看著初中的數學課本,這陣子她為了掙錢找了份當家教的工作,因為大學生身份,對方家長給的工資不少,一小時能有一塊。


    這錢在之前,宋勝棉或許還看不上眼,畢竟她先前手裏捏著可是好幾百元錢。可誰叫她上學期花錢如流水,還經常去校外的國營飯店買各種好菜送給何嘉誠和他的室友,一來二去,錢就不禁花了。但是,現在她隻能依靠每個月學校補貼的23元錢和30斤糧食,宋勝棉就隻能夠“珍惜”這得來不易的收入。


    而且這份工作還不是那麽好掙的,對方家長之所以請她當家教,是因為其中還有何嘉誠的人情在,否則的話,這樣的工作,人家家長找北大清華的不好,找她一個北京郵電的幹嘛?


    因此,宋勝棉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天天都抱著初中數學課本苦讀。


    麵對一道三角函數題目發愁了半個小時,驟然聽見有人喊她,宋勝棉愣了下,回過頭,便瞧見班長徐美娟衝她招了招手。


    宋勝棉忙把書放下,擦了擦手,快步走了出去,“班長,你有事找我?”


    徐美娟的神色有些古怪,似乎欲言又止地看了宋勝棉一眼,“不是我找你,你跟我走一趟吧,是輔導員找你。”


    宋勝棉絲毫沒察覺徐美娟的神色變化,她還追問:“是不是我入黨的事通過了?”


    宋勝棉在高中時就已經憑借著努力表現成了預備黨員,今年一回來她就摩拳擦掌遞交了入黨申請書,想成為正式黨員。


    這事她放心上好一陣子了,可係內沒動靜,宋勝棉也不好多問。


    “我也不清楚,到了你就知道了。”徐美娟含糊地說道。


    這如果要是別人,徐美娟保不齊還會多嘴提醒幾句,可她和宋勝棉的關係馬馬虎虎,而且,徐美娟上學期因為看不慣宋勝棉的奢侈作風,在班會上批評過宋勝棉幾句,被宋勝棉當著眾人的麵頂撞,丟了好大的臉。事後徐美娟雖然沒做什麽事針對宋勝棉,但也不代表她會好心地提醒宋勝棉壞事臨頭了。


    徐美娟一路沉默。


    宋勝棉終於從她的反應覺察出情況有些不對,她心裏頭打起鼓來,盤算了下自己最近做了什麽事,可想來想去,這學期她很低調,什麽都沒幹啊。當家教這事也不算出格,學校裏不少老師也在當家教呢。


    宋勝棉的困惑終於在輔導員辦公室裏頭得到了解答。


    她看著輔導員遞還給她的入黨申請書,嘴唇顫了顫,“謝老師,您這是什麽意思?”


    謝老師臉上毫無笑意,他揉捏了下眉心,“宋同學,你的申請被黨委那邊打回來了。”


    “為什麽?”宋勝棉捏著申請書,臉色蒼白。


    她還指望入黨後能夠靠著黨員身份爭奪學校的獎學金呢,而且,何嘉誠也和她幾次三番提到過一定要入黨。


    她和何嘉誠的家境天差地別,何嘉誠一直對她不冷不熱,全靠著她拚命討好,何嘉誠才願意成為她的對象。現在要是被他知道自己連這點兒小事都辦不好,宋勝棉毫不懷疑他們倆的關係會告吹。


    “你還問我為什麽,你的政審不過關。”謝老師沉著臉,語氣帶著幾分怒氣。


    “我們家的政審怎麽會不過關,我們家可不是黑五類。”宋勝棉這話剛說完,就瞧見謝老師的臉色變了,她突然想起謝老師之前就是“黑五類”之中的地主家庭,自己這麽說,無異於是當著和尚的麵罵禿驢。


    宋勝棉連忙道:“老師,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我們家可是三代貧農,政審不可能有問題的。”


    “三代貧農。”謝老師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你還不知道嗎?你父親坐牢了,因為賄賂國家幹部進去的,你這直係親戚就有問題,黨委怎麽可能同意你入黨?這申請書你拿回去,入黨你就別再想了。”


    宋勝棉眼前一黑,險些昏倒過去。


    徐美娟連忙扶住她,她雖然不喜歡宋勝棉可到底是同班同學,哪裏會心狠到連她要暈倒都不管。


    “這,這不可能是真的。”宋勝棉搖頭,不可置信:“我爹怎麽會坐牢?老師,這肯定是誤會。”


    “行了,宋同學,這事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就算是我也幫不了你,這政審是黨委那邊去調查的,問的是你們大隊的書記,你們書記說的清清楚楚,就是坐牢了。”謝老師說道,“你也別灰心了,不入黨也沒什麽。”


    宋勝棉嘴唇顫了顫,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回到宿舍的。


    宿舍裏麵其他人和她交情不好,瞧見她這模樣也懶得多問,不過,等黨員名額出來後,所有人也都知道宋勝棉沒能入黨。


    為此,沒多少人同情,因為大家夥都聽說她之所以沒入黨是因為她爹賄賂犯法的事。


    在這之前,宋勝棉在學校裏本就沒什麽朋友,她這個人心氣太高,覺得周圍的人都很老土,即便沒說出口過,可言語之間流露出來的意思,誰都看得出來。能當大學生的哪個沒有自尊心,被宋勝棉這麽瞧不起,即便宋勝棉成績再好,也不願意去和她往來。出了這事,就更加沒人願意搭理宋勝棉了。


    一來二去,宋勝棉徹底被“孤立”了。


    不過,宋勝棉也不在乎被不被孤立,她也沒擔心過她家的情況,而是著急著該怎麽挽回何嘉誠。她心裏頭毫不擔心宋紅中,反而痛恨宋紅中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宋家一個農村人家,要高攀何家本就困難,這下倒好,她爹還坐牢了,這要是何家人知道了,怎麽會允許她和何嘉誠往來呢!


    她心裏頭除了恨宋紅中,也恨宋綿思。


    同樣是姓宋的,書裏麵宋綿思是被何嘉誠追著討好的,為什麽輪到她,她卻得想盡辦法去討好何嘉誠。


    宋綿思要是知道宋勝棉的想法,估計都得無語了。


    但這會子,她也懶得去理會宋勝棉,榨油廠的地址確定下來後,就得著手籌集資金了。


    林保家對宋綿思說道:“要讓老百姓把錢借給大隊,恐怕沒那麽容易啊。這事咱們不能著急,否則鬧出什麽事來,反而讓老百姓不高興。”


    聽見他這話,宋綿思反而笑了。


    她不急不忙地說道:“書記,你信不信,我有辦法讓人主動給咱們送錢。”


    林保家樂了,他喝了口水,“賀成媳婦,你這牛可就吹大了,這回是要讓老百姓借錢給咱們,你當這事容易啊。”


    這年頭,家家戶戶都攢著錢,可誰家都攥著錢舍不得花啊,除非是娶媳婦或者碰上大事,否則,要叫老百姓把錢拿出來花,那是真難。


    林保家打算開個動員大會好好動員動員大隊的人,讓他們意識到這件事的重要性。


    宋綿思:“這事我覺得還真的不難。您不信,要不咱們來打個賭?”


    “成啊,賭什麽?”林保家頓時起了興趣了,要是宋綿思連這事都能辦成,那他就徹底服了宋綿思了。


    林家思也過來湊熱鬧,“我也來插一腳,宋同誌,你打算賭什麽?”


    “咱們也別賭別的,就賭一斤花生。”宋綿思道,“要是輸了,就得給贏的人一斤花生。”


    她打這個賭不過是為了逗趣罷了,並沒打算坑錢。


    林保家和林家思兩人想也不想就點了下頭。


    林保家道:“我倆也不坑你,要是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隻管說。”


    宋綿思微微一笑,“這事還真得你們倆幫個忙。”


    林保家和林家思愣了下。


    三日後。


    宋綿思悄悄帶著一籃子雞蛋去找趙大娘。


    趙大娘在喂雞,瞧見她來,愣了下,連忙招呼她進來,“賀成媳婦,快進來坐。”


    “大娘,您在家啊,那我就沒白跑這一趟。”宋綿思露出一個爽利的笑容,她把籃子放在桌上,“今兒個我來是來多謝您之前照顧我們家買賣的。”


    趙大娘看了下籃子裏的雞蛋,嘴巴微微張了張,“這,這怎麽好意思?”


    她嘴上這麽說,可眼睛都快黏在那籃子雞蛋裏麵了。


    這麽多雞蛋,可算是厚禮了。


    宋綿思笑了笑,沒揭穿趙大娘的口是心非,“大娘您就別客氣,說句實在話,在我心裏麵,你比我親戚都親。所以,這回我不但是來送禮,還是來幫你們家發財的。”


    “發財?!”趙大娘立即來了興趣,連忙把手上喂雞的盆子放下,坐了下來,別人的話她不信,可宋綿思的話她信,她們家自己偷偷盤算過,宋綿思她做的那個買賣少說掙了好幾百,“怎麽個發財法?”


    “是不是去投機倒把?”


    “大娘,您猜錯了,這回不是投機倒把,這回這買賣不用幹什麽就能掙錢。”宋綿思小聲道,“也就是我和您關心好,我才來告訴您,換成別人,我可不說。您可千萬別往外傳。”


    “不說,我保管不說。”趙大娘連連點頭。


    宋綿思要是相信趙大娘這張嘴,那她這會子就不會在這裏了,再說了,趙家可不隻是趙大娘大嘴巴,她兒子們、兒媳婦們就沒一個嘴巴不大。


    “是這樣的,公社那邊最近打算在我們大隊裏建個榨油廠,但是呢,公社那邊缺乏資金,咱們書記就商量說,跟百姓們借錢。”宋綿思還沒說完話,就被趙大娘打斷了。


    “借錢!賀成媳婦,這可不成。”趙大娘立即站了起來。


    宋綿思無奈一笑,“大娘,您等我說完,我能害您嗎?這錢不白借的,年底給10%的利息。您看,借大隊一百,年底就有一百一十,借大隊兩百,年底就有兩百二十,要是借一千,那就有一百了。這可不是小數目。您要是把錢放家裏,那到年底還是那麽多。我本來都想好,要借給大隊一千,可是書記死活不同意,說這好處不能是我一個人的。我就想,咱們倆家關係不是好嘛,這事便宜別人,不如便宜您。”


    趙大娘聽懵了,“這,這不是高利貸嗎?”


    “這可不是高利貸,”宋綿思搖頭,“這是咱們支援大隊建設,說出去既光榮又得便宜,多好的事啊。”


    趙大娘眼神閃了閃,“真有這麽多利息?”


    “千真萬確,到時候還要簽字按手印呢。”宋綿思道,“也就是您,我才來提前通知您籌錢,免得到時候占不了這個便宜。書記可說了,不是所有錢都要,就要四千。多了都不要。”


    四千這個數看著挺大。


    其實並不,宋綿思估摸著東山大隊各個人家家裏少說攢了好幾百,十戶人家就能差不多把錢給湊齊全了。


    趙大娘確確實實心動了,是啊,這錢放家裏是生不出錢的,可如果拿出去放高利貸,那又不安全。與其放著,倒不如借給大隊,大隊還能坑她們?!


    “賀成媳婦,要是這事真是真的,那大娘得好好謝謝你。”趙大娘握緊了宋棉思的手說道。


    宋綿思笑了笑,“您太客氣了,咱們之間還謝什麽謝啊,不過這件事我也就告訴您一人,連我們兩家的親戚都沒說過,您可別往外傳啊。”


    “知道了。”趙大娘滿口答應。


    宋綿思瞧見她興奮的神色,就知道她肯定會往外傳,她心裏頭笑了笑,也沒當回事,起身就想走。


    殊料趙大娘竟然真的不收,還多塞了幾顆鴨蛋讓宋綿思帶走,說是謝謝宋綿思來提醒。


    這可把宋綿思弄得有些愣住了。


    當天晚上,趙大娘的幾個兒子兒媳婦下田回來。


    趙大娘就急匆匆地關上門,一臉神秘兮兮地和她們說起宋綿思的話,末了還強調:“你們可千萬別和外人說這事。咱們靜悄悄籌錢,這白躺著掙錢的事,可不能錯過。”


    幾個兒子、兒媳婦連連點頭,“媽,你放心,我們保管不會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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