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錢?


    怎麽隻有一貫銅錢?


    他臉色僵硬,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了謝小盈一眼。謝小盈很真誠道:“妾知道少監侍奉禦前,潔身自好,想必看不起這些阿堵物。隻是妾的一點意思,說來不算昂貴,想來不會給少監添麻煩。”


    常路笑不出來。


    他乃是內侍省少監,禦前最得力、最受信任、跟在皇帝身邊最久的內宦。


    區區一貫銅錢!能給他帶來什麽麻煩!!!


    謝小盈看他表情古怪,自己也有點慌了,一根金條常路不肯收,連一貫銅錢都不要嗎?她遲疑地與蓮月對視,兩人麵麵相覷,都不知道還能再怎麽勸了。


    過了好半晌,那常路終於抱著那一貫銅錢,帶著虛假的笑容說:“多謝才人費心了,那才人沒別的吩咐,奴就告退了。”


    謝小盈拍拍胸口,還好還好,收下了。她命蓮月親自去送常路,自己鬆一口氣,招呼眾人道:“來來,剛剛你們說到哪兒了?成元三年,楊昭儀有孕,然後嘞?”


    ……


    是夜。


    宗朔奏章看到一半,餘光便掃見門外人影憧憧,他正想罵,卻見常路低著頭悄悄從側殿溜了進來。默不作聲地找個角落侍立住,再沒有動靜。宗朔想起來,常路應當是去給謝才人送賞了。


    他看了眼麵前小山堆似的奏章,有些乏累,遂站起身活動了一下,順勢召常路近前,“怎麽樣?拿了謝才人好處了?”


    常路露出一個比苦瓜還苦的笑臉,站在殿下,“回稟陛下,這一次,謝才人隻賞了一貫錢。”


    宗朔先是愣了幾秒,隨即不可控製地發出大笑。


    他深居宮中多年,豈能不知這裏關竅!常路不敢收金條,謝才人想必也是不敢賞了。


    常路看皇帝笑得這麽暢快,本還有些沮喪,倒也消散了,他守在下麵,撓撓頭,討好地說:“奴雖失了一根金條,但能逗得陛下開懷,那比奴得了一根金條還高興。”


    宗朔一邊笑一邊搖搖手指,很殘忍道:“常路啊常路,逗朕高興,不是你的功勞,乃是謝才人的功勞。”


    掃了眼麵前奏章,片刻,他指使常路,“傳謝才人來伺候。”


    第9章 尚未開竅(修)   我謝小盈,就做你們永……


    冬日寒風呼嘯,延京上空明明是刺目的晴光,卻因這無形而凜冽的北風,吹得人徹骨之寒。


    尚儀局內,幾個女官圍簇在炭盆旁,一邊用熱氣噓著手,一邊竊竊私語:“聽說了嗎?昨日陛下原本要召幸謝才人,話都傳過去了,結果林修儀差人去請陛下,把陛下給截走了。”


    “天啊……”女官們掩嘴低歎,“這事你怎麽知道的? ”


    起頭的女官道:“我不是有個同鄉阿兄在禦前當差麽,昨晚常少監就是使他去清雲館傳謝才人,尚寢局的人都要做燕幸的準備了。結果他剛領著謝才人穿戴好出去,禦前又打發人來說不必了。對方沒解釋緣由,那謝才人也沒問。我這個阿兄直到回了內侍省才聽說,原是林修儀打發人來請陛下,說有書文要請陛下講講。結果陛下真就舍了那個謝才人,往飛霞宮去了。”


    “這也太沒臉了!”一個女官小聲感慨,“這不是給謝才人下馬威嗎?我記得陛下入宮來,還沒傳過謝才人呢。”


    另一個女官又問:“怎就這麽巧?林修儀就知道陛下要幸別人?”


    幾個人正說話,尚儀局的簾子被人從外麵打起,幾個女官立刻噤聲,麵麵相覷,誰也不敢再提這事。


    進來的人便是尚儀宋媛,她身後跟著兩個彤史女官,其中一人奉了冊子上前,宋媛翻開看了眼,毫不意外地昨夜陛下禦臨飛霞宮。那上麵寫著林修儀哪個時辰叫了幾次水,她粗略看過,摸出一方紅色朱印,輕輕蓋上,隨即合了冊子,“拿去請皇後用印吧。”


    兩位彤史稱是而去。宋尚儀掃了一眼已經起身立到一旁的幾位女官,淡淡道:“少議論宮嬪是非,禍從口出,你們幾個仔細惹禍上身。”


    剛剛幾位女官麵麵相覷,她們都是清白人家出身,識文斷字,經過考校才能從粗使婢子成為六局女官,也算是有前途的。眼下被訓誡,眾人個個肅穆,垂首稱是。


    宋媛倒沒再多說什麽,她看了眼窗下銅漏,是時辰要去清雲館教導謝才人規矩了。也不知經過昨日風波,謝才人今日可還撐得住。


    她深吸氣,起身往清雲館去。一路都有些惴惴,生怕謝才人麵皮薄,這會子在宮閣裏尋死覓活,或是以淚洗麵……好好當著差,她可不想攪進這種尷尬局麵。


    方至清雲館外,便有個內宦立在大門處,垂首迎接。見她走近,那內宦垂首行禮:“奴趙思明見過宋尚儀,謝才人恭候尚儀已久,特命奴在此迎接。”


    宋尚儀見這內宦一副謹慎姿態,心中便有些不祥。但她還是笑了一下,“讓才人久等,是我的不是。還請貴人帶路。”


    說是恭候已久,謝小盈實際上一直在二層閣樓裏和荷光、蘭星,還有另一個內宦馮豐下四國軍棋。


    昨晚上一通瞎折騰,謝小盈心情起伏極大,今日竟有點劫後餘生的意味。先是皇帝莫名其妙的賞賜,常路雖沒說什麽,但謝小盈還是覺得不對勁。果不其然,到了晚上,有人宣旨來傳她,還提醒她沐浴打扮。謝小盈這才意識到,原來皇帝是要睡她!


    這麽快就要侍寢,謝小盈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呢。她搜腸刮肚地想借口,琢磨怎麽裝個病,萬萬沒想到,事到臨頭,皇帝居然又說不召見她了!真是幸甚至哉!


    她不僅是想當小鹹魚,還想做個縮頭烏龜。


    謝小盈今日心情大好,往日裏她還忌憚宮人有差事,今天清雲館上下都是一副想哄她高興的樣子。謝小盈順杆就爬,拿了一塊金圓餅給趙思明,吩咐他早些去內膳司,叫宋福中午烹條鮮魚來。


    趙思明領命而去,謝小盈又喊了三個人來陪她下棋。四國軍棋的玩法比兩個人對弈要豐富有趣多了!兩兩組隊,全是暗牌,蘭星第一排翻出來的棋子就是司令,嚇得她趕緊往後跑,生怕被對方吃了。荷光和謝小盈是一隊,這個臭棋簍子,被馮豐打得落花流水,逼得謝小盈不得不出手相救。


    蓮月就在窗下坐著,一麵做女紅,一麵遠眺放風。見到宋媛身影,這才趕緊知會謝小盈。謝小盈叫人擺著棋局別動,自己匆匆起身下樓,端坐在主位前,擺出一副恭候的姿態。


    片刻,趙思明奉著宋尚儀進門。


    謝小盈施施然起身,不等宋尚儀行禮,便熱絡道:“尚儀可算來了,叫我一陣好盼。”


    宋媛看著謝小盈滿麵春風,不由得一愣……這謝才人好韌性,昨日被林修儀那樣下麵子,今天竟還笑得出來?


    心裏腹誹著,宋媛卻迅速調整了表情,低頭一拜:“拜見謝才人。”


    “尚儀多禮,快快請坐。蓮月,給尚儀奉茶。”這還是第一天上課,謝小盈擺出一副積極姿態,很好學的樣子,“還請尚儀不吝賜教。”


    宋尚儀見謝才人都能撐住,自己斷然也沒有不配合的道理。她便也做無事發生,照著宮規條例,開始先講如何侍奉禦前。


    謝小盈先是做洗耳恭聽狀,聽著宋尚儀娓娓道來。奈何剛剛棋下到一半,她實在控製不住走神,去想一會怎麽解救荷光的局麵。


    蘭星與馮豐兩個人心知肚明下不過自己,於是聯起手來專吃荷光的棋子。荷光原本還能和馮豐的棋技一較高下,但蘭星偏是個機警的,幾次“圍魏救趙”,逼得荷光不得不正麵應付。


    荷光的軍長、師長都被吃了,手裏已經沒有大棋,麵對蘭星馮豐兩路夾擊,簡直毫無還手之力。


    謝小盈盤算著,一會還是得先咬蘭星的尾巴,讓荷光自己對付馮豐。


    “……我說的,才人可明白?”


    謝小盈正琢磨,猛然捕捉到關鍵字,察覺到宋尚儀提問,她本能地假笑,點頭回答:“多謝尚儀講解,我已明白。”


    宋媛也不知是看出她走神,還是本就有意考察,接著便說::“既明白,那請謝才人提煉一下方才的重點。”


    謝小盈短暫地懵了一會,絞盡腦汁試圖回憶剛剛宋媛的話。


    她僅僅記得宋媛起頭的時候是在說伴駕禦前的禁忌,至於後麵,那真是一句都沒聽進去。謝小盈沒辦法,隻得很籠統地概括:“重點就是……不得觸怒陛下,萬事要以陛下的喜惡為準。”


    好在宋尚儀沒怪,反倒笑了,“才人這樣說也有幾分道理。才人若有本事討得陛下歡欣,即便是小有放肆,隻要陛下不怪,自然就不算什麽。”


    她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思忖著無論如何謝小盈也該追問一句,如何才能令陛下歡欣。這可是內宮女眷人人關心的事情。


    六宮粉黛,個個年輕鮮豔,偏偏林修儀乃是東宮舊人,年紀最長,為何她反而在陛下身邊最得臉?


    不就正是因為她能吃準陛下的情緒,鬱結時懂開解,開懷時懂逢迎,男人最愛就是乖巧懂事的解語花。陛下偶爾為前朝事震怒煩擾時,即便是皇後也會退避三舍,不觸黴頭。唯有林修儀柔以勸解,不懼不躲,成了陛下身邊少不了的人。


    昨日皇帝肯給林修儀臉麵,正是應了這個道理。


    然而,謝小盈聞言,居然隻是簡單地點點頭,“多謝尚儀教誨。”


    她目光澄澈卻平靜,看起來對這個話題毫無興趣。


    宋尚儀倒也不覺得奇怪,權當她是被昨日之事打擊到了,於是開口寬慰:“才人千萬不要因為自己出身,妄自菲薄。如今內宮與先帝時可不一樣,在陛下麵前得青眼的幾位嬪禦,也都是尋常人家女子。林修儀的父親是陛下登基後才官拜越州長史,金美人還是新羅女子,起初連官話都說得不太利索。另幾位寶林更不必說了。才人雖一時低落,實則正得機會,沒準哪日就能扶搖直上呢。”


    哪知,謝小盈聽完,卻是連連擺手。


    她可不想扶搖直上,有昨天一次就夠她心驚膽戰,巴不得皇帝別再想起她來。她在現代雖然並不排斥419,但那至少也是氣氛到位、彼此有感覺的情況下才可能發生。這個古代皇帝對她而言,可實在談不上有什麽感覺。


    謝小盈雙手交握,抵在胸前,十分誠懇地對著謝尚儀道:“不瞞尚儀,我雖然與皇後殿下隻見過兩次,卻深深折服於殿下的溫柔賢德、寬容大義。皇後殿下不僅品行高貴,更是蘭心蕙質、花容月貌。難怪民間素來傳聞,陛下與皇後琴瑟和鳴,夫妻恩愛,堪為天下典範。見過皇後姿容,我自覺粗鄙不堪,實在不配得到陛下的寵愛。惟願陛下與皇後殿下和睦平安,長長久久。”


    而我謝小盈,就做你們永遠的cp狗!


    ……


    冬日晝短夜長,辰光稍縱即逝。


    幾乎是轉眼,天色便如朱砂洇墨,由紅霞轉入黑夜。


    顧言薇的祖父雖是開國元勳、戎馬大將,但因她是早產兒,天生體質孱弱,稍有辛苦便氣力不濟。太醫署打顧言薇嫁入東宮起,就有專人侍奉她的湯藥,為她調理肌體。一直以來,皇後雖無大病,但始終沒斷了調養的湯藥,晨晚各服一劑,已是她習慣的常態。


    因最近陛下來得勤,顧言薇怕藥氣濃鬱會令宗朔不快,特地臨窗而立,用下湯藥。


    她仰頭一飲而盡,絲毫不覺得苦,對這中藥味道近乎感到麻木。


    侍奉湯藥的宮人迅速低著頭端著空碗退了出去,侍香的女官也悄無聲息踏入殿內,立刻熏上皇後慣愛的沉水香。


    這一切眾人做得行雲流水,已是多年來的陳規。


    外麵北風依舊呼嘯,顧言薇親手閉了窗扇,聽著宋尚儀立於身側的回稟,不由一陣陣發笑,“她真是這樣說的?那未免也太誇張了些。”


    顧言薇也是從李尚宮那裏聽說了昨晚林修儀與謝才人的事,擔心謝才人麵薄想不開,特地把宋尚儀傳來問問情況。


    隻是顧言薇和宋媛一樣,想不到謝小盈竟是如此表現。


    宋媛很是無奈,“奴起初見謝才人樂觀,還以為是她強顏歡笑。接觸之後才知道,謝才人竟是發自肺腑不當回事,反倒言辭真摯地大讚陛下與殿下的感情。”


    顧言薇越想越止不住的笑,這場麵聽起來實在有些滑稽,她搖搖頭,“謝氏確實年紀小,把本宮和陛下當那戲裏的才子佳人去想了。”


    宋媛在一側道:“奴卻覺得,謝才人未必瞧過這種戲……倒像是沒開竅的。”


    顧言薇沒太聽懂,“什麽沒開竅?”


    宋媛壓低了聲,“對男女之事,尚未開竅。”


    宋尚儀話音方落,顧言薇便聽見外殿一陣窸窣。她扭過頭,竟見宗朔大步邁了進來,看著神清氣爽,興致高昂,“朕才到廊下,就聽見皇後在笑,可是有什麽好事?”


    第10章 其樂融融   被打?宗朔敏銳地皺起眉峰,……


    宗朔身上還披著裘皮大氅,單掌握著個鎏金手爐。


    見顧言薇近前要行禮,他立刻伸手扶住對方小臂,開口玩笑:“朕不過一日沒來,阿薇怎麽又與朕生疏了?”


    顧言薇嗔他一眼,“禮不可廢。臣妾是行六宮表率,陛下莫要給臣妾加上那些拈酸吃醋的罪名。”


    宗朔聞言哈哈大笑,把手爐塞給宮人,自行解了大氅,見宋尚儀在不遠處立著,他便問:“剛剛是你同皇後在一起?還沒回答朕,是什麽事能逗得皇後開懷?”


    事關旁的嬪妾,宋尚儀自然不敢當著皇後的麵擅自提起謝小盈。


    但顧言薇卻不在意,抿唇莞爾,輕聲吩咐:“你來同陛下描繪吧,我來轉達,怕是學不到謝才人的神韻。”


    宗朔一聽就挑起眉峰,“又是謝才人?”


    他這樣一問,顧言薇便斜來一眼,透著點隱隱的責怪。宗朔一下想起來昨晚的事,不由笑起來,“怎麽?謝才人該不會為了這樣丁點小事,就尋死覓活,給你惹麻煩吧?”


    “哪裏是丁點小事。”顧言薇有些不悅,卻不敢發作,隻能耐著性子解釋,“陛下既召幸謝才人,便不該再遂了林修儀的願。要是日後人人都效仿林修儀,掐尖爭寵,鬧出禍事,臣妾該如何約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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