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胡思亂想也敵不過這樣好手氣帶來的瞬間興奮,謝小盈扭頭朝宗朔道:“借著陛下的好運氣,妾這一把贏了個大的。”


    幾個宮人都戰戰兢兢站著,輸了也不敢吭聲。


    反而是宗朔繞過來,挨著謝小盈坐下,抬頭望向她們,“你們不是玩得帶錢的?才人贏了多少,還不趕緊賠上?”


    荷光摸出了八個銅板,蓮月數出了六個,萱辰與蘭星卻各自交上整整一把20枚銅板。


    宗朔一見就驚了,“怎麽差出去這麽多?你們這是什麽玩法?”


    謝小盈抿著嘴笑,眼神裏閃起小小的得意,給宗朔細細解釋了一番,最後概括道:“總之就是她二人倒黴,被我打了個春天,如今翻了兩番,須得賠給我這20錢。”


    一邊說,謝小盈一邊美滋滋接過了大家送的銅板,往身邊鼓鼓囊囊的小荷包裏一扔,“鐺啷啷”響出一片清脆,可見她是沒少贏。


    宗朔笑了,爽快道:“教朕也玩一把,第一次聽說這玩法,你上次說這東西叫什麽來著?”


    “撲克牌,但這隻是諸多玩法中的一種,叫幹瞪眼。”謝小盈把牌攏到榻桌上,讓蓮月洗牌,扭頭對荷光道,“別杵著,先幫陛下解了氅子,再去倒杯茶。”


    荷光儼然有點緊張,但還是依著謝小盈的吩咐行事,抱著皇帝的裘氅下樓去了。


    樓下常路正巴巴兒仰著頭往上望,好半天才盼到有個才人跟前的宮婢下來,迎上前就問:“陛下與才人在上麵做什麽呢?”


    荷光先向常路一禮,溫聲回答:“陛下與才人玩撲克牌,才人吩咐奴為陛下斟茶。”


    “……什麽牌?”常路沒聽懂。


    荷光不由得笑,卻不肯向常路仔細解釋,很含糊地概括:“是才人家裏的遊戲,逗悶子的。”


    常路心道這謝才人本事花樣可真多,白天冰嬉迷得陛下暈頭轉向,這會不知又使出了什麽新鮮法子。他揮揮手讓荷光下去,等荷光端了熱茶回來再欲上樓時,常路才截斷對方道:“你不懂禦前伺候的規矩,就在底下候著吧,我來給陛下奉茶。”


    他乃是內侍省少監,又是陛下跟前兒最得信賴的內宦,荷光不敢違拗,隻能將茶盞交到對方手中。


    常路捧著茶總算上到二樓去,這還是他頭一回登上清雲館這小二層。這二樓的格局雖不如一層敞亮,但興許是離了地、麵積小,反倒比樓下更暖和些。他一上來就發現皇帝挨著謝才人一並坐著,兩人之間隻留了一條小小的縫兒,皇帝手臂閑搭在軟榻邊沿上,對謝才人形成了半抱之姿。偏偏才人玩得正在興頭上,直著身子笑鬧,絲毫沒察覺似的,說完話再往後一靠,可不穩穩就栽進陛下懷裏了?


    謝才人像是嚇一跳,扭頭欲看皇帝臉色。


    偏這時,皇帝自然而然收回手臂,將手中木牌一並撂在了桌上,輕飄飄道:“朕贏了。”


    幾個宮女掩口驚歎,很給陛下麵子,唯獨謝才人愣得像個小兔子,不恭維陛下兩句就算了,竟敢大呼:“怎麽又是陛下贏了?我不服!”


    宗朔非但不怪,反倒大笑,“不服就再來!”


    謝小盈偏還不聽,對著清雲館的三個宮婢道:“你們把餘牌亮出來,我要查一查,你們是不是給陛下放水了?”


    常路一聽這話,無端跟著有些緊張。雖不知陛下與謝才人玩的是什麽東西,但仔細想想,尋常王公貴族與陛下下棋也有故意讓步的,這幾個宮女看起來都比謝才人有眼力見兒,說不準就真放水了?


    那常路哪兒能真叫才人拆穿這事,給皇帝沒臉。他趁機弓著腰上前,將茶捧到宗朔手邊,打岔道:“請陛下用茶。”


    哪知,宗朔根本不接這茶,隻笑著衝對麵的宮婢揚了揚頭,“亮出牌來,朕也要看一看,你們是不是故意讓著朕了。”


    謝小盈前傾身子,依一查過了蓮月、蘭星與萱辰三人的牌,確實都是跑不出來的牌。


    宗朔始終側首凝視著謝小盈,隻見她扒拉著桌上木牌,眼神裏俱是認真。他還從沒見哪個妃嬪會對這打發時間的遊戲之趣如此認真,但轉念一想,晌午二人湖中冰嬉時,謝小盈亦是這般全情投入,仿若不被世間俗規所困,有著難能可貴的天真。


    他這樣望著謝小盈,不知覺中,目光裏便瀉出幾分溫情與喜愛。


    謝小盈一扭頭便對上了宗朔視線,對方的眼神仿若帶著溫度,隔著這樣遠都令謝小盈感到某種灼熱的情緒。她本不想臉紅,卻是被皇帝的注視燒紅了。謝小盈錯開眼珠,吹捧道:“陛下不愧是真龍天子,這運氣旺的,令妾甘拜下風!”


    宗朔眼睜睜看著謝小盈的頰側染起朱暈,這情態同她上午冰嬉時別無二致。他無端有些躁,終於側身伸手,把常路奉著的茶接來,鯨吞一大口,隻對謝小盈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等他把茶碗遞回去的時候,宗朔終於留神到常路。


    常路這會兒正勾著脖子看牌桌,滿麵好奇。


    宗朔難得心情好,伸手指了指軟榻,開恩道:“別直勾勾地瞧了,你也坐下來陪著朕和才人玩上一局,叫朕看看你運氣如何。”


    謝小盈便命蓮月指點常路,細細給常路說了一遍規則,讓他二人共掌一套牌,先試上幾局。


    但謝小盈怎麽都沒想到,她的人沒給皇帝放水,常路這個規則都還沒搞明白的忠仆,竟然膽子大的試圖給宗朔喂牌!


    眼瞧著宗朔手裏隻剩一張了,常路估摸了一下,猜著宗朔應是在等“七”,於是很興奮地打了出來,擎等著讓皇帝接“八”。偏偏常路與宗朔之間還隔著一個謝小盈,沒等宗朔開口,她就笑吟吟地也亮出一張“八”。


    常路一怔,有些慌了。


    謝小盈扭頭看了眼宗朔,“陛下要嗎?”


    宗朔深呼吸運氣,好半天才說:“不要。”


    這一圈轉下來再沒有人接,輪到謝小盈伸手抓牌。


    輸給皇帝那麽多局,她終於來了運,抓上一張“七”,和手裏的“七”湊了對,一把打出。


    女孩兒臉上有著遮掩不住的得意之色,興奮道:“可算是我贏了!!”


    宗朔捏著手裏那張“八”,指著常路,恨鐵不成鋼道:“把你的餘牌亮給朕看看!”


    果不其然,常路手裏原是六七八的順子!能出順子他不出,硬拆了牌想喂宗朔。心雖是好心,偏偏常路全然忘記出牌還有順序一說,且謝小盈手裏剛好也有個八。


    宗朔被常路蠢得直拍大腿,“你個笨奴,便是出張六也好啊!”


    常路有六,謝小盈出七,皇帝自然就能跑了這張單八。


    總之,條條大路通羅馬,常路卻算計算計白算計,反倒親自把宗朔的贏麵堵死了!


    謝小盈忍不住哈哈大笑,眾宮婢也都抿唇莞爾。


    常路見氣氛熱烈,都不知該不該起身謝罪。


    宗朔原本還沒好氣,但餘光瞥見謝小盈笑得眉目舒展,整個人神采奕奕,罵常路的話到嘴邊,竟又忍了下去,改口道:“再來一把,你這狗奴,若還敢亂出牌,朕今日就要親手教訓你了。”


    ……


    打起牌來,時間總是溜走得特別快。


    也不知是因為宗朔是新手,還是真有什麽天子龍運。這一晚上居然幾乎都是皇帝在贏,引進遊戲的謝小盈則成了最大輸家。


    這一把又是宗朔贏了個大的,前頭有三個人輪流出炸,唯獨謝小盈一張牌都沒丟出去,這輪被打了個春天,攏共輸了八十錢!


    謝小盈真情實感地慘叫一聲,她把小荷包抱在自己胸口,皇帝來之前這還是鼓鼓囊囊的一袋子,玩了一晚上,居然變成她一家輸四家,整個錢袋子都快空了!


    宗朔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捏她癟癟的荷包,“數數吧,朕看你還剩幾個子兒。”


    謝小盈飛瞪皇帝一眼,也不知是惱的還是羞的,她臉頰微紅,拆開荷包,開始一個子兒一個子兒往外數。


    蓮月用餘光瞥了眼銅漏,時辰已經不早,皇帝來清雲館,怎麽都不可能是為著打一宿的閑牌。


    她心中略一計較,開口道:“陛下,才人,時辰不早了,奴把這牌桌撤了吧?”


    皇帝抬頭,果然很讚許地看了蓮月一眼,擺手道:“嗯,都撤了。”


    幾個宮人心知肚明地開始收拾東西,悄無聲息地從二層退了下去。


    謝小盈剛數到二十三,就聽到眾人一番動靜,不由得抬起頭,眼神裏藏著些小小的緊張。


    宗朔輕笑,伸手將人握住,安撫道:“不急,你慢慢數,數清楚了咱們再下去。”


    謝小盈隻好低頭,把荷包裏最後的銅板全倒出來,趴在桌子上一個一個扒拉,“二十四,二十五……”


    宗朔十分沉得住氣,就這樣陪著謝小盈,等她把這一袋子錢給數完。


    “唔,隻有四十七了……”謝小盈抖了抖空荷包,抬起頭,眼神裏透著哀怨,“輸光了,還倒欠陛下三十三錢!”


    她話說完才意識到,自己此刻與皇帝距離極近,宗朔高挺的鼻梁似乎就晃在她眼前,一雙深邃而黑沉的瞳仁,則直勾勾地盯著她,其間暗藏深意,謝小盈很難不察——她應是逃不過了,但今晚氣氛這樣好,不逃……似乎也可以?


    謝小盈掌心裏失控地冒出濕潤的汗意,耳根也一點點紅起來,正想要扭頭躲開男人灼熱的視線,卻不防宗朔忽地抬手,輕輕捏住了她的下顎。


    兩人無法避免的四目相對。


    須臾緘默。


    宗朔垂首,吻在了謝小盈的唇上。


    第25章 不識抬舉(三更)   “慎言,她已是謝美……


    謝小盈無論如何都沒想到, 皇帝居然這麽有服務意識!


    起初謝小盈還閉著眼亂緊張,手腳都不知怎麽擺,總覺得把以前在現代的經驗往皇帝身上用, 難免透著些古今之差的不合時宜……然而, 還沒等她理清自己的“表演思路”,宗朔竟然主動來取悅她??


    謝小盈飄飄然, 一時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滋味。


    她趴在枕間平複喘息,忍不住胡思亂想,宗朔難不成對每個女人都有這麽高的覺悟?那她瞬間能理解後宮女人爭寵了。


    這等隻需享受的快活事,換誰不想多來幾次呢?放在現代, 就是靠約,也約不到這麽有水平質量的體驗吧?


    宗朔見謝小盈出神沒動靜,還以為她有什麽不適,一邊捋著女孩光滑脊背安撫, 一邊湊近了想問幾句。


    哪知他剛貼過來, 謝小盈半回首,含羞帶怯地睨了宗朔一眼, 眉目間帶著些繾綣餘韻,十分坦然地誇讚:“陛下真好。”


    宗朔愣了幾秒, 他十六歲知人事,還頭一回遇到有女人發表事後感想!


    他原本是以一副“過來人”的派頭引導謝小盈,這會兒反倒有些控製不住, 跟著耳根發熱。宗朔不由得慶幸, 還好帳子裏一片黑,謝小盈不至於看見。


    他壓下身輕捂住謝小盈的嘴,“噓,別胡說, 彤史在外頭記著呢。”


    謝小盈這才想起此地何地,此景何景。渾身上下一片嬌紅,咬咬唇峰,眼底一片瀲灩地望著宗朔,囁嚅須臾,隻敢再悄悄說上一句,“多謝陛下。”


    宗朔被這兩句輕飄飄的話,勾得心口有些說不出的情緒鼓脹。


    他確實是存了些憐惜心思,這回才對謝小盈格外關愛……但宗朔沒想到謝小盈竟能有所察覺,他還以為她什麽都不懂呢!


    謝小盈緩過勁兒來,本想拾起床邊的衣裳,先去擦洗,冷不防宗朔伸出手,又把她攔腰抱住了。謝小盈剛一回首,宗朔竟低頭再次吻過來。兩人已肌膚相親過,再接吻便與先前的滋味再不相同。宗朔先前收著勁兒的溫柔消失不見,唇齒輾轉,倒像要吃了人。


    不知覺中,宗朔十指順著謝小盈的指縫扣進去,將白皙柔荑捏入掌心。宗朔掌間用力,攥得謝小盈手指都有些發痛。男人侵吞之意,昭然若揭。


    謝小盈有些受不住這樣的親密,正想扭頭避開,措辭拒絕,宗朔卻先她一步動作,主動往後退了些許。


    兩人呼吸起伏交錯,黑暗中,謝小盈隻覺宗朔摟著她的手臂先是收緊,片刻,又慢慢鬆開。滾燙的呼吸掃過謝小盈的頸後,宗朔低聲開口:“自己能起來嗎?”


    謝小盈知道這就是宗朔打算放過她的意思了,悄悄呼出一口氣,正欲回答,宗朔卻已然伸手撈在謝小盈的膝彎,將人直接打橫抱起,起身去了淨室。


    這樣窸窸窣窣一動作,外麵候著的人便聽著動靜,趕緊進來點起燈。寢閣內宮人悄無聲息地收拾著,常路和蓮月二人則捧了新的寢衣到淨房裏,宗朔兀自換了,回過身才發現謝小盈動作極緩,像是咬牙忍酸。宗朔低聲一笑,揮手讓蓮月退了出去,親自過去給謝小盈幫忙。


    宗朔貼在謝小盈耳邊問:“有沒有不舒服的?”


    “……還好。”謝小盈半真半假的否認,其實她估計自己腿酸主要是因為白天運動過量,但這會兒解釋無異於否認皇帝的能力!謝小盈顧及宗朔自尊,情願對方誤會。


    宗朔摩挲了一下謝小盈紅透的耳垂,果然當做女孩害羞嘴硬,溫和安慰:“下次就不會了,別怕。”


    兩人攜手回了寢閣內,總算安置歇下。


    ……


    臘月裏第一場雪落下,整個大晉宮城再度銀裝素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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