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想,謝小盈反而感覺能理解宗朔一些,每次看宗朔乘輦而來,也沒什麽排斥的情緒了。


    她唯獨害怕的就是自己真會懷孕。


    好在,四月初,某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謝小盈喜悅地喊進蓮月:“我癸水來啦!!!”


    蓮月趕緊翻出了新製的月布,拿進淨室去侍候。


    謝小盈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包裹好,挪去榻上老老實實地坐好。穿越以後,月經一來,她就要被封印幾天。


    蓮月把她安頓好,低聲說:“奴先去尚儀局報一聲,娘子歇會。待奴回來,再給娘子煮一碗紅糖水喝。”


    謝小盈剛要答應,突然想起了什麽,又道:“你去你的,讓荷光去煮紅糖水吧,煮好了就拿進來,我先喝上。”


    蓮月一怔,轉瞬露出了喜色,“娘子原諒她了?”


    “說好了隻罰她一個月的,這已經四月了,叫她回我跟前兒來吧。”


    蓮月立時笑起來,叉手一禮:“是,奴這就去吩咐荷光。”


    她轉身從室內繞出去,見荷光正蹲在茶水房裏,一個人不知道在想什麽,蓮月伸手在她耳朵上一揪,假意罵道:“又在閑著,怎麽不去廊下守著點?萬一娘子有事吩咐呢?”


    荷光扁嘴,抬起頭,委屈道:“娘子不樂意吩咐我,我還去礙眼什麽……如今我能讓娘子不著惱就很是不易了。”


    蓮月見她這神情,不由輕笑,“傻丫頭,淨胡說。娘子月事來了,你趕緊煮一碗紅糖水給娘子送進去,我得先去一趟尚儀局。”


    荷光下意識稱是,直起身來,要去櫃子裏取紅糖。


    但她動作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你是說要我送進去?娘子許我送進去了?”


    蓮月剛從帶鎖的櫃子裏取了腰牌,聽荷光一驚一乍,險些被嚇一跳。她笑著轉過身,低嗔了一句,“就你這毛躁樣子,我看早晚還得被娘子趕出來。”


    “……天啊!”荷光臉上泛起喜意,眼眶也跟著紅了。她加快了手裏的動作,往碗裏倒糖,然後又把銅壺提上了爐子,燒起開水。


    蓮月見她那樣子,湊近了安慰,“以後再不敢那樣莽撞了,一會進去,好好給娘子認個錯,賠個不是,省得了?”


    荷光連連點頭,背過身不讓蓮月看她哭。蓮月這才放心,徑自出了清雲館,往尚儀局去了。


    立在茶室裏,荷光做了幾次深呼吸才把情緒平複下來。


    這一個月……她過得太難了!


    起先幾天,荷光還想著娘子隻是與自己慪氣,雖被蓮月壓著些灑掃活計,荷光還是存著幾分僥幸之心。但她沒想到,謝小盈竟是真的打定主意,一個月不叫她近身伺候。


    荷光每每端了茶水,習慣性地走到內室門口,蓮月總是一個眼神止住她,令她退下去。謝小盈新琢磨的《代號任務》,也不肯教她怎麽玩,每次她們在二樓玩的時候,就叫荷光在下頭守著。


    陪著她的,隻有荷光最看不上的萱辰!


    荷光想起自己四歲就被府上的媽媽領進院子裏,叫她從今以後侍奉家裏的娘子。與她一起的還有另外三個年歲差不多的家生奴,蓮月比她們年紀都大,則是從夫人房裏派下來,專門訓管她們的。


    從那時候起,娘子就和她最玩得到一起去。明明四個婢子每個人都要分守一夜,娘子卻隻想和她一起。有時候故意把旁人打發走了,喚她進到寢間裏。燈一熄,娘子就拍拍床,悄聲喊她,“荷光,你和我一起睡嘛。”


    等到天不亮,荷光才會偷偷從被子裏溜出去,趁管帶媽媽發現以前,假裝自己是在地上睡了一夜。


    後來娘子要進宮,夫人原是想選一個和蓮月年紀差不多的家生奴,跟著一起侍奉。娘子不肯要,隻想要她陪著。


    荷光那日立在門外,聽到娘子趴在夫人膝頭撒嬌,“阿娘,延京那樣遠,陛下那麽可怕……我想要荷光陪著我嘛。”


    夫人最終改了主意。


    一入宮門深似海,她就是娘子的伴兒。


    荷光從沒想過,娘子會有一日把她從房裏趕出去。


    娘子不要她了。


    她起先還以為娘子發現了自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驚慌失措,夜裏都會哭醒。可後來,因為陛下來清雲館的次數愈發多了,娘子竟把諸多禦用之物,親自交給她分管。有時陛下不去視朝,娘子忙著梳妝,身邊人手不夠,還會喚她去侍奉陛下用早膳。


    可荷光已沒心思再去注意年輕帝王的天人之姿。


    她隻想越過皇帝的肩,去看一看娘子。


    娘子都與陛下能處得這樣融洽了?為何還不肯原諒她呢?


    終於熬過了三月。


    荷光端著紅糖水,踏入了久違的內室。


    謝小盈避著風半躺半坐,手裏拿著一本書,有些吃力地在看著,旁邊還放了紙筆,三五不時,她會扭頭在上麵胡亂寫幾個字。


    這是謝小盈特地找皇帝要的一本《三國誌》,倒不是她對三國的故事多感興趣。而是她想玩《三國殺》,卻記不太清都有哪些角色牌了。


    《三國演義》是元末明初才有的,謝小盈沒辦法,隻好先借一本《三國誌》讀讀。


    看到一半,謝小盈隱約感覺室內的光線被人擋了,她抬起頭,隻見荷光泫然欲泣地站在自己麵前。兩人視線剛一對上,荷光就匆惶地跪下去,“娘子……”


    “哎,跪什麽呀,小心湯灑了。”謝小盈語氣輕鬆,仿佛先前的芥蒂從未發生。“拿過來,我趁熱喝了,不然晚上肚子要不舒服了。”


    荷光想起正事,趕緊又爬起來,把湯親自奉到了謝小盈手上,還謹慎地問:“娘子,燙不燙?”


    “唔,正好。”謝小盈喝了兩口,又遞回去,“糖有點多,你再幫我兌點水。”


    荷光下意識照著謝小盈的吩咐,端下去添了些熱水,再送了回來。


    這下味道正好,謝小盈一大口灌下去,從容說:“我這幾日侍奉不了陛下,他昨日有本書看了一半,還留在我床頭。你去取了,給陛下送去金福宮吧,別耽誤他用。”


    荷光聞言有點緊張,不知道謝小盈是不是故意試探她。


    她再不敢做越矩之事了,於是低下頭,小心地說:“娘子,奴過去有些不合適。趙思明如今侍奉陛下次數多了,陛下也記得他,不如讓他去跑個腿吧。”


    “也行。”謝小盈壓根沒多想,她翻了手中一頁書,漫不經心地交代,“那你去和思明說一聲吧,讓他親自交給常路,千萬別抖機靈給到趙良翰,再讓常路以為我是故意和趙良翰勾結。”


    第40章 林氏邀寵   本章無女主


    平樂宮原是大晉內廷六宮中最開闊的一間, 碧瓦飛甍,殿宇重重。


    春日並不是平樂宮最好的時節,還要等再熱一些, 萬花齊綻, 流水潺潺,才顯得此處萬方安平、靜享長樂。


    尹昭容正是夏季的生辰, 賜居平樂宮,原也是宗朔親自降旨,為她挑選的宮殿。能得到這樣的恩典,便可見尹昭容在宗朔心目之中, 獨有一方天地。


    皇後依舊臥病,宋媛依照吩咐,每日至平樂宮來回稟尚儀局內大小事宜。


    尹昭容是個寡言的性子,宋媛立在她身後, 如數報了美人謝氏癸水之事, 又報了長公主五月出降一事,宮內筵席安排的進度。如此說了好長一番話, 尹昭容也僅僅是輕輕頷首,淡然道:“我知道了, 便依前例去辦吧。”


    宋媛滯了須臾,心道這尹昭容真是省事的性子,一點細節都不問, 也一點責任都不肯擔。


    她垂首一拜, 無聲地從平樂宮的正殿內退了出去。


    片刻,有宮娥進到大殿內,輕手輕腳地撥開珠簾,一直走到尹昭容身側, 方溫聲回稟:“宋尚儀已走遠了。”


    殿中雖立著四五個侍奉的宮婢,卻人人屏氣息聲,寬敞的大殿中顯出十分的寂靜,唯有鎏金水鍾平穩地流轉,落出柔緩的水滴之聲。端看殿內這樣的體統,便知此間宮殿的主人,是如何有禦下之能,又如何氣質清貴。


    尹昭容此刻臨窗趺坐,冷淡的麵孔上很緩慢地浮出一絲笑,她最擅侍弄香料,正調著新蒸得的薔薇花水,纖纖細指握在金勺柄上,輕聲對婢子吩咐:“你去飛霞宮,同林修儀說一聲。謝美人今日起停了進禦,她若想做什麽,就令她盡管施為吧。”


    宮婢稱是退下,尹昭容又喚了個內宦進來:“這一回的薔薇花水味道算是正了一些,你去拿三瓶,替我進給陛下。”


    這內宦話倒顯得多了一些,殷切地說:“陛下正盼著昭容製的薔薇水呢,奴這就奉過去。”


    尹昭容但笑不語,手指虛晃了兩下,內宦知趣地領命而去。


    雖不得天子盛寵,尹昭容卻不容人小覷的存在。


    後來采選入宮的嬪禦已經都不知曉,尹昭容原先才是皇後顧言薇最忌憚的勁敵。


    原因無他,尹昭容的父親自嘉順十六年起被立為太子時,便任太子詹事一職,東宮內外大小事務,俱由尹昭容的父親掌理。彼時宗朔年僅十四,懿德皇後薨逝,太子妃的人選也尚未選定,宗朔在宮內堪稱孤立無依。尹詹事對太子,既有照顧,更有襄助。


    若真論起從龍之功,尹詹事所為,毫不亞於太子妃的母族魏國公府。


    宗朔做太子的時候常出宮,有時趕不上宮禁時辰,就偷偷在尹家借宿一夜,先帝對這種事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怎麽約束。因此尹昭容真正被聘入東宮之前,宗朔與她見過很多回,很是投緣。蓋因尹詹事膝下單薄,唯有這樣一個女兒,小時候一直像男孩子般教著,讀四書五經,學吟詩作對,對泰半政事都有些自己獨到的見解。除卻尹家當時門第不夠高,在宗朔心裏,尹氏才是他最心儀的太子妃人選。


    後來先帝賜婚,確實不大看得上尹家的門第,指了顧氏長女為太子妃,將尹氏指為太子良媛。宗朔覺得這位分低了一些,還親自去請旨,將尹氏升作了良娣,且一應用度都是宗朔親自貼補,比起來毫不遜色當時的太子妃。


    宗朔即位後大封六宮,原本是想給尹氏貴妃之位,還是尹氏親自請辭,宗朔這才作罷。


    尹昭容心知皇後忌憚,自宗朔登基後她便開始深居簡出,既不主動邀寵,更不輕易爭功。這次分掌六宮事,尹昭容也擺出了一副高姿態,等閑不幹涉皇後舊例,油水多的好差事,也全推給了林修儀。


    她知皇帝喜皇後賢明、喜林氏柔順、喜金氏容貌,如今多半是又喜歡上了謝氏的天真活潑。


    男人喜歡女人,那都是一日一換的新鮮。


    要在這宮裏立足,靠皇帝對家世的忌憚,是下策,如楊淑妃便是一例;靠皇帝的喜愛,則是中策,如那位已經失寵的孫美人,再如而今已見頹勢的林修儀;若問上策,還是要令皇帝歉疚。


    尹昭容走的便是這一條路。


    未能許她中宮之位,是歉疚;她主動推拒四夫人之位,又是一層歉疚。


    皇帝登基後,主動請宗朔與她保持距離,已安皇後之心,那就是更重的一層歉疚。


    她無須與皇後爭什麽,就皇後的身子骨兒……在這宮裏能支撐幾年呢?


    尹昭容很清楚,她需要的,隻是讓皇帝懷揣著滿心的歉疚,永遠惦記著要補償她什麽。


    待到最後,她想要的,宗朔便會拱手奉上。


    ……


    飛霞宮內。


    “尹昭容真是這樣說的?”林修儀聽到宮婢的稟話,立時有些欣喜。


    這一個月來,清雲館可算在宮內逞夠了風頭。林修儀心裏知道,自己先前與謝小盈的幾回摩擦,已在皇帝心裏成了芥蒂。如今任是誰做點什麽都好,唯獨她輕易不能動。


    林修儀連讓人往金福宮送個點心都不敢,生怕令宗朔誤會。她竟這樣生生等了一個多月,等到尹昭容主動遞過來消息,終於鬆出一口氣。


    她趕緊吩咐婢子,“尚功局新裁那身寶花纈紋的紅紗裙去拿出來備著,先等一日,明天我去金福宮一趟,便說向陛下借兩本書看。”


    既然是謝小盈自己身上不爽利,無法侍奉陛下。那她再去邀寵,至少不是嫉妒之名。


    林修儀臉上幾日的愁容總算淡去,人也添了精神。


    她侍奉宗朔多年,最是清楚宗朔的起居習慣。翌日,林修儀特地等到晌午過了,沒聽說常路往內宮去,這才命人傳輿,順著永巷,直奔金福宮。


    通常來說,這個時辰宗朔若是心裏有想見的妃嬪,勢必會先命常路去知會一聲,好叫內宮做準備。既然常路那廂沒動靜,便說明皇帝多是盤算著直接回金福宮了。


    果不其然,林修儀肩輿剛停到金福宮外,常路便從宮門內走出來,迎麵撞上林修儀,他還一愣,趕忙行禮:“見過林修儀。”


    “常少監不必客氣。”林修儀仍是柔柔的語氣,仿佛對皇帝這些時日的遺忘毫無怨言,“少監這是往哪兒去?”


    常路不肯說,隻笑,“是前頭的事,陛下有吩咐。”


    林修儀知道不是去後宮傳人便放心了,她並不追問,而是稟明自己來意,“陛下可在裏頭?我緣是想尋陛下借幾本書看,若擾了陛下清淨,可就罪過了。”


    常路心道還是這林修儀會說話,明明盼著皇帝正清淨,好接見她,偏偏嘴上說的是不敢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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