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桂看向二叔,眸子裏帶著不溫不火的笑意。


    二叔像是被嚇傻了,在原地喃喃自語著,腿直哆嗦。


    老張頭倒是終於回過神來,連忙翻身上了馬車,拉起韁繩道:“快、快走!”


    阿桂看了他一眼,又稍稍彎腰,低頭問坐在地上的二叔二嬸。


    “二叔二嬸,你們快上去吧,不是還要去嘉寧麽?”


    “不去了!還去個勞什子嘉寧?!”許升香撒潑打滾似的往地上一板,扯著亂糟糟的頭發罵道,“你這個克星!離我遠一點!我這是倒了什麽黴喲!居然嫁到你們家!”


    二叔臉色僵著,嘴唇闔動,也不知在念叨什麽。


    阿桂但笑不語,和方喻同相互扶扯著,上了馬車。


    她又掀起簾子,腦袋從小窗探出來,噙著笑意道:“二叔二嬸,真不坐我的馬車了麽?”


    許升香夫婦腦袋搖得似撥浪鼓,仿佛被剛剛發生的事情刺激狠了。


    再加上他們的包袱也都被山賊搜羅光,於是站起來拍拍屁股就撒丫子往相反的方向逃。


    生怕阿桂再叫馬車追上來,將他們摁進馬車裏坐著。


    回想起剛剛阿桂的那個笑容。


    他們心裏就冷冷瘮得慌。


    ……


    嚇跑了二叔二嬸,又避過了山賊這一難關。


    阿桂嘴角的笑意雖淺淡,卻在眸底深處也輕輕泛著。


    馬車悠悠重新動起來。


    她隻鬆懈了片刻,仍不大放心,又探頭出去與老張頭商議。


    叫他在附近的驛站住幾日,再回去便是。


    就與蘇義說已將他們送到嘉寧。


    老張頭彷徨了片刻,聽到阿桂說起讓他在驛站喝酒睡覺時,不由心動。


    最後猶疑著,答應下來。


    反正有沒有將她們送到嘉寧之事,天知地知,他知還有阿桂兩人知。


    隻要大家達成一致,就不必擔心說漏了嘴。


    阿桂和方喻同下了馬車,則靠著一雙腿往嘉寧方向走。


    雖比乘馬車累了許多,但卻心安不少。


    說實話,坐馬車確實太過打眼。


    尤其隻有個年邁的車夫,若遭人搶劫,根本擋不住。


    當不如還是扮做難民。


    總沒人會盯著難民欺負。


    尤其是再咳幾聲,那就恨不得離你幾丈遠。


    仿佛重新回到了逃難的時候。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


    兩人兜裏揣著銀子,食物充足。


    天氣晴朗,路也好走。


    就這樣,兩人趕了數日的路。


    緊趕慢趕,終於在冬至這日,到了嘉寧。


    嘉寧城有好幾個蘇安城那樣大。


    算是江南最有名的幾個城池之一。


    內是繁華煙柳,外有湖光山色。


    既溫柔,又富貴。


    隻是初冬已至,城內沒了那花紅柳綠春色撩人的景致。


    阿桂與方喻同拿著戶籍登記過,領了木牌,便入了城。


    嘉寧城對難民並不嚴苛,一視同仁,也未查驗兩人是否染了瘟病。


    一細問才知,如今天愈漸冷,那瘟病竟跟怕冷似的,已經凍沒了。


    隻是染瘟病者已有萬千。


    他們卻不能再活過來。


    阿桂和方喻同走在繁華熙攘的十字長街上。


    他忽而開口道:“也不知道陳爺爺是否到了嘉寧。”


    “定是到了的。”阿桂麵上掛著淺淺淡淡的笑容,“隻是不知他在何處落了腳,當時也沒約好如何尋他。”


    方喻同搓了搓凍得泛紅的耳朵,指著麵前一家小飯館道:“阿姐,進去吃點兒?”


    這些日子,他已經被她磨得自然而然地叫她阿姐。


    不必再過腦子。


    阿桂彎了彎唇角,“也好,吃了數日的幹糧,著實噎得慌。”


    進了小飯館,兩人落座,才知今兒是冬至。


    便在小二力薦下,點了兩樣不同的角子。


    一樣叫燥肉雙下角子,另一樣是煎角子。


    做法不同,各有各的風味。


    阿桂給方喻同夾得更多,瞥了眼他凍得泛紅的耳朵,抬手替他搓了搓耳根。


    “你是小孩,要多吃些。冬至吃了角子才不容易凍耳朵。”


    方喻同一邊咬著角子,一邊不服道:“我才不是小孩!我生辰剛過!”


    趕路不知日月長。


    方喻同的生辰就在冬至前幾日,隻是忙著趕路,自個兒都忘了。


    阿桂一怔,又往他碗裏夾了個煎角子,隨口道:“就算你十歲,你還是比我小,還是小孩。”


    方喻同輕哼一聲,大口咬著角子,“我吃得多,長得就快。等我比你高了,看誰喊誰小孩。”


    阿桂失笑,“行,等你長高。”


    兩人安靜下來,專心吃角子。


    鮮美細膩的肉餡兒在舌尖迸開,也是一種享受。


    忽而旁邊那桌人說話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


    “嘉寧書院考核何等嚴苛,你說你小兒子能拿優等?切,我看你是醉糊塗了吧!”


    阿桂兩人看向那拍桌子之人。


    著實已喝得臉紅眼蒙,但還是大著舌頭說道:“你怎就知我在撒謊吹牛?!我兒子像我,就是厲害!”


    “你厲害,你厲害怎的連個秀才都考不上?”旁邊桌有人哄笑調侃。


    看來都是熟人,吃醉了酒,也就口無遮攔起來。


    那醉酒之人還在吹噓,“當年我那是時運不濟!若是我十歲前能進嘉寧書院,你瞧我能不能拿個狀元回來!”


    阿桂蹙起眉尖,聽著大家談笑才知,那嘉寧書院竟隻招收十歲以下的學生。


    若超了年紀再想進書院,那便是難於登天。


    隻有那權宦富貴子弟才有一絲可能。


    她緊著眼神看了看方喻同,“幸好,再晚一年,你就去不了那嘉寧書院了。”


    方喻同撇了撇嘴,不甚在意地放下木箸,“去不了就不去唄,又不是非要去那。”


    阿桂聽著,臉色一凝,“你不去那,還想去哪?嘉寧書院乃四大書院之首,已是頂好的了。”


    方喻同瞥眼道:“我尋思著去學門手藝也挺好的。殺豬就不錯。阿姐,你覺得如何?”


    阿桂冷笑一聲,“我看你就是豬。”


    “……”方喻同嘟囔一聲,“生氣也別罵人呀。”


    阿桂睨了他一眼,慶幸道:“聽說那嘉寧書院的考核難於登天,十之八九都要被刷下去的。幸好你有推薦信,可以免試入學。”


    方喻同眸色一怔,暗下去。


    沒接話。


    吃飽喝足,又聽了一嘴嘉寧書院的種種傳聞。


    阿桂滿意地叫小二過來付過賬,和方喻同離開小飯館。


    聽他們說著,她越發想讓方喻同去那嘉寧書院。


    那兒治學嚴謹,樹人無數,即便他不能博個功名回來,至少也能成長為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她彎起唇角,同方喻同說道:“我們先去街上逛逛,瞧瞧能不能遇見陳爺爺。”


    方喻同點頭,隻是有些心思重重的樣子。


    兩人逛了大半日,被冷風吹得臉頰生疼。


    但果然如他們所料,嘉寧城這麽大,似海底撈針,哪兒那麽容易找到陳爺爺。


    反倒是路過了嘉寧書院報名的地兒。


    圍得那叫一個人山人海,估摸著城內十歲以下的孩子都被爹娘叫來報名了。


    阿桂有些詫異,沒想到嘉寧城向學風氣如此濃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欲買桂花同載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桑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桑微並收藏欲買桂花同載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