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繕得漂亮精致的一處院子裏,一對夫婦正驚慌失措地捧著一封家書。


    若阿桂在這裏,便一定能認出來,這正是她的二叔二嬸。


    二叔正懦弱含淚地捧著那家書,“怎麽辦……三弟快要回班師回京了!”


    二嬸也是一臉驚恐,但是被二叔扯住了衣角之後,她反而鎮靜下來,睨他一眼道:“慌什麽!這是好事!他回來了,能為我們撐腰,我們的日子豈不就更好了?!你這個蠢東西!一點兒用都沒用,就知道哭喪啊!”


    二叔確實哭喪著臉,害怕地說道:“可、可阿桂也在京城,當時我們可是和他說,阿桂已經沒了的。”


    “是沒了。”二嬸眼中露出怨毒的光芒,心狠手辣道,“她早該沒了的!真是禍害遺千年,她一個小孩,居然能好生生活到現在!”


    “她好歹是我侄女,你、你莫要——”


    二叔很慫地維護了阿桂一句,卻直接被二嬸擰著耳朵問道:“侄女?什麽侄女?!你是要你侄女還是要這榮華富貴的日子?!我告訴你,隻要你那好侄女見到你的好三弟,把我們做過的事和你那三弟一說,你覺得我們還能有現在這樣的好日子過?!”


    二叔一個激靈,不敢想象那畫麵。


    這時,那兩個灰衣男子已經到了他們的院子門口。


    敲過門後,二叔鬼鬼祟祟地過去開門。


    兩個灰衣男子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一副勒索的口吻,“那小姑娘天天出入都是晏府的馬車,身邊還有晏廷的千金相隨,不好解決!你們若想要她死,至少還得加這個數!”


    他比了五個手指。


    二嬸臉色很不好,陰沉道:“五十兩?!你們要真能解決她,可以。”


    “不是五十兩,是五百兩。”灰衣男子嗤笑一聲,露出森白的牙齒。


    二嬸的眼睛頓時瞪得像牛一樣圓,“五百兩!你怎麽不去搶?!”


    灰衣男子一腳踩在石桌上,表情狠戾道:“老子說五百兩就五百兩!怎麽?你們拿不出?沾著元愷大將軍的光,你們倆肯定搜刮了不少好東西,我看這五百兩,是不肯拿吧?不肯拿也沒關係,那就等著老子把這件事捅出去吧!!”


    “你——”二嬸從來沒見過這麽囂張的殺手,直接被氣得翻了個白眼,暈倒在地。


    五百兩,她不是沒有,但是一想到要拿出去,這心就像刀子割一樣的疼啊!


    二叔嚇得趕緊去扶她,再加上殺手就在他頭頂冷冷地注視著他。


    壓力太大,緊張得直接哭了,豆大的淚珠全打在了二嬸那張尖酸刻薄的臉上,腿軟得直哆嗦。


    第81章 秋蘭   替她道歉


    很快便到了四月二十三, 殿試這日。


    天還未亮,晏府的馬車便到了宮門前等著。


    殿試要求應試者們在黎明時分入殿,不敢耽誤時辰。


    雖然殿試隻考策問, 但亦有點名、散卷、讚拜、行禮等諸多繁瑣的禮節, 所以這一套下來,也到了將近黃昏時分才見有考生從皇宮裏陸陸續續出來。


    阿桂是一直在宮門前等著的。


    她坐在馬車裏, 不用風吹日曬的,和在家裏等沒什麽兩樣。


    晏芷怡也嘰嘰喳喳坐在旁邊陪她,便顯得更熱鬧了一些。


    隨著時間推移,宮門前的車馬越聚越多。


    阿桂甚至看到薑芊坐著的那駕馬車也去而複返。


    天還未亮, 送方喻同他們入場的時候,阿桂就看到了薑芊。


    薑芊當時隻是遠遠瞧著左曄春,卻沒有像之前那般上來纏著他,隻是模樣有些哀怨委屈。


    大概是左曄春和她說明白了他的心意, 所以她臉皮也沒有厚到繼續往上湊。


    阿桂發現左曄春沒有騙她, 稍稍有些寬心。


    可是再次看到薑芊,她又開始疑惑, 不知道薑芊又想來做什麽。


    她正想著,卻見方喻同從宮裏走出來。


    身影頎長挺拔, 如閑庭闊步,嘴角的笑意輕淡。


    隻是見到阿桂後,他的笑容放大, 快步朝她走來。


    “阿姐。”


    “考得如何?”阿桂琥珀色的眸子含笑望著他, 笑得格外柔和。


    “到時候阿姐便知。”方喻同還賣關子,朝她眨眼輕笑。


    不過看這樣子,大概是胸有成竹了。


    這時候,左曄春和林常也都一前一後走出來。


    臉色平靜, 但沒有方喻同那般輕鬆寫意。


    他們心態沒有方喻同那麽好,麵聖之後,在聖人威嚴的壓迫之下,總還有些心戚戚然。


    左曄春在人群中很快便找到阿桂的身影,見阿桂也在馬車前遠遠望著他,微微抿起的唇瓣說不出的溫柔。


    他一雙桃花眼醞釀出淺淺的笑意,正要朝阿桂走過去,忽然薑芊帶著一位頭戴青婦人出現在他身後。


    阿桂眉尖輕輕蹙起,那位婦人……似乎和左曄春長得有幾分相似。


    她心中一突,感覺要有什麽事情發生。


    那婦人望著左曄春的背影,淚眼縱橫地喊道:“春哥兒!我的好孩子!這些日子沒見,你怎麽又瘦了?!”


    左曄春身形僵硬,有些不敢相信地回過頭去,“娘……?你怎麽來京城了?”


    秦秋蘭眼角褶子裏都是淚,拽著左曄春上下打量著,“兒啊!讓娘好好看看,這段日子你一個人在京城,娘真是放心不下呀!”


    “娘,我不是好生生的麽?”左曄春無奈地笑著,轉了一圈,“你看看,我全身上下都好得很。”


    “好!好啊!你考得如何?”秦秋蘭又緊張地關心起旁的事來。


    左曄春看了眼身後的阿桂她們,麵露難色,低聲不答反問道:“娘,你如何會來京城的?”


    “是薑家小姐把我接來這兒的。娘跟你說啊……”秦秋蘭拉著左曄春,開始小聲嘀咕起來。


    左曄春不忘回頭又看了眼阿桂,露出抱歉的表情,意思是讓他們先走,不必再等他。


    方喻同似笑非笑地翹起唇角,掀起馬車簾子,擺手道:“阿姐,請。”


    日向西斜,黃昏的晚霞染紅了天邊浮雲。


    夕光落在阿桂澄淨的眼瞳裏,顯得格外透亮,且輕和。


    她說:“走吧。”


    ……


    這一晚,左曄春的娘也住進了晏府。


    翌日一早,秦秋蘭就站在阿桂所住的小院門口,隔著竹籬笆不停往裏頭打量。


    終於等到阿桂出現,秦秋蘭醞釀片刻,而後直接朝著那道端正秀麗的身影問道:“你就是阿桂?”


    阿桂手裏還端著竹鹽,明眸抬起,看到穿著幹淨青布衫的秦秋蘭後,麵上掛起清淺的笑意,溫軟眉眼平和從容。


    “伯母好,我就是阿桂。”


    秦秋蘭打量著阿桂的長相,很幹淨漂亮,瞧起來是個賢惠溫柔的小娘子。


    可惜了……


    秦秋蘭臉頰清瘦,眼底有著一看就知道吃了很多苦的滄桑,她輕咳一聲,手搭在半腰高的門上問道:“我能進來坐坐嗎?”


    “自然,是我該請伯母進來坐坐的。”阿桂含笑的眸子浸在一汪琥珀色的清潭裏,走上前去為秦秋蘭將門打開,而後說道:“我進去給您泡茶。”


    “不必了。”秦秋蘭掃視一圈,在院子裏尋了張石凳坐下,雙手交疊於身前說道:“我知道,你與我家春哥兒有情意,但從古至今,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讓他娶誰,由不得他。”


    “伯母,我——”阿桂遠山含黛的眉眼似是有了一絲波動。


    可她想說的話,卻被秦秋蘭打斷,“你先別插嘴,聽長輩說完話,是應有的規矩。若你連這都不知道,還想進我們左家的門?”


    阿桂臉上瞬時仿佛凝了一層霜,嘴角清淺的笑意褪去。


    秦秋蘭輕嗬一聲,又道:“瞧瞧,長輩說你幾句,便拉長臉子給長輩看……罷了,不說你這個,我知道,你模樣好,手也巧,性子也溫溫柔柔的,正是我兒子最喜歡的那種姑娘。”


    “你送他的護膝他寶貝得緊,成日帶著。”秦秋蘭先是打了一棒子,又開始給阿桂塞甜棗兒吃,“你挺不錯的,若給我做兒媳婦,也不是不可以……”


    “可我兒子有更好的選擇。”秦秋蘭雖是坐著,卻像居高臨下在說話,“他若是娶了你,你能為他做什麽?是給他的衣裳繡幾朵花兒啊還是給他的早飯多加一個蛋啊?這些,都是沒用的。”


    “但是,他若能找個當尚書的嶽丈大人,這官路就大不一樣了。”


    “阿桂,你要是真心喜歡我兒,就該為他的前程著想,不要再與我兒糾纏。”


    秦秋蘭雖是笑著說話,可卻是皮笑肉不笑,那眼神就跟數九寒天的冰刀子似的,毫不留情地往阿桂身上落。


    阿桂一直都沒說話,靜靜聽她說著。


    隻是掌心被她悄悄掐出了月牙印,唇瓣被咬出淺白印子,長睫在春日冷風中輕輕顫著。


    “你這老妖婆,在我阿姐麵前胡說八道什麽呢?別髒了她的耳朵。”方喻同冷意十足的聲音傳來。


    阿桂回頭一看,他長臂一伸,撐著籬笆跳進來,頎長挺拔的身姿帶著一股冷峻的氣勢。


    秦秋蘭眼皮子一跳,拍著桌子道:“你喊我什麽?你們姐弟倆都這麽沒規矩嗎?!”


    “我們有沒有規矩,用不著你來管。”方喻同咧嘴冷笑道,“你還是管管你兒子,讓他莫要總纏著我阿姐才是!”


    “你說什麽?”秦秋蘭瞪著眼睛看他。


    “聽不懂人話嗎?”方喻同漆黑的雙瞳裏寫滿了嗤笑,“你管好你兒子就行,我阿姐,你沒資格說她。”


    他擋在阿桂身前,修長高大的影子將她纖弱嬌楚的身影全部擋住。


    秦秋蘭顫抖著手指著方喻同,叉腰罵道:“你個毛都沒長齊的你跟我嚷嚷什麽?以後我兒可是要當大官的!你敢開罪我?仔細我讓我兒子把你們統統抓進大牢裏!”


    “……你兒子沒說過嗎?我是會元,比他厲害了好幾名。”方喻同歪著腦袋,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等殿試放榜,你更加會知道,我比你兒子厲害了十萬八千裏。”


    “你——”不知為何,秦秋蘭望著他笑起來露出的一口森然白牙,忽然就有些不寒而栗,有點兒說不出話來。


    “你什麽你?就算你跪著求我阿姐嫁到你家,那也是在癡人說夢。我阿姐這麽好,比你兒子還厲害的青年才俊都想娶她,她是想不開還是中了邪,要給你去做兒媳婦?”方喻同嗤笑一聲,直接攬過阿桂的肩膀,“阿姐,我們進去,外頭冷,不至於和這種人在外頭吹風。”


    秦秋蘭氣得咬牙切齒,但他們真的就這麽目中無人地進了屋子,再也不理她。


    哼!居然敢這麽瞧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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