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不與官爭。


    而且馬車前那個帶著冪籬的柔弱身影格外讓人眼熟。


    昨夜他們幾個都在醫館的,自然忘不了那個樣貌絕色醫術出神入化的少女。


    祝星完全不似餘婧茹那般歇斯底裏,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鬧事縱馬,驚嚇百姓致人受傷,該罰十杖。”


    為首的官兵一愣,這少女還真沒說錯,鬧市縱馬確實該如此罰。


    “的確如此。”官兵接話。


    餘婧茹聽了這話臉色更白,她竟然不是為了嚇自己才這麽說的!杖十,自己哪裏頂得住。


    隔著冪籬,祝星的聲音悠遠空靈:“餘婧茹鬧市縱馬有目共睹,在場諸位都可做個見證。還請諸位將她帶回官府,按律處罰。”


    “確實是她家馬車先招惹人家祝家的馬車。”


    “還把我們這邊攤子都弄倒了!”


    “這位祝姑娘說的沒錯!”


    ……


    餘婧茹被祝家兩個車夫禁錮住動彈不得,大庭廣眾下聽著所有人一起指責她,臉都丟盡。她最好臉麵,如今卻是將她的臉丟在地上踩。她心中那根一直繃著的弦徹底斷了,再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祝星卻沒有絲毫不忍,繼續道:“她歪曲事實,明明自己發難口口聲聲要殺了我,我的車夫怕傷著我這才攔下了她。這也是有目共睹。”


    “沒錯!”


    “是這樣的!”


    “祝姑娘說的對。”


    ……


    事已至此,孰對孰錯明眼人一看便知。


    但官差們又有些頭疼,這明明是貴女們之間的閨閣爭鬥,卻鬧到官府來,他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處置好。


    難不成真要把這位餘姑娘拉到官府杖責十下?


    可這祝姑娘醫術高超,也沒人願意得罪她。


    官差們沉默,餘婧茹大哭,場麵亂的不行。


    祝星看著官差們一動不動,明白他們是個什麽心理。


    眾人隻聽到這戴冪籬的少女輕咳兩聲,柔聲細語:“放了餘姑娘吧,怪可憐的。瞧,各位大人都可憐她了。既如此,今天還是隻講人情不講法理的好。請各位大人讓餘家將馬車挪開,我和姐妹們也好繼續去看被餘富商刺傷的縣令大人。”


    車夫們聽了祝星的話,將手鬆開,餘婧茹軟軟地癱在地上。


    “祝姑娘太善良了,方才那馬車都要翻了,她還不追究餘家。”


    “哎,話說回來祝縣令就是被餘富人那狗賊重傷。現在餘富人的女兒要害祝家的千金,官府還不追究,這是什麽道理!”


    “憑什麽不罰她!難道真像祝姑娘說的法理高於人情!”


    “祝姑娘心善,難道律例也可以通情達理?”


    ……


    官差們一窒。


    祝星看似讓步,實際上於理上搬出周國律例,於情上又說祝縣令也是被餘家所害,進一步拔高在場百姓對餘家的憤恨。


    以民怨裹挾官府不得不妥協。


    偏偏她又一副弱者姿態。在場所有人,哪怕是官差也不覺得她有什麽不對。


    官差們慚愧起來。祝大人都被餘富人害了,他們還在這裏因為餘婧茹是貴女而不敢責罰。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為首的官差看著地上的餘婧茹道:“帶走。”又對祝星道,“祝姑娘,某會依法處置,請祝姑娘放心。”


    祝星欠身:“有大人這樣秉公執法的人,實在是國之幸事。”一頂高帽送上。


    地上的餘婧茹哭鬧著掙紮,卻不敵官差。


    餘家馬車和馬夫也被一並帶走。


    第19章 示範


    “星姐姐,你好厲害!”祝清歡瞠目結舌,“餘婧茹平常都很囂張的,現在竟然被官差抓走了!”


    祝清縈眼睛亮亮地看著祝星:“姐姐厲害!”


    祝星已經摘了冪籬,一張小臉有些蒼白。聽到祝清歡誇她,她的眼中瞬間浮上欣喜,有些赧然地道:“是大人們不偏私。”


    她忽地劇烈咳嗽起來,瘦削單薄的身姿十分柔弱。


    祝清歡和祝清縈便想著星姐姐可真好,明明是這麽柔弱無害,卻為了她們和那樣歹毒的餘婧茹理論。


    還好她們廣陽縣政治清明,沒讓星姐姐受委屈。


    祝清嘉已經抿了頭發擔憂地坐在那裏看著祝星。


    祝星用手語比劃:“大姐姐,你還好嗎?”


    祝清嘉扯起唇角,比劃,表示自己沒事。


    隻是舉手投足間動作卻不那麽流暢。


    祝星了然,點了頭坐回去。


    祝清縈和祝清歡便擠著她坐,崇拜極了的模樣問東問西。


    祝星含笑,有問必答。


    馬車繼續向著醫館去。


    經這麽一耽擱,到醫館時已經是晌午。


    醫館中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馬車在醫館門口停下,四人帶著冪籬下車。


    這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目。


    這個時候稍微有些身份的貴女出門在外怕人唐突都會帶著冪籬。昨日祝星出門出的急加上夜裏人並不多,因而沒戴。


    醫童在前方引路。


    繞過熙熙攘攘的大堂,打了第二層簾子,便到了滿是葡萄藤的小院中。可惜是冬日,原院子中的葡地搭在架子上。倒也別有一番頹喪的美。


    從院中可見後堂一張半舊的木門緊緊閉著,牆麵也是黃白之色,看起來很有年頭。


    醫童帶著幾人穿過院子,開門進了後堂。


    一進房門幾人就被這毫無裝潢的內裏震了一震。


    房中的裝潢堪稱粗陋。沒有任何遮掩和隔斷,從東到西排開四張大床,床前稍遠處擺放著炭火盆。房間的西北角有架木櫃,木櫃上擺放著各類古籍。木櫃旁是一張矮榻,矮榻上是一方小幾。


    祝縣令躺在從東往西數的第二張床上,床邊幾張小板凳上坐著兩個小廝隨時聽候吩咐。


    祝縣令雙眸似閉非閉,聽著動靜才慢慢睜開雙眸。雖然他睜眼的動作很是費勁,但一雙眼卻並不渾濁,看樣子沒什麽大礙。


    祝清嘉三姐妹見著父親如此蒼白憔悴,摘了冪籬幾步過去湊在床前噓寒問暖。


    祝縣令此時張口還費勁,耐心地聽著女兒們七嘴八舌,很是欣慰。


    人啊,活著就好,比什麽都好。尤其是對於在鬼門關走過一遭的人來說。


    祝縣令瞧完三個女兒,目光落在稍遠處的祝星身上。


    祝星對人的目光很是敏銳。她本在辨認書櫃上那些泛黃古籍上的字樣,在祝縣令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她便立刻轉回了頭,換上一副弱柳扶風的情態。


    她怯怯地走過去,帶著不好意思的笑容喚了一聲:“叔父。”


    祝縣令含混不清地說了句話。


    祝清縈沒聽清:“父親在說什麽?”


    祝星卻微笑著道:“叔父客氣,您盡快養好身子才好。”


    祝縣令沒再說話,一雙眼中滿是感激和欣慰。


    她不再開口,祝清歡和祝清縈又開始說話。祝清嘉雖然不能言語,但也安靜地趴在床頭守著父親。


    祝星識趣地降低存在感,由著祝清縈絮絮地同祝縣令說話。


    祝清縈雖然一直堅強地沒哭,心中卻害怕極了。這時候見父親沒事,她的話匣子便打開了說個沒完。


    門再度被打開,周郎中領著祝長弘進來。


    祝長弘和幾位妹妹見了禮便直奔祝縣令床前,噓寒問暖。


    祝星趁著這個時候站起來,向著門口的周郎中走去。


    周郎中正在打量著祝星,見她過來,頗有些偷窺被抓包的尷尬,老人家一時間手腳不知道該往哪擺。


    祝星視若無睹,朝著周郎中行了個禮:“周郎中好。”


    周郎中忙還禮,有些拘謹地搓了搓自己的衣角:“祝姑娘好。”


    祝星打破尷尬,笑意嫣然:“您這兒有跌打的藥酒麽?我需要些。”


    “有,你隨我來。”


    房內祝家人其樂融融,祝星腳步輕悄地隨著周郎中離去。雖然有人發現,但也沒人去攔一攔問,都覺得祝星自有成算。


    二人向著大堂去。


    祝星一麵走一麵道:“叔父今兒看上去好了許多,都是您的功勞,多謝您了。”


    周郎中聞言冷哼,聽不出祝星是奚落還是真心誇獎。


    老頭兒幹巴巴道:“還是你拔刀拔得好。”他說這話時五官糾結在一處,看樣子並不經常誇人。


    誇了第一句,周老郎中邁過了心中那道門檻兒,再誇就不難了。


    他又道:“這世上能做到你那般拔刀的怕是隻有你一人,京城陳響那老兒也做不到滴血不出。”


    祝星好奇:“陳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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