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又一陣嘈雜,車架啟動,哪怕馬車跑得也是極快,向著巨鹿城外去。


    “大人,難道咱們就放走他們嗎!”


    侍衛長眼睛赤紅:“先找郎中來,給江大人治傷。我帶一隊親自去追,一定不能讓祝姑娘出什麽岔子。”


    “大人,您身上還有傷,不能顛簸。”


    “我們都欠祝姑娘一條命!若不是她肯以身替換,江大人隻怕……大人若有性命之危,你、我、所有人,都要因護衛不利被處死。趙顯丟了還可以將他抓回來,大人若被帶走,那就真的沒活路了。”侍衛長說著費力翻身上馬,帶隊去跟。


    “你們就這麽看著她被帶走?”客棧內霍驍見車馬離開而祝副管家無動於衷,恨不得自己立刻大好去追。


    祝副管家歎氣:“姑娘心中有數,咱們在這等她回來就好。我得趕緊把要添置的東西都添置了,免得姑娘回來我什麽還沒辦好。”


    霍驍對他莫名其妙的自信簡直無奈到極點。


    他甚至想拽著祝副管家的領子搖著他問憑什麽覺得祝星能回來。


    更讓他奇怪的是這些祝家護衛還有伺候祝星的兩個丫鬟均和祝副管家一樣,盡管麵上都是憂愁擔心,卻已經開始做自己的事情了。


    ……


    駕車的車夫把馬車當馬騎,行得顛簸且急。


    祝星雖被捆著,卻還是盡力找了個舒服些的姿勢靠坐著,算是在艱難的環境中苦中作樂。


    平常她雖是裝出來的嬌弱,可確實沒吃過什麽苦。


    她記仇得很,這些人敢這麽對她。


    馬車停下來時天依舊是黑的,祝星在馬車內閑來無事數脈搏計時,差不多三個時辰過去。


    車簾被掀起,麵具首領入內。


    一進來就看到祝星縮在馬車角落瑟瑟發抖的可憐模樣。


    他並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見她弱得不行也隻是冷冷瞥她一眼,然後在她對麵坐下。


    第46章 胡國二王子


    車窗的簾布被卷起, 朦朧的月光灑入車內。


    祝星抬眼看向麵具首領,銀色而沒有任何花紋的麵具將他整個臉蓋住,讓人完全無法窺伺他的真麵目。


    他同樣在觀察祝星。


    祝星注意到他的眸色比一般周國人要淺上許多, 是極淺極淡的棕色。


    她一麵想起前些時日看的《周國史》上有這麽一段話:


    【西北有國者,名胡。胡人眼大如牛,瞳棕而淺。其背寬廣似熊, 直立時比常人高四指。胡人逐水草而居……】


    “你叫什麽名字?”麵具首領突然開口。


    “祝星。”祝星忙答。


    “江憑是你的手下?”


    祝星搖了搖頭。


    “於文虎說你是。”麵具首領在問話時目光沒有移開,一直直勾勾地看著她。


    “於文虎是誰?”祝星好奇地問。


    “那個穿灰衣服, 在客棧做廚子的。”


    祝星無奈一歎:“他啊,他誤會了。我和江大人並無什麽瓜葛, 隻是那位先生生病時江大人曾在巨鹿全城尋過郎中。我略通醫術,為那位先生治了病。說下來我不過是江大人請的郎中。”


    她說的和侍衛長方才所言一模一樣, 幾乎沒有任何出入。但任誰聽了祝星的話都會打心底裏生出信任感。


    因為她說起話來神情和語氣都真摯極了,尤其是她那一雙眼睛, 清澈澄明的像是林間小鹿,不染半分世俗。


    麵具首領沉默, 抬手,單手繞到她腦後,摘掉她的麵紗。


    月光下少女宛若精怪, 懵懂又美得不可方物。


    旁的可以作假,但麵前少女臉上未褪的稚氣是如何也作不得假的。


    江憑四十出頭, 頂頭上司是個十幾歲的少女?


    “依你所說,你與他非親非故,何故用自己替他。”


    祝星警惕地看著他:“你先將麵紗還我, 我就告訴你。”


    麵具首領懶得同她多費口舌,直接將麵紗拋還給她。


    眼前的少女長得是不錯,但他永遠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去如何。


    不過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對待一個柔弱的少女和對待江憑的態度自然是不一樣的。


    “因為江大人是好人,好人不應該就那麽死了……”祝星手上攥著麵紗眼中的警惕才化開。隻是她越說聲音越小,興許也是知道自己如此行為將自己帶進了困境之中,於是低著頭縮在角落。


    “……”


    仿佛不安於麵前的人沒有反應,少女抬起頭,僅露在外的眼睛眨啊眨。


    “送佛送到西,幫我帶上好嗎?”她岔開話題,費勁兒地揮了揮手裏的麵紗。


    “麻煩。”他輕哼,一把扯過白紗,囫圇為她蒙上臉。


    才不是受不了她的央求,隻是不想讓她這一張臉招惹是非。


    “你的身份。”麵具首領看著她的眼睛問。


    祝星很乖順地道:“我是京中侍禦史府家的姑娘,原先一直被寄養在幽州叔父家,這一遭正打算回京認祖歸宗。”


    “侍禦史?”


    “是六品官,很厲害呢。”她說著,一雙眼中滿是自豪。


    麵具首領麵具下的臉已經陰得能滴下水來。如果她所說不假,他為何要帶著周國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官之女離開?


    相比之下江憑的利用價值是她的百倍。


    於文虎。趙顯。


    麵具首領周身的氣壓低得讓祝星的呼吸聲都輕了些。


    難保她不是在花言巧語故意找機會逃走。


    他立刻找回了自己的判斷力,而後眉頭便情不自禁地一皺。他竟然會下意識選擇去相信一個第一次見麵,甚至是對立陣營的一個陌生女子。


    他不該是這樣的。


    麵具首領看向祝星的眼神更冷了些。


    他並不是一個色令智昏的人,如果不是他的問題,那麽問題一定出在另一個人,也就是祝星身上。


    盡管他不能肯定她做了什麽。


    祝星感受到麵具首領的眼神變化,心中讚許,這是個自我掌控力很強的人。


    她用神情言語對他進行心理暗示,連他摘她麵紗也是她算到了,並在他摘下麵紗時調整出天真無邪的狀態,當然隻是最淺的手段,而他很快意識到不對勁。


    麵具首領一撩車簾,對著外麵不知說了什麽,而後又坐在原處瞧著祝星。


    祝星縮成一團在角落,任由他打量,像隻溫馴的綿羊,很容易讓人卸下防備。


    這樣一個柔弱少女能有什麽壞心眼兒呢?


    “如果你所言有假,會死得更慘。”麵具首領從腰間摸出一把彎刀,當著祝星的麵將刀從鞘中取出。


    銀白的刀刃反射了月光更添冷意。


    祝星適時地展露出符合場景的畏懼,慌張地看著他,將自己縮得更靠裏了些。可惜她已經在最裏,退無可退,發出了一聲巨大的“咚”聲。


    看樣子她想抬手摸一摸撞著的地方,可惜雙手被捆,她抬了一下又作罷。


    她順理成章地看他時多了些敢怒不敢言的怒氣,鮮活得要命:“我從來不說謊!”話裏相應地也多了些被質疑時的憤怒。


    麵具首領沒理會她,隻是把玩著自己手中的刀。


    祝星表麵上又將頭一低,不打算說話的樣子,心裏默默打了個哈欠。


    平時這個時候她都是抱著貓咪躺在床上準備就寢了。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也不知這些人用什麽方法甩脫了侍衛長他們,倒有些意思。


    她原先是想在這些人身邊待上幾日,來都來了,也好打聽清楚是什麽人才能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但這些人對待俘虜著實差勁,她又是一個不能吃苦的,所以她的好奇心沒了,她改變主意了。


    不多時,外麵傳來一句胡語。


    “二王子,趙顯和於文虎都帶過來了,在馬車外等您的吩咐。”


    二王子。


    托她當年在巫族做繼承者的福,她對各種語言了如指掌,其中也包括胡語。當年胡國隻是個西北的邊陲小國,風水輪流轉,五百年後胡國倒和周國成了當今世上最為強盛的二國。


    祝星裝著什麽也沒聽到的樣子,那邊戴著麵具的二王子冷淡地道:“讓他們上來。”


    馬車雖然寬敞,但有四個人在明顯就沒有那麽空了。


    原先捆著二人的繩子已經解開,兩個人如今行動自如。


    他們一上來便跪著向二王子行了胡禮,所以趙顯是胡國人安插在軍中的細作已經昭然若揭。


    “她不是江憑的上級,隻是個普通的貴女。”二王子的目光終於移開,到地上跪著的二人身上。


    “您被她蒙蔽了。上午客棧中浩浩蕩蕩就是為她尋東西所致。”於文虎一口否定,“若你與江憑毫無瓜葛,他為何許你大搜客棧?你又為何要替他?”


    祝星帶著些疲倦:“我的貓不見了,恰好我能為他解決一個難題,也就是這位先生。”她敷衍地抬手虛虛指了一下趙顯,“他以敏症裝病,我施針幫他解了。”


    “所以大人才會允我搜客棧找貓。”祝星一臉無辜。


    “找貓?找什麽貓!”於文虎不願相信自己的理解全是錯的。


    “我真的隻是找貓,但是你很奇怪,明明什麽也沒有發生,你自己卻先逃跑了。”


    “你根本不是找貓,你刻意要搜藥包!你知道藥包在我房間,故意想將我抓個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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