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線們壓根沒想到衛家人敢如此膽大,直接偷梁換柱金蟬脫殼,將人換了出去。他們還以為衛湛如往常那樣在房中自閉,殊不知人早已走了。


    房中的隻是一根雕成人形穿著人衣衫的木頭罷了。


    祝星行任何一件事都有緣由。她既借了衛家的勢打壓了李、馮、祝三家以絕後患,自然是也要給衛家些甜頭的。是以她以舞樂坊之事做誘餌,將明裏暗裏所有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也算是讓衛家沒在這件事中吃虧。


    她步步為營,行一步便將其後一百步都想好,一切盡在她掌握中。


    而衛夫人和衛太傅萬一拒絕她的計劃?不可能的,這世上不會有人拒絕她的,自始至終一切都是她在主導。


    她有隨時終止計劃的權力,而其他人沒有對她計劃造成任何影響的資格。


    因著房外為了治眼用黑布死死蒙著,外人反而更不易窺探房中消息,因此連影子都可以省去不裝,隻要衛湛的貼身小廝每日拿飯菜進去,再自己吃完送出來便是。


    而祝星因為舞樂坊之事後成為全京矚目,日日回祝府避免遭人閑話也是順理成章之事。她像一開始那樣每日上午去為衛湛施針,反倒麻痹了皇族暗線。


    祝星這行為再正常不過了,她一開始不就這樣嗎?


    金蟬脫殼之計雖膽大,卻徹底成事。


    接下來她日日上午往衛府去,到衛湛房中裝著施針的樣子,實際上每日下午回祝宅才為衛湛施針。


    而衛湛恢複得極快,他本就不是傷到眼睛才失明,而是顱中有血塊積壓。在約定的兩日前他便先複明了,今日則能在夜間出行,安然無恙地站在衛夫人和衛太傅前。


    而藏匿在衛府中的暗線果然按耐不住,在最後一日動手。


    根本不需要祝星多加提醒,自行使此計劃以來府上一切風吹草動便被重點監控。


    既然動手,就隻有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的道理。


    一切異動都被抓個正著,皇家悉心潛藏在衛府中四名暗線全部暴露,刺探到的還是假情報。


    衛湛並沒有被火燒死。


    而從今往後,暗線拔除,衛湛便不必太過擔心在府上被人暗害,隻要正常小心就是。


    衛湛已好,祝星的聲名將會在京中徹底傳揚開來,皇家失去了最佳動手時機,也隻能望而興歎。


    何止是一石二鳥,簡直是一石多鳥。


    隻是皇上定要因此事在暗中記恨起衛家、霍家和祝星。衛、霍兩家他因為朝堂秩序不敢擅動,能開刀的便隻有祝星。而祝星名揚,又與多位大人有恩,皇上想動手也不能在明麵上動,隻能在暗處偷襲。


    在暗中便沒甚好怕的了。


    何況皇上壽誕在即,有事煩憂,自不會將所有精力都用來對付祝星。


    這段時間裏,足夠祝星在京中站穩腳跟了。


    宗豫將所有梳理完畢,即便早知道祝星足智多謀,還是不由為她智計驚歎。她所行之數,竟無一步多餘。


    如果所料不差,他那位虛偽的皇叔此時應當正在他最愛的禦書房中長籲短歎,流下鱷魚的眼淚,感歎上天不公,將他周國文曲星活活燒死。


    是這樣的。


    禦書房中,皇上從勾甲手中拿過密信,看著看著眼窩一熱,竟然當場落下淚來。


    祿公公急忙拿帕子遞給皇上:“皇上,您保重龍目,萬萬不可太過哀傷啊!”


    皇上一麵哭一麵抹眼淚:“朕股肱之臣愛子被火活活燒死,朕這顆心如何不痛!湛兒還是文曲星轉世,朕一直等著他眼好了成為我朝重臣,怎就能遭此毒手。朕心甚痛!甚痛啊!”他心中則是萬分平靜,甚至出了口惡氣。


    敢忤逆聖意的都該受到懲罰。


    還有衛湛,什麽文曲星下凡,他早就看這名頭不滿了。周國唯一的神仙轉世隻能是他,他是天子!


    祿公公勸:“衛公子如此也是天意,您還肩負著整個社稷,就不要太過傷悲了。”


    皇上長籲短歎:“湛兒也是我親眼看著長大的,怎會如此呢!”他說些無意義的悲傷之詞來貓哭耗子假慈悲,裝模作樣讓他獲得了巨大的快感。


    祿公公也隻勸著皇上切莫傷悲。


    皇上裝夠了仁愛,才唉聲歎氣:“朕日後一定厚待著些衛太尉。”


    “皇上仁善。”祿公公拍馬屁。


    與此同時,五人一貓到正堂中用飯。


    席間,衛太傅道:“明日下朝我就打算將湛兒複明之事公之於眾,順便在望江樓宴請諸位同僚。祝姑娘,你看如何?”


    他之所以詢問祝星並不是因為自己沒主見,而是格外尊敬她。明日擺宴,看似是公布衛湛複明,更是為祝星揚名。


    揚名之後,祝星在京中就有得忙了。


    祝星停箸微笑:“好。”


    第187章 他也沒在看書


    是日早朝。


    昨日下午太傅府上一把火燒得旺盛, 朝中百官各懷心思。


    當天街頭巷尾就隱隱有風聲,說走水的是衛家公子衛湛的院子,人已經被燒死了。雖是傳聞, 到底空穴不來風,待看今日衛太傅來時是什麽神色便知大概。


    因著早朝是隅中時分開始,大臣們多是辰時便到齊。


    衛太傅向來來得不早不晚, 但今天大臣們都很有默契地早到,就顯得衛太傅來得晚了。


    他入內時殿中安靜一瞬。


    到場文武百官停下竊竊私語, 不由自主地將目光聚集於他身上。


    衛太傅非但沒如他們所想那樣如喪考妣,悲傷欲絕, 反而滿麵紅光,喜氣洋洋。


    他本是個內斂性子的人, 大多數時候喜怒不形於色,官員們都極難見他臉色行事, 因為他沒什麽臉色。


    如今日這樣歡喜反倒是少見。


    難不成昨日燒的不是衛公子那裏?那燒的也是衛家,衛大人無論如何都不應當是一團喜氣的樣子。


    總不能是悲傷過度, 精神失常了……


    有人試探著上去跟衛太傅打招呼:“衛太傅早啊?”


    衛太傅比平日更加平易近人,含笑回應:“早。”


    眾人更是一愣。衛太傅看樣子沒什麽大礙,就是單純的心情特別好。平日裏有人跟他打招呼也不見他這樣幾乎稱得上是熱情的回應, 他向來溫和而疏離,與群臣保持距離, 叫人想拉幫結派都不能。如今日這樣笑上一笑,真是少見。


    大臣們麵上不顯,心中卻琢磨起來, 衛太傅今日怎麽就這樣高興?甚至有些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好精神。


    皇上今日到得也早,和眾大臣們到得早為了探聽衛家消息不同,他是迫不及待用看到衛太傅痛失愛子的可憐模樣。


    他甚至做好準備看到衛太傅悲痛之下一夜白頭的可憐模樣, 並打好腹稿來惺惺作態地安慰衛太傅。


    多可憐啊,皇上在心中裝模作樣地感歎一句,滿是自以為勝利者的惡劣想法。


    然而他不見衛太傅可憐,更不見白頭。


    衛太傅一如既往,恭肅地站在百官之前,與他齊頭而立的是張太宰。


    同樣是一品大員,張太宰的名聲便不是很好。但張太宰位高權重,就算有些不好的名聲,那也是旁人眼紅汙蔑,他是不承認自己犯下過什麽惡事的。


    皇上看著衛太傅並無痛色,心中驚異之餘遺憾,隻覺得此人城府太深,喜怒不形於色,讓他看熱鬧都不讓他看個盡興。他倒不曾想過衛湛或許並未出事,畢竟昨日暗線向他匯報時是那樣篤定。


    哪成想暗線也有失手的一日呢?


    他遺憾地上朝,幾乎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衛太傅身上,可惜依舊看不出什麽傷痛之情。


    朝會開始,百官啟奏。


    衛太傅今日頗得皇上信賴,每有什麽不決之事,皇上都會禮賢下士,問一問衛太傅的主意。


    自然,皇上並不是很在乎衛太傅是如何想的,隻是想通過多次垂詢逼他說話,好讓他無法專心於故作若無其事,心中防線更容易被擊破,從而崩潰。


    那可是衛湛,皇上不信衛太傅就這樣冷血無情。壯年失獨,該有多痛。


    隻是衛太傅每被提及,都會沉著應答,展示出身為太傅應有的職業素養。


    皇上既滿意他對答如流,又想看他失態模樣,一時間心中百轉千回,糾結極了。


    衛太傅他怎麽就不失態呢?


    縱然衛湛死了,皇上已經算得上對衛家懲罰的滿意。可不曾見到衛太傅對衛湛死訊的反饋,他便不滿意。


    午時已到,朝會準時結束。


    祿公公拖長腔,在禦座旁高唱:“退朝——”


    “恭送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官長出口氣,又混完一日時光。今日不止皇上關切衛太傅,文武百官也在關注,隻不過看衛太傅未受絲毫影響的模樣,他們隻能想著或許真是謠言有誤。


    皇上如何能拔腿就走,他終於忍不住關切問道:“衛愛卿,聽說昨日令府上走水,可還平安無事?”


    他直接將百官心中的疑惑問出,文武百官偷偷翹首以盼,等衛太傅一個答案。


    衛太傅麵上適時浮現出訝然,緊接著是愧色:“家中管教不嚴,有惡奴欺主縱火。倒讓皇上也知曉此事,臣實在愧不敢當。”


    皇上心知他說的惡奴便是自己安插在衛家的暗線,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索性他親口承認衛家失火,也算承認事情真的發生。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疑惑,衛湛被燒死,衛太傅不免太無動於衷了。


    皇上貌似關切,實則深挖對方痛處:“這可了不得!竟有如此刁奴害人!衛愛卿可無礙?家中可還好?”


    衛太傅正色一揖:“多謝皇上厚愛,臣無事,家中著的是衛湛那間房子。索性湛兒當時並不在府上,倒也沒出什麽大事,讓皇上費心了。那些縱火的刁奴臣也一並抓住,亂棍打死,膽敢傷主!”


    眾大臣了然。原來確有縱火之事,燒的也確實是衛公子的房子,隻不過沒燒著衛公子。


    有人已經品出其中不尋常的味道,卻不敢細想,隻垂頭聽著。


    皇上當場僵在禦座上,心中起了無數波瀾。他氣急敗壞,怎麽也沒想到衛湛居然平安無事。本是他想找衛太傅不痛快,現在倒成了他自己心中不快。


    他強打起笑容,貌似欣慰道:“家中無事便好。”


    衛太傅感恩戴德地笑:“是。”


    張太宰突然出言發問:“衛太傅,你這話就有些不誠懇了。衛公子他眼睛不好,怎能離府。”


    張太宰和衛太傅平日裏算不上針鋒相對,卻也沒多和睦。到底都是在不勝寒的高處坐著,自然沒有你好我好的道理。


    眾人聽張太宰這話,也覺得不合理起來,衛公子失明,還能因為什麽出門不成?他都多少年不曾出門,偏在失火當日離開家中免遭一難,不免叫人多少有些猜疑。


    衛太傅反倒喜氣洋洋地笑笑,答:“湛兒眼睛已經好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


    這比衛湛出府更讓人震驚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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