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還挺負責,上下打量了他幾眼。


    賀北安開始抱怨:“您是不是也覺得這照片上的人不像我?我當時看見的時候就想這丫誰,我跟拍照的人說能不能重拍一張,他楞說我跟照片長得一模一樣,再拍也美不了。”


    老板普通話不好,賀北安又把剛學的本地方言現學現賣了下。


    老板相信了他的說辭,建議賀北安以後有時間去重拍一張。


    “老板,給我包大前門。”


    “什麽?”


    賀北安又用蹩腳的當地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給我包你們這裏最便宜的煙。”


    到了房間,賀北安撕開包裝,摸了一顆塞嘴裏,轉著圈的找打火機,媽的,這個破旅館連個打火機都沒有。


    他又下樓花一塊錢買了個塑料打火機,點燃了他早就掏出的煙。


    隔壁房間的床一直在搖,女人的叫聲挺少兒不宜的,賀北安罵了兩聲,打開了電視機,電視裏正在放《卡薩布蘭卡》。


    “世上有那麽多的城鎮,城鎮有那麽多的酒館,她卻走進了我的。”


    他把電視聲音開到最大,猛吸了兩口煙。


    耗子來電話的時候,賀北安被煙嗆得連續咳嗽了好幾聲。


    四中不許帶手機,耗子本來給賀北安發了條短信,可他遲遲不回,隻能偷著給他打電話。


    “你玩我呢?”


    “不是我玩你,是沈芷玩你啊!我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


    “要不是你這張嘴,沈芷吃飽了撐的去德育處?”


    “天地可鑒,我可沒讓她去德育處找姓周的。我猜她是對你有意思,你說沈芷什麽人,閉著眼考,也不至於來四班啊,來了四班,還特意和你同桌。人家這麽主動,你是不是也應該表示表示!”


    “滾一邊去!”


    “你打算怎麽辦?”


    “來都來了,還能怎麽辦?要有人問,你就說我在家臥床不起。”


    “我倒是可以這麽說,就怕沒人信。你得跟你爸通個信,要不幹脆讓你爸來學校一趟,這樣更可信。”


    “我靠,這他媽都什麽事?趁我沒回來,你趕緊讓這姑奶奶挪位置。”


    “她也得聽我的啊。今天我仔細觀察了一下,其實沈芷長得挺不錯的,既然她主動出擊,你不如就坡下驢。你小子連女孩兒手都沒牽過吧,先找她練練。”


    “你要看上她了,你就自己上,別他媽拿我過嘴癮。”


    賀北安拿煙頭仍在地麵上,使勁踩了幾腳。


    他不想讓他爸去學校,倒不是怕他爸不願意。


    事實上,隻要他說,賀老三二話不說就開著他那輛二手豐田去學校給他請假,他要願意的話,沒準還能給他多請幾天。


    可他不想讓他爸去。


    賀老三結婚的第六個年頭,媳婦兒就沒了,之後就一直光棍一條。他對自己兒子沒得說,錢要多少給多少,不願意上課他就給編理由請假。


    賀北安唯一對自己爸爸不滿的是他的職業,不是治療不舉腎虛,就是指導人如何生男生女,專攻下三路那點兒事,他小時候,沒少為了這個被嘲笑,更惡毒的,直接攻擊他不是賀老三生的,他和賀老三長得確實太不像了。他上小學四年級時就和賀老三一般高,鼻子嘴巴也沒一樣的地方,每次賀老三去學校給他開家長,都會引來一些人的好奇。耗子第一次看見他爸,直接問這是你繼父,賀北安直接給了他一拳。


    那時候他打架弄得鼻青臉腫大都是因為別人罵他爸爸或者連帶著罵他,小時候他很希望自己爸爸是個開公交車或者沿街收廢品的,無論什麽,都比他開那個小診所好。


    他從來沒和賀老三說過這事兒,隻想著自己將來賺錢了,讓他徹底不幹。


    他還沒給賀老三打電話,賀老三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我給你的卡你怎麽沒帶?”


    “我錢夠用了,對了,你有浪琴電話吧,給我請個假。”


    賀北安把情況簡單一說,電話那頭就答應給他請假。


    “一個禮拜夠嗎?不夠我再給你多請兩天。”


    “夠了。您跟浪琴打電話,就正常說話,犯不著低聲下氣的,不慣他們那臭毛病。”


    “你爸什麽時候低聲下氣過?你一個人在外,千萬不能跟人起衝突,該忍就忍。”話音一轉,“你那怎麽有女人的聲音?”


    電視一關,隔壁的聲音就格外突出。


    賀北安心裏連罵了幾聲,答道:“隔壁的,爸您多注意,掛了。”


    他往牆上狠敲了幾下:“他媽有完沒完?”


    賀北安打開短信箱,發現馬宇兩個小時前就給他發了三條短信。


    他回了一條:我到了,等我回去給你帶航模。


    沈芷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了一個星期,賀北安才回來。


    其間,耗子不止一次要跟她換位置,她都拒絕了。班裏現在還有兩個空位,沈芷認定賀北安不願意跟她同桌,為了不和她同桌,一定會選擇另一個空位。那個位置在中間排,左右都是男生,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去的,至於耗子想跟她換的位置,她也不想去。


    這個理由,她並沒跟耗子直說,她隻說自己喜歡現在的位置。


    賀北安遲遲不來,耗子說他高燒不退,吃藥輸液也不見好,沈芷還建議耗子轉告賀北安家長,去給他查查肺和心髒,其他地方發炎也會引起高燒。耗子的神情很複雜,嘴上說他一定轉告。


    早上六點鍾,賀北安推門進教室的時候,沈芷並沒察覺,這個時間,其他學生正在操場跑操,六點十分才正式上自習。


    賀北安昨天回的家,他此次收獲頗豐,不僅蹭到了展方發的胸章,還用他帶去的章跟捷克的一個校官進行了交換,最終從俄羅斯人手裏換來了他真正想要的章。


    沈芷昨晚失眠了,淩晨三點才睡著,她有些犯困,戴著耳機趴在桌上磨耳朵。


    賀北安走到沈芷跟前,她也沒意識到。直到她的一隻耳機被人拿走,才抬頭,睜開眼睛。


    “你好了?”


    賀北安愣了會兒才意識到沈芷說的什麽,說了聲好了,又把耳機給她插回了耳朵眼。


    沈芷摘掉了兩隻耳機:“我猜你是打籃球穿得太少了,又出了汗,感冒導致的發燒。你以後多注意。”還沒等賀北安感謝他,沈芷又指指倒數第三排中間的位置,“你去那兒坐吧!都是男的,適合你。我把你的書箱搬過去了。”


    賀北安轉頭就看見自己的書箱擺在倒數第三排的桌上:“你為我考慮得挺周全啊?”


    沈芷說了聲不客氣,戴上了耳機。


    賀北安又給她摘掉了一隻耳機,拿手指在桌麵敲了敲:“我怎麽覺得這裏最適合我?你和耗子換換,我這人吧,自己墮落沒事兒,就怕拖累同學,尤其怕拖累你這種好同學。”


    “我不想換。”


    “不換就不換,其實吧,我特別願意跟你做同桌。希望以後我跟你請教問題的時候,你千萬不要嫌我煩。”


    “你……”


    “以後多請教。”


    賀北安說完就把書箱搬回到沈芷手邊,坐在椅子上收拾書包。


    “這次你考多少分?”


    “和你有關係嗎?”


    “我記得一周前你說你要來找我,下次和我考分一樣,我當時以為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可自從我知道了你這次的名次,我又糊塗了,你能不能再給我解釋一下?”


    沈芷不再說話,戴上了耳機。


    賀北安突然變得無比好學,一到下課,就開始跟沈芷請教簡單到無法解釋的問題,沈芷雖然不情願,但並不拒絕,哪怕沈芷露出“這個你都不會”的眼神,賀北安也很理直氣壯。


    賀北安覺得沈芷情感理解好像有點兒障礙,不能明白正常人的意圖,他的目的本來是想刺激沈芷,讓她趕快離開,可她一直耐著性子給他講最簡單的題,好像他真的就是一個什麽都不會的笨蛋。


    中午放學,沈芷跟在賀北安身後出了教室,她和馮甯約好了一起吃中飯。


    第7章 自作多情


    沈芷一開始跟在賀北安後麵走,她並沒想超過他,可他兩條長腿就跟擺設一樣,手揣在褲兜跟領導視察似的一點兒不著急,沈芷走到賀北安旁邊時,她發現他的拉鏈開著,她實在想不明白,天這麽冷,他為什麽把袖子卷那麽高,拉鏈也不拉。


    賀北安從身形和發色認出了走在她前麵的是沈芷,他快走了幾步,走到她旁邊,扯掉了她一隻耳機,“你中午去哪兒吃?”


    沈芷下意識去搶耳機,等她聽到賀北安的聲音,不鹹不淡地說了兩個字:“外麵。”


    “跟我回家吃吧。”


    “嗯?”賀北安這句話超出了沈芷的意料,她和他什麽交情,去他家吃飯?


    “我家離這兒不遠,騎車也就十分鍾,唯一的麻煩就是後座不知道被哪個王八蛋拆了,隻能委屈你坐橫梁上。”


    “謝謝,不用了。”


    “你這話就客套了,咱倆是什麽交情?”


    “我和你好像沒什麽交情。”


    賀北安笑嘻嘻地說:“行,對外就這麽說。你要不願意坐橫梁,那咱們打車去。”


    “你到底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就那個意思唄。你這麽喜歡我,非要跑到四班跟我做同桌,我也不能不識抬舉,咱們什麽時候進行第一步啊?”


    “你有妄想症吧!誰喜歡你?”


    賀北安很寬容地笑笑:“這個事兒,我知道公開了對你不好,我心裏明白就行。”


    “你是不是有病?”


    “我就算有病,那也是你害的,我本來挺清心寡欲的,你非要過來,我繃不住也情有可原。”


    沈芷漲紅了臉:“你怎麽這麽自作多情?我根本不喜歡你。”


    “我知道了,你到底想怎麽去我家吃飯?”賀北安話沒說完,沈芷已經走遠了,他對著兩米開外的沈芷說,“等我會兒!”


    於是沈芷從走變成了跑。


    賀北安看著沈芷的背影撲哧一下笑出了聲,瞧她這樣,估計吃完飯回來就迫不及待換位置了。


    等沈芷和馮甯坐公交車去德隆商場新開的茶餐廳時,沈芷腦子裏還是剛才賀北安汙蔑她的話。


    馮甯在文科班,成績中上,她在四中的知名度和成績並無關係。文理分科前,沈芷和馮甯是同班同學,馮甯那時候比沈芷要有存在感得多,剛入學,班裏同學就在新生晚會上知道了馮甯的名字,而沈芷毫不引人注目。沈芷初三才轉到桉城讀初中,中考正卡在四中的分數線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成績在四中算中下,比她低的都是花錢的擇校生。


    軍訓小教官對著馮甯臉紅的時候,沈芷正在陰涼處坐在地上背單詞。軍訓是同學互相熟悉的好機會,沈芷因為天生分不清左右,很討厭向左轉向右轉的項目。她自己做題時,會比照自己的左右手在卷子上標明左右,但在實際生活裏,等她反應過來,別人早就轉完了。為了不軍訓,她特意把腳崴了去醫院開了假條。她不住校,對集體活動毫不熱衷,能躲則躲,直到馮甯主動示好,沈芷在班裏才有了第一個朋友。


    和馮甯扯上關係是在一節通用技術公開課,那節課上任務是焊接電路板,她早有準備,很快就焊接完了,馮甯在她旁邊,馮甯動手能力遠比不上她的其他實力,隻好向沈芷請教,沈芷教了兩分鍾還沒教會,索性把自己做好的跟馮甯換了。老師過來的時候,沈芷才剛開始,而看上去馮甯已經做完,於是老師宣布馮甯是第一個完成的,並催促沈芷快一些。


    課後馮甯覺得很不好意思,沈芷倒是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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