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娟,你不一樣。你是專案組唯一個女的。”


    “看來,你是一個善於開後門的人。”方娟調侃道,“你是不是因為對我才這麽說。”


    “不是的。”鄭航不承認,“女孩子比男人精力差些,是要多休息。”不過,他知道,無論怎麽說,方娟都不會休息的。他隻得轉換話題。“我感覺凶手已經狗急跳牆,他一定還會有所動作,很有可能還會打電話給你?”


    “我知道你是怎麽想的,或者我到指揮中心來陪你?”


    “你說對了,小娟。”鄭航笑起來。“我等你。”


    42


    “請你談談章一木的情況。”


    “章一木?哪個章一木,我不認識。”吳平凡昂著頭,不屑一顧地回答。


    “好吧,不論他用什麽化名,製毒的,原在中心醫院上班,賣了冰毒給你,總知道吧!”


    “再重複一次,我早就戒了毒,不知道什麽叫冰毒。”


    “吳平凡,老實點兒,他已經死了。”鄭航敲著桌子說,“我們發現他死前給你打電話。現在,我向你透露點兒消息,如果好好配合,說不定你可以翻案。或者你頑抗到底,就等著被處決後,拖到猴年馬月再平反。那時,政府不過賠償幾萬元錢。”


    從摔死的章一木身上摸走錢包的人已經找到,錢包裏有一張手機卡。章一木用這張手機卡向看守所打過電話,找的是吳平凡。


    吳平凡愣怔在那兒,直直地盯著鄭航。整整一年了,他一直在喊冤叫屈,卻連律師都認為他有罪,不同意做無罪辯護,最終被判處死刑。他恨透了這個社會,恨透了強權,恨透了作為草民的無助和無奈。


    鄭航的話讓他有點兒動搖了。現在,生存是他唯一的願望,他像任何麵臨死亡的人一樣,不論話說得多漂亮,口號喊得多響,隻要讓他活著,他什麽事都可以幹。


    吳平凡歎了一口氣。他有點兒不相信這個年輕警察的話。據他所知,跟他同類的案件有幾十起,難道都重新立案,重新調查,不是有很多都已經處決了嗎?


    “你必須為你剛才說的話負責。”吳平凡說,“像我一樣需要翻案的人有很多,政府會同意翻案嗎,包括檢察、法院?我們這種草民的命有誰會關心嗎?”


    “所有人的生命都是一樣的,沒有人可以踐踏別人。作為政府,會在同一平台上保障所有人的權益。”


    “你們要為所有的人翻案?”


    現在輪到鄭航歎氣了。“我們為存在冤情的人翻案,吳平凡。警察是執法者,維護法律的公平正義是我們的職責。我們發現,你,以及與你同類的二十餘起案件都可能存在被栽贓、被嫁禍的情形,現在正在加緊偵查,力圖澄清事實,抓獲真凶,還冤情一個清白。我懂你的意思,但那是你誤解了政府,誤解了政法機關。隻要你配合我們的調查,我相信,你能夠消除誤解,贏得新生。”


    “我們已經看到了那個凶手的背影。”鄭航繼續強調說,“現在,你是我們找到那個人的唯一機會。”


    “我一定盡力配合。”吳平凡一下子來了精神。


    坐鄭航兩旁的齊勝和歐陽偉攤開訊問筆錄,準備開始記錄。


    “你還記得章一木嗎?”


    “其實我並不認識他。”吳平凡緩緩地說,“但我聽說過醫院的醫生辭職不幹、去製冰毒的事。所以,你剛才說中心醫院的,我就想起來了。圈子裏都叫他‘樟樹’,一米七八左右,有點兒功夫,他自己不吸,隻製,也不直接販賣。”


    “他為什麽打電話給你?”


    “他讓我找朋友幫忙關照一個女孩。”


    “一個女孩?”


    “是的。我跟‘樟樹’沒見過麵,都是這個女孩找我幫著他轉手遞送他製出來的東西。你知道,現在很多年輕女孩吸毒。她們吸不起就零包販賣,當然也賣自己,這在圈子裏是眾所周知的事。”吳平凡說著瞥了一眼兩個記錄的警官,“我沒挨過她的身。聽說這個女孩跟章一木正處朋友,別的人挨不了邊……”


    鄭航鄙夷地翻了一下白眼。“你見過她跟章一木在一起嗎?叫什麽名字,在哪裏做事?”


    “都是道聽途說的。”吳平凡立刻回答,“大家叫她娜娜。我希望你知道,這肯定不是她的真名。一年前,我聽說她在鳳凰城做事,既當領班,又坐台,價錢還蠻高的,但我沒去過那種高檔場所,不知道真假。”


    “聽起來,她也不是不能讓所有人挨邊。”


    吳平凡說:“當然,女人嘛,都是待價而沽的。”


    “在你的圈子裏,她還跟哪些人有過聯係呢?”


    “不知道。圈子裏都是單線聯係。我也隻是偶然認識了她,她卻了解我所有的底細,便放心讓我去轉手,還對我放了知道我家庭情況的狠話。”


    “意思是威脅你的妻子和兒子?”


    “是的。”


    “除了這個女孩,你知道章一木有其他朋友或熟人嗎?或者圈子裏的朋友?”


    吳平凡想了一會兒。“我沒見過他,不知道他跟什麽人交往。”他說,“有一天,娜娜給我東西時,身邊還有一個女孩,挺漂亮的,說是章一木朋友的女友。”


    “他朋友是個什麽人?”


    吳平凡有點兒猶豫。鄭航盯著他。他揉了揉太陽穴。鄭航盯得更緊了。


    “我不好直接問。老家可能也是玉山的,老鄉,在辰河工作。”他說,“看來層次不錯,那女孩叫婷婷,比娜娜有品位。原來跟娜娜一起在鳳凰城,認識那個男朋友後,跳到了英皇……英皇國際當領班,不再坐台。”


    “她談起過婷婷的男友嗎?”


    “嗯,我隻跟婷婷見過兩次麵。”吳平凡用手捋了一下頭發,“我記得她好像說過男朋友在什麽法……反正跟公安局或者其他差不多的地方上班。女孩尾巴翹得挺高的。”


    鄭航皺著眉頭,齊勝用懷疑的眼光看著吳平凡。這恐怕是女孩虛榮心作祟,胡編出來嚇人的,政法幹部誰會找一個娛樂場所的女孩?


    “你確定婷婷的男朋友是政法機關的?”


    “應該是。娜娜對待婷婷的態度,不像是一般的姐妹,有種靠了棵大樹的感覺。”吳平凡回答。


    齊勝皺了皺眉頭。來的路上,鄭航要求擔任主審,他同意了。此時,他卻不得不插話。


    “吳平凡,你一個判了死刑的人,‘樟樹’怎麽會打電話讓你關照他女友呢?他話裏是不是有什麽暗示?”


    吳平凡搖了搖手,鐐銬叮當作響。“我也很奇怪他怎麽會打電話給我。我跟他不熟,電話號碼一定是娜娜告訴他的,娜娜也不可能隻向我一個人遞送東西。他怎麽不托付在外麵活得好好的人關照女友呢?”


    “你確定?”齊勝不甘心地問。


    “其實,我很懷疑托人關照娜娜有沒有必要。這個女孩雖然沉溺於酒精和毒品之中,已經無法自拔,但她的心機和聰明完全可以自保。再說,在圈子裏找人關照,無異於送羊入虎口,‘樟樹’不會不知道。”


    鄭航緊蹙著眉頭,齊勝的問題也是他想問的,隻是聽了吳平凡的回答卻比開始的時候更加迷惑了。他仔細研究著對麵胡子拉碴的臉,他迎著他的目光。生的希望讓吳平凡輕鬆釋然不少,再也沒有說謊和跟警察對抗的模樣。


    齊勝跟鄭航交流了一下眼神,站起來,將筆錄交給吳平凡簽字。鄭航仍緊盯著吳平凡,盡力讓他不要因為警察的離去而顯得明顯輕鬆。


    然而,等吳平凡簽完字,鄭航突然提出了一個重要的問題。“‘樟樹’跟什麽人結過仇嗎?”他說,“特別是你們圈子裏的人,誰最有可能想殺他?”


    “不知道。”


    “圈子裏有人談論他嗎?”


    他猶豫著。


    “他摔死了,頭摔得稀爛。”


    “‘樟樹’很孤僻,從不與圈子裏人交往……有人說他賺了那麽多錢,就養著一個娜娜,錢肯定用不完,也不知住在哪裏。但是娜娜很聰明,從不跟有異心的人打交道。她說,如果那些人不老實,就讓婷婷老公把他們送進看過所去。”


    “有人預謀搶劫?是誰?”


    “風傳而已,我也不知道具體有誰。你知道,上癮的人,有時什麽話都說得出來,什麽事都想去做的……”


    “我找‘馬疤子’。”


    “馬總有事出門了。”


    “你讓他馬上來見我。”


    “你願意留言給他嗎?”


    “你告訴他,五分鍾內出現,否則後果自負。”


    鳳凰城前台的美女始終保持著職業的微笑,卻在低頭撥打電話時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馬青山交代過,午睡時間,他誰都不見。她是新來的,想在剛開始工作時表現得忠誠和勤奮。但她麵對的是個警察,一臉的剛毅和強硬讓她不知所措。


    鄭航直挺挺地站在那兒,沒有退縮的意思。打電話的女孩臉漲得通紅,囁囁嚅嚅地對著電話解釋了幾句,便放下了電話。


    幾分鍾後,鳳凰娛樂城老板馬青山跑出了電梯。他看著鄭航,留著刀疤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立即熱情地迎上來。他個子不高,不過肩膀寬闊,像個健美教練。但是,他眼睛深邃、臉色虛浮,一看就知道近期縱欲過度。


    “兩位警官,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方娟從另一個方向走過來,與鄭航站在一起。“你準備在這裏接待兩名警察嗎?”


    “請,請上樓。”馬青山立即客氣地說,並以禮讓的姿勢走在側麵。進了會客室,他一邊倒茶,一邊問:“兩位警官,有事嗎?”


    “把娜娜叫過來。”


    “娜娜?哪個娜娜?”


    “你這裏有幾個娜娜嗎?”


    “我猜想警官是找原來的娜娜,她一周前就離開了。但我這裏昨天又招了個服務員,就是前台那個,她也叫娜娜。”馬青山笑得不太自然。


    “她不是領班嗎,為什麽離開?”


    “突然就走了,還有半個月工資沒領。如果她來告別,我還真想留她呢!”


    “她留下什麽物品嗎?她有沒有最要好的朋友?”


    “我得叫另一個領班過來。”馬青山一邊撥打電話,一邊問,“她出什麽事了嗎?”


    “以後你會知道的。你熟悉她嗎?男友、家庭、社會關係……”


    馬青山搖搖頭。“這裏隻講究個人條件,我一般不會管那些。我也隻按人頭計算效益和發放工資,誰看她什麽背景呢!”


    “非法勞工你也用?”


    “都簽了合同,查了身份證的。”馬青山聽見走廊響起腳步聲,說,“月月領班來了。”


    月月小圓臉,柳葉眉,身材高挑,進門的腳步雖露出些膽怯,卻眼神淩厲,在女人裏肯定是個厲害角色。


    “跟娜娜同事差不多一年時間,平時嘻嘻哈哈的,對待姐妹很大方,但城府了得,從不說自己的身世,從不跟誰過分親熱。跟外麵的來往比較多,但從不見她帶人到鳳凰城來。不過,她很看不起溜麻打k,好像是個帶毒的,但姐妹們都沒人看到過。”


    “你怎麽知道她是帶毒的?”


    “她的一個熟客跟我說起過,她向他推銷那個,讓我防備著點兒。”


    方娟詳細地詢問了熟客的情況,鄭航記錄在筆記本上。


    “她有男朋友,你知道嗎?”


    “估計有的,但她從沒說過,我們也沒看見。”月月神秘地說,“有一次,我在街上看到她跟一個女孩在一起,跟我一樣高,瓜子臉,眼睛很媚,兩人親密地肩搭肩。後來,我問她那天在街上買了東西沒,她卻一口否認上了街。”


    “還有比你更了解她的嗎?”


    她沉思了一下,搖搖頭。鄭航示意可以走了。月月把娜娜的身份證複印件留在茶幾上,趕緊離開了馬青山辦公室。


    過了一會兒,鄭航和方娟來到大廳,那個剛拒絕通報馬青山的前台有些害怕地看著他倆。


    “你認識娜娜嗎?”方娟問。


    “我就是。”娜娜苦著臉說。


    “你為什麽叫娜娜?你不知道這裏剛走了一個娜娜嗎?”


    女孩的臉變得青白,更加恐懼地瞥著他們,兩手捏著登記簿,不停地抖。“我……我一直就是這個名。你們為什麽都這麽質問?”


    “還有誰這麽質問過你?”方娟放緩了語氣,柔和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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