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時九柔可以。


    時九柔瞠目結舌地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豆奴兒。


    原來豆奴兒是個公公?可憐的豆奴兒,以後姐姐再也不欺負你了。


    她看著豆奴兒無比諂媚的神色、人前人後瞬間變臉的反差感,扶額感慨,難道她之前也是如此?這也太太太沒骨氣了吧!


    雖說她與豆奴兒都是太子的寵物,但時九柔心裏堅定地將自己和豆奴兒與太子的關係定義為打工人與老板。


    看著同事拚命營業,她想了想,決定躺平。


    太子手掌很大,手指纖長有力,豆奴兒被這樣一隻大掌擼著,一會兒就困了,躺在太子腿上遏製不住地打起了瞌睡。


    太子的目光卻落在了挺屍的時九柔身上。


    他在想方才小鎏氏與他用膳時說的話。


    小鎏氏同他說淩綺雯這幾日遞了牌子來說身體忽地病了,要他平素不要埋頭在公務裏,有空也應多去鎮海將軍府見見淩綺雯。


    這原是再正常不過,但小鎏氏一頓飯總是提及淩綺雯,撮合之意過盛,就顯得有些反常。


    小鎏氏同時是他與淩綺雯兩人的小姨,僅從小姨的身份出發,想看著一對兒孩子親上加親是合理的。以往,太子也是這樣想的。


    但現在形勢顯然不同,小鎏氏腹中懷著她自己的孩子,若這個孩子是皇子呢,王朝中就會有兩位大家族鼎力支持的嫡子。她焉能不為自己的孩兒鋪路?


    這便是反常的地方。太子好看的眉擰起,如是推斷道。


    時九柔不知他在想什麽,隻知道他的心緒有些起伏。微微歎了口氣,這一天天的淨是麻煩,怎麽叫她這條熱帶魚也跟著不能安寧。


    她動了動,用尾巴甩出一道水,水落回原處。意思是,有事可以來問她。


    太子看到那道水花,想到了海州。


    他安插在海州的密探曾傳遞回來過一個消息,據密探觀察淩渡海每月總會在一個時間閉關三日,可有一次密探發現淩渡海人並不在閉關之地。


    至於淩渡海去了何處,又做了什麽密探並不完全清楚,隻知道逢閉關日,海州以南的近海時常會有靈氣震動的異象出現。


    這些年人海兩族一百海裏處也偶發小型摩擦,隻是因規模太小,並未上達天聽。


    太子將豆奴兒放回它的蒲團上,手搭在時九柔的魚缸邊,聲音低沉。


    “孤聽聞百年前南海有猛鯊,常吞漁民於海上,海州民苦之久矣。後來北國送來一種能入水的龍鷹,專食猛鯊。猛鯊退回深海,不敢擾民。你猜龍鷹如何?”


    考她呢?自然是狡兔死、走狗烹……時九柔尾巴掃過她平素棲息的玉石,表示自己的意思。


    太子淡淡一笑,有些自嘲。


    “你都能明白的道理,孤今日才明白了。那龍鷹沒了天敵,開始捕捉漁民辛苦打撈的魚,成了新的禍患,後被撲殺。所謂功高震主,在她們眼中,孤與孤的父親之間也是如此。”


    時九柔表示肯定,她又有些欣慰,太子在書中一直未能明白皇帝對他的父子情遠低於君臣情。若是現在早早明白,可能在她離開他之後,也不會過得太慘了吧!


    太子幽幽歎了口氣,他原本的想法其實是錯的,他聽到小鎏氏懷孕的消息,竟心亂如麻到要動了主動去拉攏淩家的念頭。


    權臣之女與太子聯姻,對於帝王而言,是何等的威脅!


    若非小鎏氏近日行為激進,他還要為她所蒙蔽,釀成大禍。


    他想著,將一枚雞翅木的筆擱放在琉璃魚缸的沿上。


    琉璃製的魚缸很薄,而筆擱有半截手指長,隻有正中心恰好卡在魚缸的沿上才能保持懸而不墜。


    “孤恰如這筆擱,必得不偏不倚,才有立身之地。”


    他說的玄妙,心思藏得又深,時九柔看著他賞心悅目的臉上深深蹙起的眉,心裏一動,扭著尾巴貼在魚缸上,與他的手指去隔著魚缸碰了碰。


    別難過啦,你今年才十九歲呀小太子!


    太子心弦微顫。


    舒展開長眉,他對著時九柔淺淺地笑了一下。比之那些冰冷的人,反而是人人皆道冷血的魚更有些情誼。多麽諷刺呀……


    他抬起眼,人人皆要害他,他又何須再顧及與淩家的親人情份?


    淩渡海是時候敲打一番了,順便也叫小鎏氏看看清楚,他早不是那個能由著她糊弄誘騙的小孩子了。


    第14章 “等孤回來。”


    雁起至北,厚葉褪綠,深秋的陽光一日涼過一日,月餘時間如白馬過隙匆匆而去,皇帝的萬壽節轉眼便至。


    時九柔過著山中無日月的鹹魚日子,萬壽節於她而言,不過是閑暇時分能偷聽到更多東宮裏宮人和內侍們茶餘飯後嚼舌根的傳聞,為她百無聊賴的養老生活添磚加瓦。


    宮中的娘娘與皇子是不敢聊的,內侍宮女們大多隻能將宮外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翻來覆去說。


    但近來萬壽節的緣故,他國使者陸續進京,生出了不少奇聞怪事,又不知道經過多少道歪曲,流進宮裏就變成各式各樣的說法。


    譬如現在,有個瘦如竹竿的小太監得意洋洋地說,他采買時親眼所見東邊那什麽王朝的使者,是男人卻穿著大花格子的裙子,在巴掌大的鼓上踮著腳跳舞,引得旁人驚呼真假。


    旁邊一個膀大腰圓的宮女將他推去,一臉誇張地說:“這算什麽?我阿姐給我帶冬衣時說北麵高玄之國的人才是可怖,據說是熊族的後人,一個個有那麽高!還全是紅毛,性格暴烈凶悍,會生吃人肉!”


    時九柔津津有味地聽他們胡七亂八瞎扯一通,覺得挺有趣,果然不能小瞧充滿智慧的勞動人民,若不是她看過原書,聽著他們繪聲繪色的談論,怕是要信了他們的邪了!


    蒼流大陸三足鼎立,北麵的高玄之國在高原之上,身型高大不假,傳成啖人血肉的熊人就過分了些。


    東邊的滎瀚國男性骨架纖細,好穿闊腿褲,又因漂染工藝發達,布料色澤豐富,說人家穿什麽大花格子裙,倒也不必如此。


    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得益於太子寢殿十足的潛龍靈氣,時九柔控製靈氣的能力不僅恢複了不少,還日漸精湛起來。


    她就是用靈氣揉了根細長的小管探到那幫摸魚的內侍宮女們中去,將他們的話一個字不落地聽全了。


    時九柔又從靈氣小管中得知原來今夜便是萬壽節的小宴,是皇族與近臣、使臣的夜宴,明日正宴結束,舉國上下共慶三日,不談政務,不上早朝。


    也就是法定三天小長假。


    時九柔吐著泡泡,人類忙來忙去,這與她又有什麽關係?


    她已經對自己是一條熱帶魚的身份高度認可了。叼著一根水草,時九柔翹起尾巴,美滋滋地控製靈氣讓玉石一上一下。


    隻是皇帝陛下龍體欠佳,許多政務都壓在太子肩上,致使太子從天亮時分出去,夜深時分才能再回寢殿裏。


    時九柔常常看見太子沐浴更衣仍在處理事物,與她悠閑的模樣形成鮮明的反差,每每看見太子工作狂的奮鬥之魂熊熊燃燒時,時九柔都落下了慚愧而滿足的眼淚。


    傍晚太子回來更衣時,提前投喂了時九柔一回魚食。


    時九柔正要送別她的主人兼正頭老板,卻見太子略一沉思,念了什麽口訣,一圈幽藍色的火焰環繞住琉璃魚缸的,半點不見灼熱,火焰漸漸稀薄至透明,融在了琉璃魚缸上一般。


    “等孤回來。”


    還未等時九柔反應過來,太子已在時九柔一臉懵然中離開了寢殿。


    後知後覺的時九柔打了個顫,她日日與太子朝夕相處,對於太子低語時的嗓音仍不能免疫。


    時九柔忽然有些不安地遊來遊去,她對太子的法術能力有所了解。


    因他是皇族嫡脈中的佼佼者,先天命脈中克水不能修習水係幻術,他的火係幻術要較普通修火修士更為精純。


    方才那一式是一道火符,如果有人想伸到琉璃魚缸中去取出時九柔,便要被燒傷,那火符會留下一個深刻的印子在那人手腕上,太子能循著火符追去。


    時九柔有點感動,心想太子的心腸還挺軟,知道今夜宮中人多雜亂,特意給她留了個護身符。


    不枉她給他做了一個多月的魚寵。


    時九柔咕嘟咕嘟吐了個大大的泡泡,在上麵用靈氣勾勒個太子模樣的小人,嘿嘿一笑。


    ……


    已到宴會大殿的太子麵色冷淡如水,他端坐在皇帝與皇後的位置下首第一處,身姿修長如玉竹,雍容的補服迎合映襯他高位者不怒自威的儀容,生人勿進的疏離氣質此刻亦帶著震懾的淩厲之意。


    眾人還在等候帝後蒞臨,場上唯他最為尊貴。


    太子目光掃過另一側女眷,落在淩綺雯身上半息之久,又挪開視線。


    他這一個月一直在留意鎮海將軍府的賬務與流水。


    暗線回稟近日將軍府中丹藥與海魚的支出較往日多了許多,丹藥好說,因為淩綺雯告病,但海魚是為何?


    太子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難道淩綺雯想另尋一條要化妖的璃曼美人魚麽,那可是不易。


    當初,太子對淩綺雯格外上心,便是因為他從淩綺雯一手庖魚術中看出了些不同尋常的東西,他想知道淩家在密謀著什麽,才救下時九柔的。


    他看得出來,淩綺雯對時九柔的渴求,也了解淩綺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性格。


    至於時九柔神奇之處,太子在近來的相處之下已經明白,對於時九柔幾乎可算預知未來的靈敏直覺,他深以為然。


    今夜他調開了東宮的守衛,如果淩家夠跋扈,淩綺雯或許會試試看也說不準,而他的火符最克水係幻術。


    時九柔,自然是不能有事的。


    ·


    皇帝與皇後小鎏氏攜手走入大殿,群臣跪地高呼,待兩人落座,眾人才起身。


    隨著皇帝抬手,內侍大總管立刻吩咐宮人傳菜,宴廳大殿四周宮人魚貫而入,流水一般的精致菜肴一道接著一道擺在諸人麵前的小幾上。


    殿上坐著的主要是皇親國戚與重要的近臣並各國使臣,男女因無大防,淩綺雯也坐在殿上。


    “賜禦酒——”皇帝率先端起酒盞,內侍大總管高喝一聲,下座眾人才敢端起酒盞。


    皇帝龍體欠佳的消息早傳了出去,早朝上他多是看傳音鏡聽政,許多繁雜的活都移手太子,隻需他過目落定。


    滎瀚國的使者這次頂重要的任務就是看看皇帝身體如何,若是不行了,他們也要早做準備,但這樣看來皇帝狀態並沒有傳言中那般糟糕,仍是康健的樣子,便放下心來將酒一飲而盡。


    太子舉起酒盞時,與小鎏氏有片刻對視。


    小鎏氏鼓勵地看他一眼,她曾在這個月裏透出口風,有意在萬壽節上開口為太子與淩綺雯求陛下一個恩典,為兩人訂婚。


    玖10光整理


    太子當時沒有說答應,也沒有說不答應,小鎏氏誤以為他樂意。


    一巡賜酒後,姬樂宮中掌樂的女官帶著伶人於殿中奏樂,眾人便開始賞樂用膳,無人留意淩綺雯身邊的侍女方才消失了片刻。


    丹姝臉色蒼白,跪在淩綺雯身側,與她低聲道。


    “奴婢未能成功,姑娘……太子居然下了火符,幸而奴婢機靈沒有去取,不然現在咱們就暴露了。”


    她將方才偷入東宮盜魚未遂一事稟告給淩綺雯,所幸她修金係幻術,火克金,修金者天然對火敏感畏懼,她的靈覺警示了她。


    若是姑娘今日遣的淩家死衛,八成就要被發現了。那可是什麽都沒了,丹姝心中後怕。


    淩綺雯抬袖裝作飲酒,將自己慌亂的神色遮住。


    她咬了咬朱唇,聲音很輕地對丹姝道:“你看我說什麽,這魚與我天生相克,若暗著不成,就明著來。有她在一日,我與太子就不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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