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整個望北山草坡被這幾道變化無常的刀光掀得雞飛狗跳,群魔亂舞,此起彼伏的皆是驚叫,儼然混成了一鍋粥。


    餘下的江流與隨侍們隻好晾著手,幹站在旁,覺得自己仿佛全無用武之地。


    這兩位大能帶跟班大概都是讓場麵看著好看罷了。


    他們倆這樣子,哪兒像需要親衛保護的啊?!


    半柱香過去,觀亭月將最後一個落荒而逃的兵痞揪到人堆前,這泄憤一般暴力碾壓的亂鬥才總算告罄。


    除了被燕山一刀斃命的,統共活捉了七個人,江流將他們捆好了,整整齊齊碼成一排。


    “白虎/騎營下的?”燕山抱著雙臂,拖著散漫的腔調居高臨下立在他們麵前,“這聲東擊西的傀儡術,用得挺熟練啊。當年守城之時要能拿出今晚一半的幹勁兒,西南一帶也不至於兩天就失守了。”


    兵痞們還從未看到過比他們自己更像壞人的,當即瑟縮著擠在一塊兒,“你、你們不是官府的人……”


    “你……你們究竟什麽路數?”


    “你倒先問起我來了。”觀亭月把刀尖擱在他下巴上,“觀長河在什麽地方?被你們藏哪兒了?說。”


    對方眨巴眼睛,奇道:“原來是官府中人啊?”


    “費什麽話!”她不耐煩地抬手朝前遞了一遞,當即在咽喉處劃拉出一條小口子。


    兵痞沒見過如此能動真格的,立馬老實了:“說說說說!……”


    “那大財主不在我們這裏,他被我們老大帶走了,就在前頭不遠呢……”


    *


    觀長河一覺睡醒時,烏沉沉的天空已朦朧地染起一點亮色。


    他像是大夢方覺,有點沒明白自己的處境,懵懂地環顧周遭,發現正倚在一架看做工就很便宜的馬車內。


    由於地麵崎嶇陡峭,這車時不時還會來個騰空離地三寸高的大抖動,直接能把他彈得從軟椅上飛起來。


    觀長河感到莫名其妙,隻依稀記得,他貌似是在回家的途中,碰見了幾個生意上的朋友,在路邊的小酒肆略飲幾杯,此後便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識。


    如今這什麽情況?


    自己莫非是給人綁架了?


    可太新鮮了,他從商多年,還從未被人打過主意呢。


    前行的馬車忽然毫無征兆地停了下來,帶頭大哥將簾子一掀,迎麵和他四目對上。


    “謔,醒啦?倒醒得是時候,也省得我再費工夫。”


    “請吧,大少爺。”


    觀長河被他吆喝著走下車,嘴裏還不忘關懷,“楊老板幾時改行做山賊的,怎麽也不給我下個帖子,晚輩好送上份薄禮聊表心意……咦?”


    他站定腳,望見眼前一方灰舊的漢白玉享堂,神色稍有閃爍,“好氣派的一座墓,可惜看護得不佳,都落灰了。是楊老板你家的哪位祖宗?”


    帶頭大哥氣得跳腳:“放屁!別同我裝蒜,高陽皇室的王陵這些年裏讓你撈了不少好處吧?連拉車的馬都養得這般肥碩。”


    他咧嘴,笑出一口黃中帶黑的爛牙,“不必否認,你們觀家當年守王墓的事,我是知道的。”


    “高陽?”


    觀長河斂起輕慢之色,劍眉若有所思地微顰,目光愈發深沉地看著那陵寢,“……原來是前朝的墓麽……”


    “行了,在我麵前你不必做出如此模樣。”他把刀往肩頭一扛,圍著觀長河慢悠悠地打轉,“這地宮的入口你想必是比誰都清楚。放心,老夫也並非什麽十惡不赦之人,不會讓你難做,隻要你帶我們下地宮,棺材裏的東西咱們三七分,如何?”


    末了,還耐心地解釋,“我畢竟有一幫小弟要養,多拿你兩成不算過分吧。”


    觀長河聞言終於收回視線,一副很好說話的態度禮貌地笑道,“楊老板這筆賬算得不錯,有根有據,合情合理——但很遺憾,在下確實不知陵墓之事,更別說墓道和地宮的所在了。”


    “哼,那會子守墓的駐軍裏,麒麟軍可是占了多數。你身為觀林海的長子,又是觀家軍的半個首領,你會不知道?”


    帶頭大哥篤定他是在狡辯,刀刃橫上他脖頸。


    觀長河歎了口氣,本想扶額頭,然而雙手被綁著不太方便,便隻好聳聳肩。


    “我是真的不清楚,我的錢都是自己賺來的……”


    “短短幾年蜀中首富,你自己賺的?騙小孩兒呢!我怎麽賺不了那麽多!”


    觀長河:“……”


    為什麽會有這種臉黑怪世界的人?


    就在雙方爭持之際,樹叢間驀地竄出幾個身影,突兀地闖了進來,正好打破一場僵局。


    山林太深,觀亭月也是追得誤打誤撞,眼下乍然碰麵,兩邊皆是一愣。


    跟著的隻有江流一人,燕山身邊的親衛被留下盯那幾個兵痞去了。


    甫一看見不遠處厚重莊嚴的王陵享堂,他的眉眼便猝不及防地顯出些微怔忡。


    觀長河卻是表現得又吃驚又欣喜,“小月兒!”


    才邁了半步,帶頭大哥的斬/馬/刀就狠狠地一轉,大有將他脖子削一截下來的趨勢,“別動!”


    左右幾個兵痞十分會狗仗人勢,聞言飛快地提劍上前,亮著刃朝他幾人煞有介事的比劃。


    觀亭月終究還是投鼠忌器,況且又不知他身上是否帶傷,便隻能戳在原地幹著急,“哥。”


    “你沒事吧?”


    “我沒事兒。”對麵的觀長河隔空一笑,中氣十足,“好著呢,沒受傷,你怎麽找到這兒來了?”


    “說來話長。”她搖搖頭,“你沒事就好,嫂子很擔心你。”


    帶頭大哥在這番家常裏聽出半分端倪:“妹妹?”


    他突然九曲十八彎地“哦”了一聲,朝觀亭月上下打量,“原來你就是觀家的大小姐?”


    隨即眼色猥瑣地品評道:“果然和傳聞說的一樣,是個大美人。”


    他這話一出口,燕山的眉心便往下壓了壓,麵色半含不露地有點難看。


    和他同樣皺眉頭的,還有與刀刃臉貼臉的觀長河。


    “我美我的。”觀亭月抖了兩下適才被跑亂的袖擺,“關你什麽事?”


    帶頭大哥拽著刀柄咧嘴大笑,他麵黃肌瘦,額骨突出,像是營養不良的南極仙翁,醜得頗為天賦異稟。


    “不錯,這脾氣對我的胃口!”


    他大言不慚道,“正好又多一個觀家人,倒不必讓我費口舌撬你哥的嘴了,便請觀大小姐你來帶路吧。”


    “地宮裏的東西,我可以把自己的那份勻一成出來給你,你是若肯跟我呢……”他眼角笑得十分鄙陋,“就算五成也是使得的。”


    燕山聞之冷聲道,“拿死人的錢往自己臉上貼金。憑你,也配嗎?”


    他剛要上前卻被觀亭月搶先了,“如此說,我還該道聲謝謝?”


    “不敢不敢,能有幸得見觀林海的兩個後人,我才是撞大運了。想不到他活著的時候我沒資格一窺真容,如今死了,卻與他緣分不斷。”


    觀亭月生平最不喜聽人唱衰她家門,第二不喜的是聽人直呼觀林海的名字,很不巧,眼前這人兩項都中了。


    要換做平日,她是絕不會有耐性容忍別人在耳邊大放厥詞這麽久,但現在觀長河在對方手上,自己不得不有所顧忌。


    她隻能強行將怒火按捺下去,一邊說話一邊不露聲色地輕挪腳步。


    “你連我爹都沒見過,卻知道我哥的模樣?”


    帶頭大哥不以為意:“觀大少爺何其威風凜凜,名聲顯赫啊。早些年白□□的主將曾邀他到營中指點弟兄們一二,昔時我隻是個步兵小卒,遠遠兒地扒在牆上看了他幾眼。”


    觀亭月:“隻幾眼你就記住了?”


    “這種天之驕子自然必有過人之處,幾眼已經足夠。回想起來,若非當初麒麟營嫌我年紀太大不收我,沒準兒咱們還能成為一家人呢……慢著!”


    他未必有極好的身手,但對行將逼近的危險倒是十足的敏銳,眼光犀利地盯著觀亭月,惡狠狠地威脅,“等會兒——站那兒別動!”


    “觀大小姐,我知道你帶著一條很厲害的鋼結鞭,卷誰誰死。”帶頭大哥拖著觀長河往後移了些許,森冷地笑道,“我那幫不爭氣的手下對上你們,想必是沒多少勝算,我可不會自討苦吃。”


    “從現在起,你若是再進一步,我便在他身上開一道口子。”


    說完就往觀長河頸側拉了一刀。


    “等等——”觀亭月抬起手,此刻卻真的有些慌。對方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保不齊便要破罐子破摔。


    兩邊的兵痞看她有動作,立馬如臨大敵地把劍鋒往上遞,一副要慫不慫,要勇不勇的樣子。


    燕山見狀,側行一步擋在她前麵。


    空氣陡然間劍拔弩張。


    “好,我知道了。”觀亭月別無他法,依言退了退。


    “誒——這才對嘛。”


    帶頭大哥陰惻惻地彎起嘴角,而久未吭聲的觀長河反倒眉峰一蹙,像是發現了什麽,神色忽然冷峻起來。


    “亭月,你手怎麽了?”


    第39章 (修)讓我妹妹如此擔心,那……


    彼時熹微晨光堪堪自東方雲層中破出一縷極細的金線來, 從燕山的角度,正好能看見觀亭月掌心的傷情。


    之前夜色太深沉未能細觀,如今才發現她手上的狀況竟要比自己想象中嚴重得多, 火/藥滾燙的熱氣幾乎撕下一片皮肉, 到這會兒了,整個手心也仍舊是通紅的。


    觀亭月倒沒所謂, 甚至還捏了捏五指,燕山微微皺眉,幹瞧著都替她覺得疼。


    “一點小傷,不礙事。”


    “小傷?”觀長河問道, “怎麽傷的,誰傷的你?”


    帶頭大哥在旁不耐煩地打斷,“你們兄妹倆敘舊究竟要敘到什麽時候?我可還等著下去摸冥器的,或者你是想挨到日中再開口?”


    他刻意拖長嗓音, “我倒不介意陪你們多耗一陣, 可你哥哥已經兩日未盡米水,他撐不撐得住, 那就不好說了。”


    觀亭月無奈地望著他,“好吧。”


    “我長這麽大也沒下過墓, 實話說,是挺想陪你到地宮裏瞧一瞧的,但我的確不知道——”她攤手, “沒必要騙你, 高陽氏的陵寢,我不稀罕。至於我哥麽,他恐怕也未必清楚。”


    燕山在旁幫腔,語氣極盡刻薄:“觀長河倘若真是靠倒賣陪葬品發家, 這地方早就被他派人看護起來了,要麽搬空,要麽守衛森嚴,還有你什麽事兒?動腦子想想也該明白了。”


    帶頭大哥興許此前鮮少動腦子,此刻乍然一琢磨,登時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他扣著觀長河肩頸的手陡然收緊。


    “放你娘的屁,別想蒙我——觀家軍當年,兩萬兵馬一朝全滅,京城將軍府裏的那些女眷們連夜收拾細軟,連抄家的聖旨都沒趕上就已經被卷了個底兒朝天。如果不是用冥器,哪裏來的錢讓他東山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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