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兩人就形成了奇特的「室友」關係。


    一個星期,幾乎總有那麽二、三次,林夕海會忍不住升騰的欲火,主動摸到彭亦寒房間,彭亦寒也不拒絕,一味溫柔待他,讓他盡興而出。


    然而他卻一直拒絕他的進入,「守身如玉」,他也隻能苦笑,強自忍耐,或者是用他的手,或借用他的腿,胡亂解放罷了。


    意中人在懷,卻怎樣也抱不到,若說這種感覺不悲慘是假的,但彭亦寒總能以自己敦厚溫柔的個性,自我開解。


    有時,彭亦寒半夜醒來,看到林夕海枕在他胸口,靜靜熱睡的臉龐,像個大孩子一樣毫不設防,滿滿的幸福感霎時充盈胸懷,那時,他就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如果他能接受他,該有多好!


    隻要他願意接受他,放棄自己的苛刻而完美的「擇偶條件」,那麽這一生,他都會好好照顧他,好好愛他,不讓他受一點委屈,用盡自己全部的溫,柔,每一天,都會讓他幸福得像在……


    他為什麽非要找「那個人」不可?為什麽就不能好好看看身邊的人?


    然而,凝視著他的臉,他終究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如果他不是這麽其貌不揚,如果他不是那麽木訥沉合,如果他的腿沒有問題,如果他是個可以和他匹配的男人,那麽,他們之間的故事,一開始就不會以這種方式書寫。


    願望固然美好,然而現實就是現實。


    他無法阻止他去尋找幸福,尋找他等了二十六年的「那個人」。


    每個人心裏,都有「那個人」的存在。


    有些人很幸運,一開始就遇到了,從此白頭偕老,成為人人羨慕的神話,有些人,在歲月的長河中尋尋覓覓,經曆無數風雨磨合,最終才釀成正果,也頗讓人欣慰感慨,然而,更多的人,一生都沒有這樣的對象,就隻能隨便找個人,打發寂寞,終了,換得無盡的心靈空洞。


    他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麽,他尊重他追求的東西。


    他不是給不起,隻是就算給了,也不可能讓他幸福,那麽,又何必作癩始蟆狀呢?


    天鵝的伴侶,終究還是天鵝。


    ※※※


    門鈴響個不停,彭亦寒擦了擦手,匆匆從廚房忙出來。


    一開門,就對上戴安妮燦爛的笑臉。身後站著林夕海。


    「哈羅,小彭,我又來蹭飯了。」


    戴安妮朝他笑嘻嘻地打招呼。


    「要收錢的啊,一次一百。」


    林夕海在後麵叫著。


    「好你個死小海,你都不知道蹭老娘幾頓飯了,偶爾到你家一次,居然還要收錢。」


    戴安妮一把揪住林夕海的耳朵,後者被她的力道揪得連連求饒。


    「都進來吧,萊已經煮得差不多了。」


    彭亦寒笑道。


    一跨進客廳,就看到室內井井有條,打掃得窗明幾淨、一塵不染,戴安妮不禁噴噴稱奇。


    「好幹淨哦,小彭都是你在打掃的嗎?」


    「基本上每兩天小掃一次,周末的話就更仔細一點。」


    「好能幹,很少有男生這麽愛整潔的,小海,你真是賺到了。」


    戴安妮斜睨著林夕海。


    「什麽,我也有幫忙啊。」


    林夕海不服氣地叫,瞧她看他的眼神,好象他是隻隻會吃睡的大懶蟲。


    「你?才怪,要是你會這麽勤快,太陽都會從西邊出來。


    戴安妮哼了一聲,轉過頭問彭亦寒,小彭,要不要幫忙洗菜什麽的?」


    「不用不用,你們先坐著看電視,喝口水,菜馬上就好。」


    彭亦寒連忙道。


    「別管他,他自己會搞定的,我們等著吃就行了。」


    林夕海拉著戴安妮坐下。


    「小海,你真是狗屎運啊,我也要和小彭一起住。」


    戴安妮叫道。


    「不行,他是我的!」


    林夕海的臉上頓時三道黑線。


    「哦……你的?」


    戴安妮眼睛一亮,抓住他的語病,盯著他奸笑,「什麽意思?難道你們已經有了奸情?」


    「沒有的事!」


    林夕海作賊心虛,被她一語道中心事,臉上不住有點發紅,但他隨即鎮定下來,「他是我大廚,要是借給你,我怎麽活?」


    戴安妮倒也不疑他,隻是瞪了他一眼,「什麽大廚,依我看,小彭就像史上最可憐的任勞任怨被人操得死去活來的苦命男傭,攤上你這個好吃懶做任性霸道的主人,唉,他真是倒了八輩子楣。」


    「死女人,你到底還是不是我朋友?」


    林夕海笑著罵她。


    打鬧間,彭亦寒已經手腳麻利地把菜一盤盤往上端,香氣四溢,色澤誘人,再加上他煲的遠近聞名的清湯,吃的戴安妮和林夕海兩人口水直流,讚不絕口。


    飯後還有甜點,就是彭亦寒自創的木瓜燕窩!


    做法很簡單,就木瓜洗幹淨,底部切平,可以平放在桌麵上,將木瓜肉剜出少許,加入燕窩,當然燕窩要在前一晚放入冰箱中備用,再加入溫水,小火燉一小時,燉完再加冰糖蓋上熬一陣,然後,一鍋清涼滋補的木瓜燕窩就出爐了。


    「好好吃喔。」


    戴安妮嚐了一口,頓時露出驚訝的表情。


    「喜歡就好。」


    彭亦寒寬厚的笑著。


    「小海,和小彭住在一起,你真是有福了。」


    戴安妮羨慕極了。


    「是啊,以後要是我交了男友,就讓彭亦寒來當我們的大廚。」


    林夕海笑道,這句話脫口而出。


    彭亦寒頓時停下手中的銀勺,靜靜看著他。


    林夕海根本沒察覺自己剛才說了什麽,笑得毫無心機,一片天真爛漫的直白,卻比有心機的暗諷更加傷人。


    那一刻,彭亦寒覺得心裏發苦,苦不堪言。


    「好啊……」


    他勉強笑了笑。


    察覺氣氛有異,戴安妮不禁拾起頭,狐疑地看看這個,再瞄瞄那個,「你們怎麽了?」


    「沒事。」


    彭亦寒淡淡一笑。


    沒事。


    隻是他和他,沒有未來。


    酒足飯飽,林夕海和戴安妮兩人坐在公寓的陽台上,觀賞遠處的海景。


    這是知名的海灣,港口泊著不少私人遊艇,明明滅滅,零星的燈火,自海麵蔓延開去,宛若繁浩的銀河,美不勝收。


    「好美啊……」


    藏安妮讚歎道,「雖然我老家也在海邊,照說海景應該看慣了,但每次看,還會覺得很漂亮。」


    「嗯,是的,百看不厭。」


    林夕海笑道。


    戴安妮轉過頭,客廳中,彭亦寒和往常一樣,一聲不吭地在廚房清洗吃剩的碗筷,寬闊的背影,此刻看上去竟有幾分寂寥。


    「喂,小海……」


    戴安妮叫他。


    「怎麽了?」


    「剛才你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


    「哪裏有過份?」


    林夕海茫然地看著她。


    有時候,不知道自己傷人的傷人,比蓄意傷人的傷人,更傷人十倍。


    「就是剛才啊,你說如果自己交了男朋友,就讓小彭來當大廚,難道還不夠過份?」


    林夕海一怔,這才明白過來,笑道:「他不會介意的。」


    「你怎麽知道他不介意?我覺得他好象有心事。」


    戴安妮忍不住在內心歎息,準喜歡上像林夕海這樣的人,誰就注定了要備受折磨。


    「因為他也知道,我和他根本沒可能,就算他喜歡上我,我也不可能響應他。」


    林夕海不以為意地聳聳肩。


    「這世上沒有絕對的事,『不可能』也會變成『可能』。現在就把話說這麽滿,當心今後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林夕海像個孩子一樣笑了,「也許你說得有道理,但是我和他?饒了我吧……」


    「為什麽?」


    戴安妮有點無法理解,「你和他住在一起也有一段時間了,小彭是個怎樣的兒你現在應該比誰都清楚。這麽好的男人,錯過他,難道你不覺得可惜?」


    「彭亦寒的確是個好男人,但天下好男人多得是,難道就是因為他『好』,所以我就必須喜歡他?」


    沒錯,彭亦寒是個好男人,他比誰都知道這一點。


    他喜歡他的「好」,但是,也僅止於此。


    他在他心中的地位,是不可或缺的廚師、傭人、忠心的看家狗,隨時可以發泄情欲的「炮友」,除此之外,就再無其它。


    這個男人長相平凡,品味不佳,沒有絲毫生活情趣,為人又不夠風趣幽默,作為室友和男傭是可以,但是作為戀愛對象,絕對不行!


    「小海,我隻是不希望你以後後悔。」


    戴安妮認真地看著他。


    林夕海有點不耐煩了,到底怎麽回事,每個人都跑過來,對他耳提麵命、喋喋不體,好象他不和彭亦寒在一起,就是罪大惡極。


    「安妮,你知道我是有條件的,你要我怎麽接受他?他收入一般,長相一般,腿還是跛的,這樣的男人,有哪點配得上我?你叫我怎麽帶得出場,怎麽拿得出手給別人看?如果我和他在一起,別人會怎久想,我的親友又會怎麽想?好,退一萬步而言,就算我想要和他在一起,但整天對著一顆醜馬鈴薯,我又怎麽可能吃得下飯……」


    「小海!」


    戴安妮皺眉,他這副毒牙,越說越過分了。


    「就算這世上隻有他一個男人,我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這麽說,你死心了吧,下次不要再來煩我了。」


    林夕海笑道。


    「小海!」


    戴安妮拚命朝他使眼色……


    林夕海忍不住回頭,笑容頓時僵住。


    彭亦寒就站在他身後。


    一沉默無聲,靜靜看著他。


    被他那雙淡然溫靜的眼眸一凝視,林夕海登時心頭狂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給你們泡的咖啡。」


    彭亦寒把咖啡放到玻璃桌麵上,仍是淡模的,沒有什麽表情,像是什麽都沒聽到一樣,「你們繼續聊。」


    「謝謝。」


    林夕海接過咖啡,覺得訕訕的,好沒大忌思。


    等他走遠後,戴安妮對壓低聲音道:「他是不是全聽到了?小海,這下你慘了。」


    「沒關係,他不會生氣的。」


    林夕海一臉篤定地說,喝了口香噴噴的咖啡,但內心卻湧上—絲不安。


    「看來你是吃定他了。」


    戴安妮歎了一口氣。


    「我又沒有強迫他一定要在我身邊。」


    林夕海看了她一眼,恢複了自信滿滿的笑容。


    ※※※


    戴安妮走後,林夕海本想回房休息,但一看到彭亦寒的房間,瞬間改變了主意,敲了敲門。門是虛掩著的,傳來男人的聲音,「進來。」


    林夕海推進去,訕訕道:「呃……安妮走了……」


    「我知道。」


    彭亦寒從單人沙發中抬起臉,把書放到一旁,靜靜看著他,「有事嗎?」


    「沒什麽。」


    林夕海窺視著男人的臉色,剛才他的確有些過份,他不會真的生氣了吧。


    「你也知道,我有時候說話很毒。」


    高傲的自尊,讓他拉不下臉來道歉,這句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我知道。」


    彭亦寒揉了揉額頭,苦笑道:「還存什麽事嗎?沒事的話,我想先休息了。」


    林夕海走到他麵前,低聲道:「明天是星期六。」


    彭亦寒無動於衷地看著他,「是嗎?」


    「是啊,我們都不用上班……」林夕海心裏暗暗著急,平時隻要他走入他的房間,不用多話,他就像他肚子裏的蛔蟲一樣,知道他想要什麽,可現在卻呆得像塊木頭。


    沒辦法,他隻能伸出手,搭上男人的肩頭,以濕潤的眼神看著他,「你……不想要嗎?」臉紅的要命,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


    氛有點不妙,男人平靜的表情,陰藏著一種說不出的凝重感,雖然他不是真的想要,但如果能像往常一樣,擁抱接吻、互相安撫的話,這些讓他渾身不舒服的異狀,應該能馬上消失吧。誰知彭亦寒卻一縮肩膀,躲開了他的手,「今天我有點累了,你也早點去休息吧。


    林夕海整個人呆住,血色在瞬間褪去。


    他在拒絕他?


    「你真的不要?」


    無法置信,他再次問了他一句。


    彭亦寒靜靜看著他,眼神中充滿了他無法理解的疲倦,然後,淡淡地再次重複,「我累了。」


    知道他是認真地在拒絕他,林夕海再次滿臉漲紅。不是害羞,而是因為惱怒。


    他拒絕他?


    他居然敢拒絕他!


    二話不說,林夕海一且即掉頭往外走,到門口時,忽又聽到男人聲音,「我們以後再也不要這樣了。」


    林夕海倏地轉身,盯著他,「再也不要怎樣?」


    彭亦寒看著他,「尋常室友,不會抱在一起互相安慰,你曾經和我約法三章,不許摻雜任何私人感情,我一直嚴格遵守著,希望你也一樣。」


    什麽?


    因為實在太可笑,林夕海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在說什麽?我怎麽可能會對你有私人感情?」


    「那麽,就不要再到我的房間裏來。」


    彭亦寒直直看著他,那目光,仿佛一柄利劍,一下子就穿透了他的心。狼狽不堪……


    第一次,林夕海在這個男人麵前,有種衣不一敝體的感覺。


    「不來就不來,誰稀罕啊,當初可是你自己說要幫我的,又不是我對你有什麽特殊感情。放心吧,這輩子我都不可能對你有什麽私人的感情,這點不用你操心!」


    被戳中痛處,林夕海開始口不擇言。


    「我知道。」


    彭亦寒淡淡地說。


    這一點,他已經重複很多次,所以,他比誰都明白。


    「知道就好,那你以後也不要再用那種惡心巴拉的目光看我,好象要一口把我吞進去似的。」


    自己真的是以這種目光看他?在他眼中的自己,難道一直都是如此的形象?彭亦寒緩緩閉了一下眼睛,忍住胸口尖銳的痛楚,低聲道:「以後不會了。」


    「這樣最好。」


    林夕海怒氣衝衝,走出去,猛地甩上門,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餘音震蕩中,彭亦寒緩緩跌坐到沙發上。


    從—開始,他就知道,林夕梅是怎麽看他的,但心裏明白,和親耳聽到,完全是兩回事。再加上最近一段日子,他和他實在太親密了,所以也就漸漸忘了當初他對他的評價,然而剛才聽到那些傷人的話,仿佛當頭棒喝,又把當時不堪的記憶,全部重新喚醒了。


    是因為和他走得太近了?


    以至於自己忍不住妄想,忍不住想要瘴始蟆吃天鵝肉,卻不料,這副醜態早被他收入眼底!和他走得愈近,心裏的傷就愈深一分,他雖然善於忍耐痛苦,但,終於是有極限的。


    似乎,快到極限了。


    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一切都沒發生過。他和他還可以做回單純的室友。


    緩緩以手覆住臉龐,彭亦寒渾渾呼吸,借此緩減胸口尖銳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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