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含淚指著床上的兒子。


    “淮兒傷成這樣,我們做爹娘的卻問都不能去楚家問一聲,就這麽吃個啞巴虧?”


    “那還不是怪他自己!”


    康士卓雖也心疼兒子,但心裏免不了也有些怒氣。


    “我千叮萬囑讓他隻管吃喝玩樂就好,不要惹出別的事。他倒好,明知陛下近來對我步步緊逼,一直在尋我的錯處,還去招惹楚子昭!”


    “那楚子昭就是陛下養的一條狗!別人見了他都恨不能躲著走,他到主動上前去招惹!”


    康淮躺在床上,傷處疼得厲害,見父親動怒,更覺委屈。


    “我沒想惹事,隻是那狐狸難得一見,我和季明他們幾個追了許久,若是就這麽輕易放手,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怕了楚子昭!”


    “我自己丟了麵子倒無所謂,但不能墮了咱們康家的顏麵啊!”


    康士卓見他不僅不思悔改,還敢爭辯,越發惱火。


    “一隻狐狸能丟了我們康家什麽顏麵?打獵本就是誰先打到了就是誰的,何時變成了誰先看見就是誰的?你就算強把那狐狸要來了,我康家難道就臉上有光了嗎?”


    “自己沒那個本事還爭強好勝非要出頭,到頭來被人欺負了,就說是為了家裏?你少打著家裏的旗號在外行事我就謝天謝地了!”


    趙氏見他真對康淮生了氣,忙給兒子使了個眼色讓他別再開口,自己則在旁勸道:“淮兒這也是為了盡孝,想給我做個手籠,你就少說他兩句吧。”


    康士卓勉強壓下幾分怒火,但語氣仍舊很是不悅。


    “一隻狐狸罷了,沒了就沒了,想要什麽好料子回頭再去尋不行嗎?非要從楚子昭手上搶!那楚子昭是好相與的嗎?”


    “話也不能這麽說,”趙氏道,“下人的話你也聽了,淮兒其實沒有非要跟楚將軍較勁,是那蘇氏女不講理,羞辱淮兒,這才把事情鬧成這樣。”


    “楚將軍是朝廷命官,你有所顧慮不肯去找他也就罷了,那蘇氏女那裏我總可以去找找吧?”


    “她羞辱淮兒在先,縱犬傷人在後,還抽了我們淮兒一鞭子,我這個當娘的總能跟她理論理論吧?”


    康士卓皺著眉頭,對此確實感到很不高興。


    蘇錦瑤再怎麽受楚毅寵愛,說到底也是個女人。


    他的兒子若是因為招惹了楚毅被楚毅打了,他咬牙認了說是一場誤會也就罷了。


    可他被一個女人打了,康家若還當什麽都沒發生,那也未免太丟臉了!


    康泉一直在旁聽著,見他態度有所鬆動,忙道:“爹,蘇大小姐與楚將軍乃是一體,陛下又向來偏袒楚將軍,此事還是從長計議為好。”


    趙氏蹙眉:“泉兒,你這話說的,蘇氏女如今還未與楚將軍成婚咱們就要對她如此忍讓,那等她以後真嫁給了楚將軍,我見了她是不是還得先給她行禮啊?”


    康泉無奈,道:“娘,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蘇大小姐她不是一般女子,當年蘇大人不過官任四品的時候,她就能憑借著自己的才學和丘先生的護持在京城橫行霸道肆無忌憚。如今有楚將軍在背後撐腰,她又豈是好招惹的?”


    當初他屬意蘇錦瑤,想娶她為妻,人人都以為他和旁人一樣是看中了她的相貌和才學,但他自己很清楚,他看重的是她看似張狂但善於審時度勢的頭腦。


    若論才學,他如今的妻子周姵妍也不差,但有才學不等於就有腦子。比如周姵妍,琴棋書畫樣樣不差,若論經史也能談吐不凡,但論起為人處世,她卻完全比不上蘇錦瑤。


    蘇錦瑤出身不高,卻十幾歲就能在京城如魚得水,成為眾人追捧的對象,除了相貌和才學之外,自是有她自己的獨到之處的。


    康泉擔心父親因她是個女子就輕視她,回頭在她手裏吃了虧。


    “那你說這件事要怎麽辦?”


    趙氏不甚高興地道。


    康泉對康士卓道:“兒子愚見,認為爹近日最好稱病在家,不去上朝。隻要您不理會,楚將軍就算參您再多又有何用?”


    “季明他們雖然不能作證說四弟沒有拔刀,但也肯定不會幫著楚將軍作證說四弟真的對他行凶,最多隻能證明他當時確實把刀拔出來了而已。”


    “隻要咱們咬死他拔刀隻是想打狗,而不是針對楚將軍,楚將軍又能怎麽樣呢?陛下總不能因他幾句話,就真的認定四弟謀害朝廷命官吧?”


    光天化日之下,當著眾人的麵行刺朝廷命官,這說法本就可笑。隻要他們不上當,不理會,楚毅就拿他們沒辦法。


    “你這意思,不就是躲著他們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嗎?那你弟弟就這麽白白被打了?”


    趙氏認為康泉這辦法根本就不是辦法,氣的橫眉倒豎。


    “娘,這不是躲著,這叫暫避鋒芒。”


    “四弟為何拔刀必然是沒有定論的,但楚將軍他們先動手傷人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不管怎麽說,先動手就是他們不對。時間長了,他們無憑無據地揪著這件事不放就是咄咄逼人,我們被打之後礙於對方身份權勢隱忍不發,大家隻會同情我們,認為對方仗勢欺人。”


    “到時我們不費一兵一卒,連話都不用多說幾句,就能占了上風。”


    趙氏皺著眉,仍是很不甘心,但康士卓顯然是聽進去了。


    他思量片刻,對趙氏道:“你先別去茗芳苑,等我想想再說。”


    可還沒等他想好,一個下人便匆匆跑了過來,說是周姵妍回來了,鬧著要找康泉。


    康泉蹙眉:“沒見我這裏有正事嗎?讓她先等著。”


    那下人苦著臉道:“奴婢說了,可大少夫人鬧得厲害,根本不聽,還要來這邊找您,我們都快攔不住了。”


    康士卓聞言麵色一沉:“她又發什麽瘋?”


    這個兒媳婦剛進家門的時候他還算滿意,但時間長了發現她根本不似往常在他們麵前表現出的那麽乖巧,時常使性子跟康泉吵架,動不動便摔碟子摔碗,鬧得家裏雞飛狗跳。


    若非因為她是周家的女兒,康士卓都想讓兒子休妻另娶了。


    下人覷著他的臉色,低聲道:“大少夫人從外麵回來,聽到外麵的傳言,說……說……”


    “說什麽?”


    見她支支吾吾半晌說不清楚,康士卓不耐煩地斥道。


    下人一個哆嗦,硬著頭皮轉述:“說今日四少爺在歸元山上硬要搶蘇大小姐獵的銀狐,蘇大小姐不給,爭搶之下不小心傷了四少爺。”


    “蘇大小姐怕咱們府上追究,不敢回京,但這……這……純屬多慮,因為大少爺是個情種,年少時就喜歡蘇大小姐,還曾給蘇大小姐作過情詩,但蘇大小姐根本看不上他,寧可與家奴在一起也不與他在一起。”


    “還說大少爺是因為蘇大小姐被趕出京城之後實在無法,才退而求其次娶了少夫人,但心裏其實一直沒有忘記過蘇大小姐,前些日子還因蘇大小姐與少夫人吵了一架。”


    “有大少爺從中斡旋,老爺和四少爺一定不會怪罪蘇大小姐的。”


    下人低著頭一口氣把這些話說完,在她停下之後房中有幾息的工夫安靜無聲。


    但這安靜很快被打破,趙氏氣紅了眼,聲音尖利地道:“這姓蘇的賤婦!我定要去撕爛她的嘴!”


    可才邁出兩步,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趙氏看向拉著自己胳膊的康泉,氣道:“怎麽?你還真想幫那賤婦說話不成?”


    康泉麵色發白,喃喃道:“我們上當了。”


    “什麽?”


    “蘇大小姐在河邊不是釣魚,她是在釣我們。”


    他說著轉頭看向躺在床上的康淮。


    “那狐狸本就是蘇大小姐的,四弟……是被故意引過去的。”


    今日跟著康淮去歸元山的都是康家的附庸,這些人就算不敢站出來幫忙作證,也不會在情勢不明的時候對康家落井下石。


    他們不敢得罪楚毅,也同樣不敢得罪康家,自然也就不會主動說出康淮被蘇錦瑤打了的事,更不會態度這麽偏頗,言語間無不在踩著康家。


    何況康淮這才回府多久?就算真有人管不住嘴說了出來,也不可能這麽快就傳開。


    除非……是有人故意為之。


    “當真是欺人太甚!”


    康士卓將手中茶盞狠狠撂到桌上。


    “他們這是逼我露麵,定要在朝堂上當麵與我對峙!”


    流言在外,康家若是避其鋒芒,不予理睬,那就等於是承認康淮被一個女人打了,而且他們還不準備追究。


    尋常百姓不了解內情,或許真會當做是一樁風流韻事。但官宦之家隻會認為康家這是怕了楚毅和蘇錦瑤,不敢追究。


    無論是哪一種,對他們康家而言都是羞辱和打壓。


    他們之前本想以不變應萬變,但現在這條路顯然行不通了。


    擺在他們麵前的隻有兩個選擇,要麽從此顏麵掃地,在京城再也抬不起頭來,失去跟隨著他們的那些附庸。


    要麽到朝堂上和楚毅一爭長短,論個是非黑白。


    前者已是死路一條,後者或可一搏。


    但……真的能搏出出路嗎?


    康泉擔憂地看著父親,知道此時再想勸他隱忍已是不可能了。


    他隻能切切叮囑,讓父親明日言語上定要小心,切勿中了對方的激將法,說出什麽不當之言。


    這件事隻要他們仔細些,不落了不該落的把柄,還是能有轉圜的餘地的。


    隻要父親不上當,忍住一時激憤,隻要……他能忍住。


    …………………………


    翌日,楚毅果然如自己所說那般,在朝堂上參了康士卓一本,理由就是康家四子對朝廷命官行凶。


    因為昨日的流言,許多人都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但大部分人都不在場,不知道當時的具體情況,所以起初除了楚康二人,沒什麽其他人隨意插嘴。


    楚煊坐在龍椅上,擺出一副和事佬的樣子。


    “楚卿是不是記錯了?光天化日之下,康四公子怎會對你拔刀呢?他就算真對你有所不滿,應該……也不至於如此大膽吧?”


    這話看似維護康家,字裏行間卻肯定了康四對楚毅不滿,主動惹事的意思。


    康士卓皺眉,正想辯解兩句,卻聽楚毅先開了口。


    “有些人就是狗膽包天,仗著自己有些家世背景,就什麽都敢做!”


    這話實在難聽,康士卓雖盡量克製著不讓自己當眾失態,但臉色還是不可避免的越來越難看。


    他轉頭想斥責楚毅兩句,可還不等他發作,楚煊便皺著眉頭不悅道:“說誰是狗?”


    楚毅毫不辯駁,立刻認錯:“臣失言,臣知錯。”


    說完還對康士卓拱了拱手,一本正經地道:“抱歉,康大人,我隻是打個比方,並沒有說你兒子是狗的意思。”


    康士卓臉色鐵青,要不是臨出門前康泉還不放心地一再叮囑過他不要上了楚毅的當,這會兒怕就要跳起來指著楚毅的鼻子罵了。


    他咬著牙恨聲道:“楚將軍倒也不必這般陰陽怪氣地指責我兒。他雖有錯,但也隻是錯在不該一時衝動,為了給母親盡孝而找你們討要那隻狐狸,和你們發生了些爭執。”


    “他有錯的地方我們康家自會認,但沒錯的地方,你也休想硬扣到我康家頭上!”


    楚毅嗤笑一聲:“我哪裏陰陽怪氣?你兒子當眾對我行凶,我這是理直氣壯的指責他,還用得著陰陽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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