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畢,顧承禮說話算話,鍋碗瓢盆刷幹淨就去收拾魚。


    閑著沒事幹的沈如意拎著板凳過去,前麵多出個顧小牛:“跑這麽快幹嘛去?”


    “我渴了啊。”顧小牛說的理所當然,抱著壓水井出水口就喝。


    顧承禮愣住。


    “還愣著幹什麽?別壓了,趕緊把他拉過來。”沈如意忙說。


    顧承禮陡然清醒,拽過小孩:“渴了也不能喝井水。”


    “開水熱。”小孩抹一把嘴,掙開他的手就往屋裏跑。


    沈如意連忙放下板凳:“顧小牛,給我站住。”


    “幹啥?”小孩扭頭問。


    沈如意噎了一下,“暖瓶沒水?”


    小孩點頭:“有啊。可是太熱,等水涼了,我就要渴死了。”


    “你——”沈如意張了張口,咬牙道:“我現在就去給你倒水,倒一瓢,再敢喝井水,我揍得你屁股開花。”


    小孩哼一聲,衝她扭扭屁股,“才不會開花。”


    “你給我等著。”沈如意點一下他的額頭,把兩個搪瓷缸子倒滿,看到二兒子和三兒子,“不準跟他學,否則我揍你們。”


    顧小貓使勁搖頭,“不學。娘,我想吃糖。”


    沈如意給他拿兩個,小孩還給沈如意一個,把一顆糖咬三半,給哥哥一點,往弟弟嘴裏塞一點。


    沈如意一看糖上全是口水,心裏的那點怒氣頓時隻剩無語,“你們倒是不嫌棄彼此。”


    “嫌棄啥呀?”顧小貓好奇地問。


    沈如意道:“沒什麽。在屋裏別亂跑,我跟你爹說點事。”


    “什麽事?”顧承禮一邊給魚開膛破肚一邊問。


    沈如意扭頭往北看一眼:“我瞧著咱家的平房是澆築頂,沒看錯吧?”


    “沒有。”顧承禮看向她:“擔心漏水?”


    “漏水倒不擔心,大不了在上麵鋪一層瓦。真是澆築頂,我想在上麵種菜。”


    顧承禮皺眉,“這邊風大,即便不是台風,也能把菜連根拔起。”


    這一點沈如意想到了:“種些小青菜,還有貼著地爬的南瓜或冬瓜。”


    “南瓜可以。”


    門“吱呀”一聲,進來一位四十來歲的女子,女人皮膚黝黑,一米六三的樣子,眼睛不大,圓圓的臉,看起來很好相處的模樣。


    沈如意轉向顧承禮,這人誰呀,進來怎麽也不敲門。


    顧承禮道:“嫂子來了。”隨即說,“這是我愛人沈如意,你喊她小沈或如意都行。如意,這位就是老吳的愛人。”


    女人不是旁人,正是早上幫顧承禮買菜的楊紅梅:“小沈,我叫楊紅梅,你喊我嫂子或老楊都行。”走到跟前,一看顧承禮在收拾魚,眼中閃過些許意外,“小顧殺魚?”


    沈如意想問殺魚怎麽了。一想這裏是部隊,軍人在外保家衛國,軍屬在後操持家務,連忙解釋,“他說我太瘦,怕我累出病來,過些日子吃胖點再讓我做。”


    顧承禮不禁說:“家裏的很多事我都不懂,也隻能幫她洗洗菜。”


    “還是小顧會疼人。”楊紅梅不想承認,也有些心酸羨慕,“這是你們要的東西。”


    沈如意看過去:“是菜籽吧?剛剛顧承禮還跟我說你特厲害,家裏什麽樣的菜籽都有。”


    “又不是什麽精貴的東西。”楊紅梅說著把東西遞過去。


    沈如意注意到她的手指粗糙,一看就是幹慣了農活,估計這些菜籽是她自己種出來的:“謝謝嫂子,回頭種出來,我再——”


    “不用,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是客氣。”楊紅梅打斷她的話,“家裏還有。要是不夠,直接去找我。”指著西邊,“咱們兩家就隔一家,你在門口喊一聲,我就出來了。”


    沈如意不知道這裏的軍屬都是這麽熱心腸,還是獨獨她如此,但也沒把人家的好意當成理所應該,把板凳遞給她,“嫂子歇會兒。”


    “不歇了,家裏的鍋碗瓢盆還沒刷。”楊紅梅擺擺手,“聽你說要在樓頂上種菜,高過四周圍牆的東西都不能種,其他的都能種。”


    沈如意笑著說:“謝謝嫂子提醒。”


    楊紅梅見過不少知識分子,像沈如意這麽張嘴閉嘴道謝的還是頭一個,頓時有些不自在,她不過送一點菜籽,搞得像是給顧家送了一車菜似的。


    楊紅梅道:“謝啥啊。這事我不講,小顧也知道。小顧,想好去哪兒弄土了沒?”


    “還沒來得及想。”顧承禮是真不願看到沈如意這麽忙。


    楊紅梅指著西邊,“去山邊拉一車,也把你們院裏墊高點。”


    沈如意看一下被顧承禮收拾的非常平坦的院子,“還要墊土?”


    楊紅梅點頭,“要的。你們院裏比外麵低,趕明兒大雨,水都得往你們院裏流。”


    沈如意上輩子去過農村,也是去郊區的農家樂玩兒,還真不知道這些,不禁看向顧承禮。


    顧承禮抬頭看一眼天,“天晴十來天了,過幾天該下雨了。周末休息我就去拉土。”


    “我叫老吳給你搭把手。”楊紅梅一邊說一邊往外走。


    沈如意連忙跟上去。


    楊紅梅越發不好意思,“留步,弟妹,不用這麽客氣。”


    沈如意覺得禮多人不怪:“應該的。”舉起手裏的東西。


    楊紅梅笑笑,衝她揮揮手,到家見吳政委還在,就忍不住感慨,“小顧這個媳婦真不錯。”


    “老顧看上的人錯不了。”吳政務夾著煙,老神在在地說。


    楊紅梅最見不得他裝深沉,“當初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當初我又不知道她是黑是白。”


    楊紅梅一聽這話,小聲問:“小顧都跟你說什麽了?也說給我聽聽。”


    吳政委很是嫌棄的瞥她一眼,“沒你不想知道的。”


    “嗬!”楊紅梅氣笑了,“不說是不是?我現在就去告訴小沈,你說她——”


    吳政委連忙拉住她,“我說,我說。老顧什麽也沒說,我看出來的。”


    楊紅梅沒聽明白。


    吳政委又很嫌棄的看她一眼,“沒發現?老顧比早些天年輕了三歲不止,走路都帶風。”


    顧承禮跟楊紅梅太熟,楊紅梅來的時候顧承禮就沒起來招呼:“我這幾天又沒見過他走路。”


    “早上跟他一起買菜的人不是你?”吳政委瞥她一眼。


    楊紅梅恍然大悟:“我還說小顧看起來特高興。現在想想哪是高興,分明是,是什麽風——”


    “春風得意。還什麽風?”吳政委越發嫌棄,“真笨,這麽簡單的成語都不知道。”


    楊紅梅噎了一下,“你知道?你知道連一二三四五的詩都不會背。”


    吳政委頓時氣得臉紅脖子粗。


    這事說起來還跟顧承禮有關,有一年春節,一群單身漢在吳政委這個有家有院的人家裏過年,部隊又不能打牌賭博,閑著太無聊,有人就讓顧承禮給他們講故事。


    講真講著不知怎麽扯到詩詞上麵,吳政委一臉嫌棄地說那玩意繞口燒腦,讓顧承禮講別的。


    顧承禮表示也有不繞口的。


    有人就讓顧承禮說說。


    顧承禮就把古代詩人邵雍的《山村詠懷》說給他們聽。


    吳政委一聽,“一去二三裏,煙村四五家。”就覺得是顧承禮胡謅的。接著又聽他說,“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越發確定顧承禮糊弄他。


    早幾年大學裏亂,這邊的部隊離學校近,顧承禮帶兵去維持秩序的時候撿到幾本古詩詞,當時就去辦公室翻出一本,證明他的清白。


    此事不但惹得在場的人大笑不止,還被楊紅梅傳出去,結果就傳到領導耳朵裏。為此部隊特意辦一期幹部文化學習班,主講老師就是顧承禮。


    傷疤再次被解開,吳政委惱羞成怒,“你個老娘們懂個屁。”


    “我啥也不懂。”楊紅梅也是個厲害的,她要是不厲害,在老家的那些年也撐不下去,“你懂,中午飯你做!”


    俗話說:打蛇打七寸。


    吳政委的七寸就是不會做飯,又餓不得。因早些年餓怕了,一頓不吃飽都覺得心慌,“我做飯要你個老娘們做啥。”


    楊紅梅:“你要我個老娘們,就是給你做飯的?”扯掉圍裙,“老娘們不伺候了!”朝吳政委臉上一甩,下意識去廚房刷碗,轉過身猛地停下,隨即往外走。


    “幹啥去?”吳政委下意識問。


    楊紅梅理也不理,悶頭往外走。


    出了大門,楊紅梅卻不知該往何處去。


    年輕的媳婦,楊紅梅跟人家沒話聊,跟她年齡差不多的,要麽有工作,要麽在家帶孫子孫女。


    楊紅梅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不想再幫人帶孩子,猶豫片刻,歎了口氣。


    “咋不走了?在這兒幹啥呢?”


    吳政委的聲音傳出來。


    楊紅梅轉過身,看到他穿戴齊整,打算去部隊,“想幹啥幹啥,反正不做飯。”


    吳政委哼笑一聲,慢悠悠往軍營去。移到顧家門口,看到顧承禮,停下來,“老顧,還不走?”


    “這就來。”顧承禮趿拉著鞋,拎著軍裝出來。


    楊紅梅眼中一亮,掉頭回屋。


    吳政委的餘光看到這一幕,輕笑一聲,你不是離家出走,有能耐走啊。


    楊紅梅把麵引子一掰為二,鎖上大門往四周看了看,空無一人,她家和顧家中間的鄒副師長家也沒人,頓時放心下來,大搖大擺去顧家。


    沈如意聽到開門聲,不禁問:“你怎麽又回——咦,嫂子?”


    “這個東西忘了。”楊紅梅把老麵遞給她,“會和發麵吧?”


    白麵太精貴,沈如意一點不敢糟蹋:“不是很熟練。”


    “我教你。”楊紅梅道。


    沈如意不禁問:“你家收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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