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濃的烏雲籠罩在拉爾薩城的上空,仿佛隨時將會迎來一場大暴雨。


    拉爾薩鄰郊的河畔,密林中。


    密林深處有一塊空地,這空地寸草不生,地麵是一塊青灰色的山崗石。


    此時,已經有兩個老人坐在空地的東、西角,兩個人盤膝而坐,麵前都擺放著各自的武器,東邊老者的麵前擺放的是一把劍,西邊老者擺放的是兩把刀,長刀大概一米五,短刀不足一米。


    兩個老者不言語,隻是閉著眼睛靜靜坐著,如果不是他們的胸口還在微微起伏,仿佛是兩座雕像。


    唰唰唰……


    周圍傳來了草叢被撥動的聲音,緊跟著又一個老者出現,這老者看都不看兩人一眼,徑直找了個位置坐下,他的麵前擺放的是雙短戟。


    緊跟著又有老者出現,再有老者出現,還有老者出現……


    短短十分鍾不到的時間,現場已經圍坐了十三位老者,這時,所有老者終於睜開了眼睛,彼此的目光掃視一圈,然後有人開口道:“咳咳……除了車家的老兄弟沒來,咱們其餘人都到齊了,今天的比鬥還和往年一樣……”


    “等等!”(二二)


    不等這個先開口的老者把話說完,有老者打斷:“我們藏西十年一小動蕩,幾十年再一大動蕩,不知道在座的諸位有沒有和我一樣的感覺,這種對決太讓人疲憊了,我們這一輩子似乎不是在決鬥,就是在決鬥的準備中。”


    所有人向說話的老者看過來,“老周,你這是什麽意思啊?”


    被稱作老周的老者笑著說:“一句話,這種日子我過夠了,不想再躲起來修煉,為下一個十年準備了,弄的自己一身土腥味兒不說,這一輩子似乎隻有這麽點事,今天我提個建議,咱們不光要分勝負,還要決生死。”


    此言一出,現場立馬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麵相覷,然後有老者開口笑道:“老周的這個提議,我讚同,這樣的日子,我也早就過夠了,再說了,咱們藏西的資源就這麽多,任何一個家族想要壯大,就必須吞並掉其他的家族,所以今天即決勝負也分生死,藏西之地多年的規矩,今天要改一改了。”


    有第一個讚同的,很快就有第二個讚同的,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


    一共十三個人,很快讚同的人就達到了六人,隻要再有一個人讚同,那秉承著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這一場對決將要打破多少年來固有的常規。


    剩下的沒有表態的七個人麵麵相覷,大家的想法都很一樣,我不第一個站出來表態,但也不第一個站出來反對,雖說今天的這個決策十分大膽,但他們的內心裏,其實也和最初提出這個建議的老周一樣,這樣的日子都過膩了,每隔十幾年、幾十年來一次決鬥分配資源,倒不如一勞永逸,幾分勝負也決生死,輸掉的家族主動退出藏西舞台,如果後人出現了實力超強的逆襲,那就不是他們能掌控的了。


    他們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還活著的時候盡量給家族爭取最大的利益。


    一時間沒有站起來做最後的表態,大家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過時間僵持的並不久,最終是藏家老爺子站了起來,道:“許多年前,有一個臭道士來到我們藏西,說我們藏西的氣數將盡,未來二十年必定發生徹底的變化,我們這些紮根在藏西大地上的大家族,與整個藏西的氣運相連,當藏西之地的氣數將盡,我們的氣數也隨之將盡,其中最直接的影響就是,我們各大家族,再難出人才。”


    所有老者沉默下來,他們也聽說過這個言論,早在二十年前,一個雲遊的老道士來到藏西,當初還跟藏家的老怪物動手打過一架。


    那老道士當年說出那番話後,各大家族根本沒當成一回事,二十年後的事誰說得準呢,再說一個雲遊老道士的話,也沒人願意相信,嘴長在那老道士的身上,還不是他想怎麽說就怎麽說。


    可如今再想起當初,眾人隻覺得心底一陣惡寒,還真被那老家夥說中了。


    放眼整個藏西的大家族,一幹的晚輩當中,沒有一個出類拔萃的,他們這些老家夥已經堅持不了幾年,早就需要選拔資質出眾的年輕人培養,將來好繼續作為家族的守護神。


    可選了這麽多年,天才一個都沒見著,資質平庸的卻比比皆是。


    另外,在家族的經營管理上,平庸之輩無數,可佼佼者幾乎沒有。


    十年前,藏家曾出過一位年輕佼佼者,可身體羸弱,但對於經營鑽研,令所有家族都感到忌憚,就在藏家全麵培養的時候,意外卻發生了,這位年輕的佼佼者病情突發而亡,給了藏家一記重重的打擊。


    “今天,就按照老周說的來,既分勝負也決生死,此後再無這動蕩的規矩!”


    有人沉默,但沒有人反對。


    家族之中再無佼佼者的年輕一輩,這是他們共同的痛。


    今天廢了規矩,至於以後家族的未來會如何,便不是他們能夠左右的了。


    他們所能做的,就是今天拚盡全力,為家族爭取到最大的利益。


    “今天的對決,規矩也要改一下了。”藏家老祖宗目光掃過眾人,“今天我們在場的,隻有一個人能活著離開,活著離開的這位,他背後的家族將獨享藏西的所有資源。”


    眾人嘩然,但很快安靜了下來,沒有人反對。


    唰!


    有人站起來拔刀,緊跟著周圍的其他人紛紛站起來,抽出各自手中的武器。


    生死之鬥一觸即發。


    藏家老祖這時又開口道:“空口無憑,在對決之前,我們先簽下生死協議,最終活下來的那位,帶著這份協議給所有的後輩們看,從此我們藏西之地便再也沒有十年一小動蕩,幾十年一大動蕩了。”


    所有人同意。


    可大家夥今天過來,壓根兒就沒想過會動筆,沒有紙也沒有筆墨。


    但這並不能難倒這群活了大把年紀的老怪物們。


    嗤啦……


    其中一位老者穿著的白袍,將身上的衣服撕下了一大塊,而後咬破了手指,在這一張白布上,洋洋灑灑寫下了今天的約定。


    其餘人紛紛割破手指,在白布的最後寫下自己的名字。


    藏家老祖將這白布捆好,掛在了身後的大樹上。


    “諸位,可以動手了。”


    藏家老祖語氣平靜地衝眾人道。


    唰!


    他的話音剛落,便立馬有人將刀劈向了他,不是旁人,正是西家的老祖。


    藏家與西家多年來的宿敵,西家老祖沒有任何地的猶豫,率先將藏家老祖攻擊過來。


    叮叮鐺鐺……


    藏家老祖抽劍格擋,隻是一瞬間,便是十餘招走過,刀劍碰撞,迸濺起陣陣火星兒,兩個人一出手便拿出了全力。


    其餘人也沒有閑著,紛紛衝各自的宿敵殺了過去。


    十年一動蕩……


    所有人都好奇這些大家族的老怪物們,會如何對決,但怎麽也想不到,竟然會是這樣一副場景,在郊外的樹林裏,大亂鬥。


    追溯藏西的曆史幾百年,像今天這般大亂鬥的絕無僅有。


    樹林外。(二九)


    倒騎驢的老道士,手裏拎著一壺酒,酒壺很破,但酒很香。


    在老道士旁邊的大樹上,站著一個人,一身的青布長衫,須發皆白,蒼老的臉上滿是皺紋,一雙眼睛如同鷹眼一般望著樹林深處。


    叮叮鐺鐺的聲音傳來,哪怕看不到現場戰鬥的慘烈,也能想象的到。


    老道士仰起頭,灌了一口酒,蒼老的臉頰紅撲撲的,透著濃烈的酒氣。


    “梁老頭,你跟藏家的那老東西交情不淺,不過去幫幫忙?”


    立於樹上的老者不是別人,正是沈劍南的師傅梁北戰。


    梁北戰不言語。


    咕咚……


    老道士又是灌了一口酒,嗬嗬笑道:“聽這架勢,這些老東西開始混戰了,殺到最後誰能活著走出來,就是最後的贏家。”


    “刺激,刺激啊。”


    老道士伸手摸進懷裏,抓出了一隻用牛皮紙包著的叫花雞。


    “你二十年前說過,藏西之地的氣數將盡,不是兒戲?”


    梁北戰低頭望過來。


    “想知道?”


    “廢話。”


    “我如果不說呢?”


    “那就讓我的劍來問你。”


    梁北戰的拇指輕輕一推,他腰間懸著的長劍,鏗的一聲露出寒光。


    “好像,你穩能打得過我似的。”老道士繼續往嘴裏頭灌酒。


    “那就試試看!”梁北戰聲音冰冷,就要從樹上躍下。


    “都多大年紀了,還這麽衝動,你就不想留著點體力,待會兒好打掃戰場?你和我要是鬥得兩敗俱傷,暗處自然有人樂意見到。”老道士扯下了一個雞腿,丟向梁北戰。


    “誰要吃你的雞腿!”梁北戰嘴上拒絕,但手卻抓住了雞腿。


    “把這雞腿吃下去,我就跟你說說藏西之地的氣數。”


    “光吃雞怎麽行,酒來!”


    “嗬,你還挺貪心。”


    老道士一把將酒壺拋給了梁北戰,梁北戰仰起頭灌了一大口。


    老道士道:“你可知道,二十年前我為什麽來藏西?”


    “你不是來雲遊的麽?”


    “華夏大山萬萬千,藏西的這些山山水水,還真入不了我的眼。”


    “你能不說廢話麽。”


    “好,直入主題。”


    老道士笑著道:“有兩個通曉山川風水的異徒來到了藏西,在藏西的十處大山之中,埋下了道家的器物,布下了劫運陣,將藏西之地的氣數劫斷,二十年,剛好足夠氣數散盡。”


    梁北戰皺眉,“你能不能說的簡單一些,劫這個氣數到底有何用?”


    “氣數散盡,藏西之地將走向衰落,最直接的影響就是經濟衰退,並且這一方水土再難出人傑,還會伴隨著各種天災人禍,若是放在古代,這一方之地氣數散盡,當地的統治權是要發生改變的,如果是王爺、諸侯鎮守這一方,十有八九是要掉腦袋的,但如今是諸多家族掌控著藏西,那這凶運便會降臨在各大家族的頭上,再難全身而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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