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幹的?”林昆的語氣很平靜。


    “沒看見凶手,我去的時候人都已經死了,倒是遇到了一群瘋了的烏鴉,向我和弟兄們攻擊過來。”於鳳臣道。


    林昆一言不發,重新拉上了卡車的圍布。


    拉爾薩城郊,又一處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山是欒欒青山,水是一條環山的小河,按照風水葬經所說:青山腳下一條河,河水環山山蔥鬱,必藏人間富貴穴。


    這一次犧牲的一共有二十三名兄弟,其中有十八個人已經聯係了家屬,將會帶回故鄉安葬,剩下的包括韓石讓在內的五個人,在這世界上無親無故,有的自由就是孤兒在福利院裏長大,有的離鄉多年父母已不在人世,近親遠方房也都聯係不到。


    這些‘無人管’的兄弟,隻能葬在藏西,葬在拉爾薩,林昆給邵浦陽打了電話,邵浦陽當年曾隨師傅來到藏西踏遍萬山,把拉爾薩城郊的這片風水寶地告訴了林昆,韓石讓和幾個弟兄生前已經如此,隻求死後能讓他們睡得舒服一點兒。(二二)


    鞭炮、酒肉、往生幣,還有金山銀山、紙馬以及各種紙紮。


    從拉爾薩當地找來了兩個僧人,僧人手持轉經筒誦經超度。


    地上的墓穴已經挖好,黃昏灑落在大地上,於鳳臣從棺材麵前一一走過,他的手在每一個棺材上都拍了一下,問林昆:“林昆,你說人真的有來世麽?死後真的有靈魂麽?”


    “如果真的有來世,那豈不是不滿意自己的人生,就可以重頭再來?就像是打遊戲一樣,可以重新回檔,嗬嗬嗬……”


    “哪有那麽簡單啊。”林昆道:“我聽邵浦陽說過,在陰間有法律,凡是自殺而亡的人,都會被鎮壓在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再超生,人生於世,不管是怎麽樣的命運,都是前世地因果所決定的,前世行凶作惡的,幹壞事的,到了來生都是要還的,債沒還完想要重新回檔,處罰隻會更嚴重。”


    於鳳臣道:“那你說,老韓和弟兄們去了地下,是有功呢還是有罪。”


    林昆道:“功過與否自有判官斷,逝去的人已逝,活著的人要好好活著。”最後‘好好活著’這四個字,咬的格外重了些。


    於鳳臣回過頭道:“你是怕我想不開?我和老韓的關係是好,可要讓我陪他去死,我才不會那麽傻呢,他提前死了,還有很多的事沒完成,他最想找一個白白胖胖的女人,生上一對白胖的兒女,他還想退伍之後,回老家蓋一個五間的大瓦房,還想再買五畝地,兩畝的水稻,兩畝的大米,剩下的一畝種玉米,黃牛得養,而且至少要養兩頭,一公一母可以下小牛賣錢,雞鴨鵝狗豬的也不能少,既然是在鄉下過日子,就一定要做到自給自足豐衣足食……”


    “將來等女兒長大了呢,就讓她去當科學家,專門研究高科技,對付那些總想著欺負我們的列強,過去是一場戰爭,隻要是人民團結一致,不怕死的往前衝,帝國都是紙老虎,現在除了團結,更需要的是高科技,打的都是高科技戰爭了。”


    “兒子嘛,是一定要讓他當兵的,男兒不穿上軍裝,不背上槍,不站國旗下宣言,這一輩子總覺得少些什麽……”


    於鳳臣坐在了韓石讓的棺材前,歎息了一聲,“這些,都是老韓不止一次在我麵前叨咕的,我還總笑他傻,可現在想想看,這種無憂無慮的日子才叫生活啊,狗屁的繁華大城市,狗屁的爾虞我詐,狗屁的努力奮鬥,都是胡扯。”


    於鳳臣拿起了旁邊的一瓶酒,擰開之後咕咚咕咚地喊了一大口,望著天邊如血的夕陽,嘴裏罵罵咧咧,“次奧,老子的心滴血了。”


    山腳下,突然衝上來了一群人,為首的是一個麵膛黝黑,五十多歲的老爺子,手裏拎著一杆獵槍,身後跟著的都是三十左右的壯年,有的手裏拎著棒子,有的手裏拎著獵叉。


    “誰讓你們把人葬在這兒的!”一個年輕的壯漢,率先衝過來。


    啪!


    於鳳臣一把將手裏的瓶子摔了,衝壯漢走過來,“我兄弟今天就要睡在這兒,誰特麽的敢攔著,我跟他玩命!”


    砰!


    年輕人直接一棒子掄在了於鳳臣的頭上,一抹鮮血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行,你有種!”於鳳臣的眼睛裏閃過一道寒光,但臉上卻掛著笑,抓著眼前的壯漢的領口,道:“我兄弟現在能砸在這兒了吧?”


    砰!


    壯漢又是一膀子掄下來,罵道:“神經病,挨一棒子就想占我們村的山頭,你真以為你這顆腦袋,有多值錢啊。”


    於鳳臣又抹了一把臉頰上的血,“現在呢,我兄弟可以躺在這兒麽?”


    呼……


    壯漢手中的棒子又揮了下來,馬上就要砸在於鳳臣的頭上,於鳳臣閉上了眼睛,哀大莫過於心思,悲傷之下,他完全沒有任何反正的念頭,甚至為了能讓自己的兄弟睡在這兒,他選擇了硬挨。


    鏗!


    忽然一聲悶響,林昆走過來,一把抓住了掄下來的棒子……


    “又算哪根蔥!”


    壯漢衝著林昆呲牙咧嘴一聲吼,就想要把這根棒子給抽回去。


    喀嚓!


    林昆一把棒子奪過來,直接一記掌刀給劈成兩半兒丟到了地上。


    懵了……


    壯漢被嚇的話都說不利索,“你,你,你……”一邊說一邊往後退,生怕林昆突然一記掌刀衝他劈過來,結束他的小命。


    其餘的幾個壯漢不信邪,一起向著林昆就衝過來,打頭的一個怒吼道:“你以為你很能打啊,咱們幾個一起滅了你!”


    幾個壯漢將林昆圍住,馬上就要動手。


    咣!


    這時,突然一聲槍響,所有人手裏舉起的棒子、獵叉都停住了。


    麵膛黝黑的藏西本土老男人,舉著手裏的獵槍,大喊道:“都給我住手!”


    幾個壯漢回過頭,道:“村長,為啥不讓咱們教訓教訓他!”


    “對,他再牛嗶怎麽樣,咱們不怕他!”


    “咱們村的後山,憑什麽讓他們這些外人來安葬,沒道理啊!”


    “我爸早就看好了這塊地,上次還給村長你送了五百塊錢,說這塊地……”


    咣!


    又是一聲槍響,村長老男人大步跨了過來,直接用拳頭就懟在這個男人的胸前,“你個龜孫,瞎咧咧什麽,我什麽時候收過你們家的錢,五百塊頂普通家庭一年的收入,你是在說我心黑麽,這後山是公有財產,我什麽時候說……”


    “村長,我知道!”


    “我也知道!”


    “全村都知道!”


    其他的幾個壯漢不約而同地開口,村長本來就黑的臉更黑了,臉上有些掛不住,就衝剛剛他懟了的壯漢道:“回去跟你爸說,晚上到我家來,他借給我的那500塊錢,拿回去。”


    “咳咳……”


    村莊老爺子說完幹咳兩聲,向林昆走過來,衝林昆點了點頭,從林昆的身邊繞了過去,來到了五個棺材前,於鳳臣回過頭看過來,林昆的眼神裏也充滿警惕,帶來的幾個弟兄也都抓緊了鐵鍬,要是這老爺子敢有不軌的行為,鐵鍬立馬拍下來。


    老爺子放下了手中的槍,突然衝五個棺材敬了一個軍禮,然後又深深地鞠了一躬,回過頭衝林昆和於鳳臣道:“今天我做主,這塊地給你們藏,但燒紙的時候注意點,現在已經入冬,山林正是幹燥的時候,要當心火災。”


    老爺子路過林昆和於鳳臣的身邊,又衝兩個人敬了一個軍禮,“英雄!”然後衝幾個壯漢招呼了一聲,“咱們回去。”


    老爺子帶著幾個壯漢下山,一邊走一邊叮囑,“回去跟村裏的人說一嘴,山上葬著的是軍人、是英雄,誰要是敢來鬧事,就是跟老子過不去,老子帶人把他家的房子給扒了!”


    有壯漢問:“村長,你咋知道那棺材裏躺著的是當兵的?”


    老爺子怒道:“那是因為你們眼瞎,上麵罩著的是國旗,你們沒看到麽?”


    幾個壯漢同時停下了,村長回過頭罵道:“咋的,你們這是要不聽話啊,真當老子老了,修理不了你們這些……”


    “敬禮!”


    幾個壯漢一起轉過身,向山坡上的五口棺材敬禮,然後鞠躬。


    黃昏下,這個鄉下漢子離去的背影,被映在了地上,縮成那黑色的一團影子,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了視野裏。


    林昆道:“他們也是英雄啊。”


    於鳳臣嘴唇動了動,“不,他們是一群畜生。”


    林昆道:“每一個心存國家的人,都是英雄。”


    於鳳臣道:“不,是畜生!”


    撲騰……


    話音剛落,於鳳臣便眼睛一翻白,失血過多倒在了地上。


    夜晚,林昆坐在最高行政大樓的辦公室裏,這裏曾是藏西最高領導的辦公室,但如今權力變更,位置暫時空了下來。


    按說一個地方上的統治,是絕對不能脫離最高領導人的,眼睛方麵之所以敢有如此舉動,全都是因為林昆還在藏西。


    林昆的心中自責,韓石讓等人是為了去尋找‘弑’的最後一塊碎片犧牲的,凶手的檔案材料,此刻就在他的手中,其中的一個是紅日教的一號,另外的兩個是灣島方麵的人。


    這些人搶走了‘弑’的碎片,也把韓石讓和弟兄們地命收割了。


    陸婷坐在沙發上,她望著站在窗前的林昆,看上去是那麽的孤獨。


    陸婷道:“還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明天前來藏西到任的領導團就來了,帶隊的是……”


    林昆打斷道:“是誰不重要,我隻想知道,他們的能力如何。”(二九)


    陸婷道:“能力是一定有的,高層這一次十分重視藏西,派出的團隊,是曾經有過重大貢獻與業績的,決心要複興藏西。”


    林昆笑著說:“這就可以了,這片大地上硝煙彌漫過,有人流血過,曾經也聚集了那麽多的黑暗,等的不就是這一天麽,同樣是生活在一片藍天下,這裏的百姓也該盼到光輝了。”


    陸婷道:“但是,這個團隊的成員都向外是放信號,他們會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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