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來了京都,他想要做什麽?


    閔寶彤感覺自己本來是稀裏糊塗的,喬宜貞的話就像是老天爺劈下的閃電,霎時間把她混沌的腦子給劈清醒了。


    她想到了曾經的閔成洲在給她講漢武帝與阿嬌的故事,表情奇異反複念一句,“若得阿嬌,必將金屋以藏之。”


    他是看著她的,目光凝在她身上,當時閔寶彤被看得不舒服,就用扇子去敲二哥的頭,不讓他看自己,他就好脾氣地換了方向。


    身上起了細細的雞皮疙瘩,閔寶彤瞬間就猜到了喬宜貞為什麽要現在和自己說這件事,也猜到了她要給的建議是什麽,她不讓自己回閔家。


    閔寶彤心想著,既然知道了二哥的心思,她做不來戲,當然不要見到二哥,那她可以住在哪兒?


    是去長青侯府?


    這不成的,她和池青霄換了庚帖,隻怕去了長青侯府,立即就會被客氣地請回閔家。


    不能去喬家,喬祖父出了事,大哥肯定回去喬家接她,甚至那位溫公子家中也不可以,哪兒有年輕未嫁人的姑娘自己不回家,宿在別人家的。


    閔寶彤把自己的下唇都咬出了血印,身子也冷得發抖,就在這個時候被攬入到了溫暖的懷抱裏。


    “別怕。我說了會給你建議,你聽聽看我的安排?”


    這懷抱讓閔寶彤的眼眶盈了淚水,她的雙手揪住了喬宜貞的衣衫,幸好她遇到了喬姐姐。


    本來隻是臨時起意站在餛飩鋪前,沒想到竟是與喬姐姐相遇的開始,讓她迅速看清楚了自己被娘親推離琮州的緣由。


    因為自己叮囑讓閔寶彤不出聲,閔寶彤這會兒哭起來也是身子微顫,頭埋在喬宜貞的肩窩,沒發出一絲的聲響。


    “我夫君是有些佛緣的。”喬宜貞緩緩說道。


    閔寶彤通過朦朧的淚眼去看喬姐姐,不知道為什麽竟是從她的語氣裏聽到了一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我問他能不能讓你留在福雲寺,他說應當是可以的,他與寺裏住持相熟,你可以住上七七四十九日,就說是僧人念經替你祈福。”


    四十九天時間,足夠拖延住和池青霄的婚事,也可以不回閔家,甚至還有足夠的時間可以讓母親來找自己。


    閔寶彤鬆了一口氣,她默默擦幹了眼淚,不像是茶樓裏那樣失態。


    “多謝喬姐姐費心,我身上帶得有銀子,還可以捐一些香火錢,等會我們就去福雲寺。”


    雙生子已經睡著了,喬宜貞讓銀杏和李順才兩人留著照看,剩下四人一起去福雲寺。


    倘若是紅香,這會兒定然詢問閔寶彤為什麽下雨天要去福雲寺,而綠玉是沒有這個心思的,興致勃勃地說道:“福雲寺是不是有一位印塵大師,我聽人說是他佛法高深。”


    這雅苑的正廳用屏風割出了供主家走的一條道,這會兒有手腳無鈴的侍女引路,烏壓壓一群人卻走路沒什麽聲響。


    這群人眾星捧月地繞著正中一位瘦小帶著陰柔氣息的男子,那人聽到了綠玉的話,停下了腳步,隔著屏風去看。


    一位生得精明的精壯男子,對著侍女比劃了一個手勢,那侍女腳步微急,繞過了屏風,顯然是去打聽說話的是誰。


    喬宜貞說道:“嗯,我夫君是有些佛緣的,他之前便與印塵大師交好。”


    “說不上佛緣。”池蘊之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喬宜貞的語氣平平淡淡,他卻急急想要解釋。


    見著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池蘊之小聲說道:“印塵大師佛法高深,見不得人受苦,替我化解了劫難,我也就與印塵大師說過幾次話。”


    聽到了這個解釋,閔寶彤語氣帶著一些焦急,“世子,那我可以住在福雲寺嗎?”


    屏風後的陰柔男子下意識地搖搖頭,隔著屏風沒見到人,就聽得出閔寶彤是年輕女子。


    年輕女子倘若是入佛門,也多是去如月庵,那裏才是女眷住得,隻有年齡大的幾位老夫人,平時功德累得足,才能夠宿在福雲寺。


    尤其是這女子不光是年輕,說話還帶著北地的口音,還不是京都人。這樣的人想要住在福雲寺,豈不是說笑?


    “應當是可以的。”池蘊之卻給了截然相反的答案,他在福雲寺裏留宿了不少次,而且他來去自如,隻要去福雲寺都可以遇到旁人不好見的印塵大師,而且妻子說了閔寶彤有難在身,按照池蘊之的看法,閔寶彤想要留下諦聽佛音,一點都不難。“佛門廣開,佛家普度眾生的,我、我沒什麽佛緣,印塵大師也替我解惑過許多次,李順才也常宿在福雲寺。”


    喬宜貞輕笑了一下,握住了閔寶彤的手,“把心放在肚子裏,世子是自謙了,滿京都裏隻怕都沒人比我清楚,世子的佛緣有多濃厚。這有佛緣兩字,還是印塵大師親口說的,世子一共去福雲寺有五六十次,那行蹤不定的印塵大師旁人不好見到,世子是次次不落空的,兩人還可以一夜一夜的下棋,印塵大師最出名的是不是他的一雙白眉?我同你說,那次是我親眼見過的,頭一日印塵大師的眉還是黑得,和世子下了一夜棋之後,就成了白色。”


    池蘊之不知不覺額頭都出了一頭汗,語氣也有些可憐巴巴的,“佛緣兩字說不上,是印塵大師心善,是他心善。而且那次他眉變色,是因為窺見了一些事情。”


    明明隻是個簡單問題,長青世子怎麽是這樣模樣?不願意承認自己有佛緣?


    閔寶彤想著世子給喬姐姐打傘的模樣,輕聲說道:“我聽人說至純至善之人才有佛緣,世子定然就是這般的人,方得印塵大師的青眼相待。”


    喬宜貞看著閔寶彤什麽都不知道,卻替池蘊之辯解,心中一歎,也不繼續在佛緣兩字上分辨了。


    捉住了閔寶彤的手,喬宜貞往前走,“總之,不管是有佛緣還是被青眼相待,等會去了福雲寺就知道了,你放心,隻要帶上了世子,自有佛門開。”


    綠玉還是一臉迷茫,不過她萬事不過心,急急追了上去,池蘊之也連忙跟著出去。


    等到一行人出去了,旁邊的侍女已經回話,點名了這一行人的身份。


    精明的漢子說道:“幹爹,兒子跟著一起去福雲寺看一看?還真稀奇,若不是那喬夫人說,誰都不知道這些年居然一位閑散世子入了印塵大師的眼。”


    “不用。”被眾星捧月的那人正是喬宜貞想要拜訪的梁公公,他容貌看著略微陰柔,說話卻不是如此,像是刻意加粗了一樣,比一般人還粗重一些。


    “兒子多事了……”


    “去備馬車。”梁公公和幹兒子一起說話。


    梁公公含笑說道,“我也有些好奇,這有佛緣的世子怎麽讓女眷宿在福雲寺裏。而且那位是閔小姐梳著未婚的發髻,這個檔口留在福雲寺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這樹真好看扔了1個地雷,親親你~


    本章繼續66個紅包。


    第24章 庚子年之難


    在吃飯到一半的時候, 雨已經停了,等到馬車行駛到山下,已經沒了雨。


    空氣被這一場小雨滌蕩一清, 山林之間的長青樹木都露出了原本的翠色。


    拾級而上, 偶爾一陣風吹過, 把葉片上的雨水拂落,宛若是又開始下雨了。


    等到距離山頂近了, 就可以聽到嫋嫋的佛音, 空山佛音,讓焦急的閔寶彤心情都安定了不少。


    有挑扁擔的僧人下山, 相互見了禮, 僧人繼續下山。


    這樣的雨天,幾乎沒有善男信女會在下午訪山, 僧人們卻發現,今兒是個例外, 山腰遇到了一行人,山腳下還有一行人。


    這山腳下的人正是梁公公等人。


    “幹爹,我背您上去。”汪遊弓著腰, 對梁公公說道。


    “不必。”梁公公說道, 他自然地把手搭在汪遊的手背上。


    “難得活動筋骨,我也許久沒有爬山了。”


    汪遊說道:“幹爹得了空,兒子陪著幹爹來爬山。”


    “我這把老骨頭了,哪兒還能常爬山?”梁公公失笑著說道。


    他是個閹人, 少了·胯·下的一塊肉,身子總是不如尋常男子健碩。


    “隻要滋補上來了就好了。”汪遊說道。


    提到了滋補,汪遊來了勁兒,“上次聽太醫說紅景天配蟲草最為養生, 昌平商行的主家正好送來了一些,還送了世家的養生方子,兒子晚些時候拿給太醫看一看,若是好的話,幹爹吃著補身子,秋冬是最適合滋補的時節,等到來年開了春,幹爹的身子肯定比兒子還健碩。”


    “莊家他們哪兒來的世家方子。倒是稀罕得很,從哪個落魄世家那裏弄來的?”


    “說不上落魄,就是人丁稀少,最近還出了事,您說巧不巧,就是前麵那戶人家的。”


    梁公公當即愣住了,“喬家?喬禦史家?”


    他往上台階上看,雖說停了雨,山間還是縈著白霧,看不清先前走的那一批人。


    梁公公詢問:“莊家怎麽和喬家扯上了幹係?


    “這事原先兒子也納悶,後來才知道是因為莊家當年收養了長青世子,先前沒有往來,現在走動了起來。”


    梁公公隻是一時忘了莊家的事情,現在經過汪遊提醒想起來了,微微頷首:“喬家是誰想要見我?”


    “是世子妃。”


    “嗯,先見你再見我?罷了,也不用這樣繞來繞去。”梁公公心知喬宜貞是想要見自己,直接說道,“回頭你就聯係莊家的人,到時候直接去我那裏說說話。”


    “是。”


    再往上走,梁公公他們也聽到了嫋嫋佛音,梁公公不由得感慨:“你不知道,我過去是常來這福雲寺,後來換了住持,換成了現在的印塵大師,我就再沒過來了。以前的那位大師是印塵的師父,法號遇安。”


    汪遊說道:“原先的那位大師,兒子不曾聽聞過,隻知道現在的印塵大師佛法高深。”


    梁公公看著汪遊,想著幹兒子到底不是京都人,雖然已經盡力去收集京都裏的舊事,到底有查得不周全的。


    汪遊原本不是京都人,祖傳的家產被搶走不說,對方連帶摔了他的老母,汪遊掏空銀子醫治娘親,結果母親還是走了,因為家貧妻子也不告而別,他是帶著孩子來找妻子的,結果那婦人羞辱他不說,還讓人打了汪遊一頓,汪遊心中幽憤,隻能摟著兒子絕望大哭。


    梁公公坐在馬車裏,看到了這一幕,就順口與“慫不倒”交代了一聲,“也怪可憐的,眼裏頭死氣沉沉的,宋府尹,你去看看遇到了什麽難事,別逼著著人帶著孩子死。”


    汪遊抱著兒子的模樣,讓梁公公想到了當年他爹,對汪遊心軟了一分。


    隻因為梁公公的一句話,“慫不倒”把汪遊的祖宗八輩都給查了,發現根由是被人霸占了祖產,於是判定那人還給了他家祖傳的寶貝,還賠了一大筆銀子,足夠他這輩子衣食無憂。


    汪遊是個實誠人,每天帶著孩子去給梁公公府上送東西,這也讓梁公公見了他一麵。


    汪遊好不容易得到了機會見到了梁公公,立即哐當當地給對方磕頭,更是讓自己一團大的孩子喊梁公公幹爹。


    梁公公表情冷了下來,這宮裏宮外想要做他幹兒子的可一大把,哪兒輪得上汪遊?


    “你讓一個孩子認我做幹爹做什麽?難道是因為我沒根,想著我百年之後,把累積下來的寶貝都誆到手?”


    梁公公平時在外都刻意放粗聲音,不讓人察覺他是個閹人,頭一遭被刺激得聲音陰柔尖細。


    汪遊急得背上出了毛汗,磕頭把腦袋都磕出了血,更是口中道,“小人不敢,就是想著公公倘若是百年也要有個燒紙人,要不這孩子就您養著,不算汪家人,我、我晚點就走!”


    他心裏頭到底舍不得兒子,哭得鼻涕眼淚一把抓,最終還是堅定把兒子推向梁公公。


    梁公公見著汪遊的模樣,覺得自己不算走眼,此人性子憨厚淳樸。讓人查了汪遊的底細,最終把他收為了幹兒子。


    汪遊本來是質樸的漢子,被梁公公認作了幹兒子,霎時間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


    他生怕自己給梁公公添亂,主動跟著管事去學人情世故。


    幾年下來,汪遊從過去的駑鈍,成了現在的頭發絲都透露出精幹的人物。


    汪遊精幹了,在梁公公麵前還是俯小狀。


    梁公公一邊走,一邊和幹兒子說話。


    他們兩人先是說到了喬禦史,梁公公心知道喬禦史是因為靈州之事入獄,後說到遇安大師,當年屢屢拜會遇安大師,也是因為靈州的人物。


    兩件事情疊加,梁公公就提到了靈州。


    “聖上對靈州心心念念,正是因為想要讓靈州回到我大齊,找到其中一人。”歎了一口氣,梁公公說道:“靈州的情況你也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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