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欲收回視線不再看, 然紅衣男子手中隨意把玩的一顆透明石子, 卻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嘁。”


    鳳柒狹長的眼尾淬著毒, 冰涼的目光尖銳地盯著掌心那顆圓潤的石子, 反手隨意地丟入了野草叢生的木林中。


    謝之權對無關緊要的人員的臉,屬實是記不住, 因而待鳳柒從她的視線範圍內離開,謝之權才縱身從樹上躍下,傾身去搜尋那顆被鳳柒棄如敝履般的石子。


    撥開雜亂野草, 泛著淡淡溫潤熒光的石子最終被謝之權找到了。


    她將石子納入掌中,難以言喻的不安感自心間油然而生, 毫無預兆。


    指腹輕輕摩挲過石子, 待翻過來看了眼刻著名諱的那一麵, 謝之權臉色瞬息變得冷沉晦暗。


    這是蘭疏的信石。


    信石還散發著微弱的白光, 說明信石的主人暫未有生命危險, 但對於進入秘境的人來說, 信石是最重要的保命符, 輕易不可丟失。


    若是丟失了,隻怕是出意外了。


    謝之權迅速利用傳音法器給蘭疏等人傳遞消息過去,結果統統都石沉大海, 無一人回應。


    她想起那個妖嬈風騷的男子,蘭疏的事必然同他脫不了幹係,然而此刻再追上前去逼問已為時太晚,更何況若是那男子寧死不屈不願實話實話,豈不是更加浪費時間。


    【阿統。】


    無法用科學解釋的世界有太大的異變出現,第二次破例借用外力的謝之權此刻已經無法顧及太多。


    當係統將蘭疏所身處的位置明確地指向了名噪秘境的魔藤,謝之權才知大抵是書中劇情被影響,蝴蝶扇動了翅膀,導致一些原有軌跡的事情偏離了初始航道。


    魔藤本是作者設置給冷北的奇遇,一個能讓她第一次開始聲名大噪的轉折點,數十年來進入秘境的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可怕存在,就在它又一次抓捕了幾十個人準備進食的時候,冷北猶如天神降臨,大發神威地將這些注定殞命於此的人救下,還將因傷發狂的魔藤收服成了自己的特異靈寵。


    謝之權壓根就沒有興趣去改變世界意識賦予冷北的一切,但它萬萬不該,將她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拖下水。


    【之權快去,蘭疏剛被抓住,還來得及!】


    係統為謝之權規劃了最近的直線距離後,謝之權便毫不猶豫地飛奔而去。


    一切景象都在她的眼中迅速倒退著,幾乎成了扭曲的殘影,然謝之權一刻未停,從生機勃勃的綠林躍進了鬼影森森的枯林,龐然氣勢似是令龜縮在老窩不願現身的魔藤感到了威脅,恐怖的藤蔓略有些躁動不安地亂舞了起來。


    有個無法形容的東西正快速地朝這裏移動來,藤蔓可感知枯林方圓數十裏氣息的魔藤開始暴躁地將重燃希望之火的曆練學子接二連三地丟進冒著粘稠氣泡的沼澤潭裏,腥臭濃黑的沼澤有著難以想象的腐蝕力,鮮活的人一旦被丟入沼澤裏,就會像是被烈火灼燒著肌膚一般,震碎痛覺的刺骨苦楚,讓他們一邊聲嘶力竭地慘叫,一邊滋滋地冒著白煙,終化成骨。


    融化的血肉墜入沼澤深處,成了紮根在底部的魔藤根莖的養分,灰暗醜陋的粗壯莖身浮現著血紅的脈絡,詭異又惡心。


    無法滿足的魔藤重重一甩藤蔓,將臉色蒼白的蘭疏高高吊起,準備讓他也永久埋葬於黑暗中之時,一把鋒利長刀閃著冷冽寒光迅疾如風地飛刺而來,準確無誤地劃斷了那條束縛著蘭疏的藤蔓。


    神情倉皇的蘭疏猛地被甩開的那一瞬間尚未反應過來,人已經直直朝著渾濁汙穢的沼澤裏飛快落下。


    “啊——”


    將死的那一刻蘭疏才知恐懼是一種多麽令人厭惡的情緒,他絕望地麵朝沼澤,痛不欲生。


    可就在他即將同白骨共沉淪的那一瞬,溫熱熟悉的懷抱卻將他從萬劫不複的境地中拯救出來。


    謝之權一襲玉白長衫,迎著淩冽寒風簌簌飄動,凍結的麵龐在垂眸看著蘭疏的那一秒瞬息化為潺潺暖流。


    “對不起。”


    這次是她大意,估算錯了結果。


    將被汗濕的信石交付給蘭疏,謝之權將後知後覺啜泣出聲的小公子輕手輕腳地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任由陷入狂暴狀態的魔藤惡狠狠地在她背後猛抽了好幾下,謝之權眼睛都不帶眨的。


    “救命!!!救命啊,快救救我,求你了!!”


    “求求你救救我,出去之後你要多少報酬我都願意給!!”


    “我也是,救救我救救我!!”


    呼嘯風聲中是慘烈的哀嚎求救聲,謝之權麵色平靜,轉身長袖一甩,掌中凝結出湛藍水意,而後手掌向前揮出一個握劍的動作,柔和的水瞬間就凍結成了一根冷氣四溢的冰劍,氣勢磅礴驚人。


    此時已無人敢問她是何種修為,膽敢單槍匹馬闖入魔藤地界救人的,便知必然不是什麽簡單角色。


    此次二十歲之前修為封頂的,眾人隻知實力最強悍的便是高見境的巔峰,差一步入窺天。


    眼前白衣女子似是經曆了千萬磨難,通身氣質臨危不懼,甚至是高高在上絲毫不將這能讓他們神魂俱碎的魔藤放在眼裏。


    蘭疏聽謝之權的話,不敢再頭腦一熱做出什麽悔不當初的事情,乖乖地握緊信石躲在蒼老粗壯的古樹後緊張地看著眼前戰況。


    謝之權手握一柄毫無雕飾的簡單冰劍,身形如風,幹淨利落地躲閃在千百條狂亂揮舞的藤蔓之間,手起刀落之時,不過刹那便又將一個傷痕累累的人救下。


    她何時變得這般英勇厲害,幾欲令他神魂顛倒的絕塵風姿是蘭疏從未見識過的。


    他從未覺得自己識人的眼光如此好,透過鹹魚的假象認準了一個真正驚才絕豔的人。


    可是。


    刹那間飛濺的鮮血似乎濺入了他淺薄的瞳孔一般,瞬間明亮的天,變成了一片煉獄的紅。


    蘭疏看到被謝之權頻繁從手中將食物奪走的魔藤,因控製不住暴怒的情緒,身形突然暴漲了數倍,手握冰劍拚死反抗的謝之權沉著麵色艱難應對,直到後來冰劍不堪重負,寸寸斷裂,化為清水滲入地中,沒有武器的謝之權隻能赤手空拳地來搏鬥,她從最開始的從容應對,到現在的狼狽後退,挺直的背逐漸佝僂。


    不該,不該的。


    這不該的!!


    “呃啊——”


    一條尖銳的藤蔓在謝之權又一次徒手撕碎了其餘藤蔓時,以迅猛之勢趁機鑽進空蕩,倏地從謝之權的胸口穿透而去。


    蘭疏看到她背後的細小碎肉噴了出來,染得整條青灰藤蔓都紅了。


    蘭疏當場瘋魔。


    “謝之權!!謝之權!!!”


    一襲飄然白衣被灼熱鮮血浸紅,溫潤如玉的人似是在那一刻突然失了所有的聲息,臉色灰暗無光。


    蘭疏的眼眶仿佛要流出血淚般燙得生疼,他不敢置信地哭喊著朝她跌跌撞撞奔來,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用力地捏,使勁地掐,欲要將之粉碎般,疼得難以呼吸。


    嘴裏大口大口吐著血的謝之權眼眸失去所有光彩,形同一隻破碎的人偶般被魔藤甩垃圾似的隨意抽出飲飽血的藤蔓狠狠一扔,無聲無息地臉朝地跌入塵埃之中。


    蘭疏哭得幾乎背過氣去,劇烈疼痛的胸腔像是被鈍刀來回切割著,疼得五髒六腑都難受至極。


    他手腳並用地爬到謝之權身邊,慌亂無措地攙扶著軟綿綿如一灘爛泥般的謝之權,手掌所觸及之處,無不是粘稠溫熱的鮮血,蘭疏鉚足了力不敢再多哭一聲去浪費力氣,他狠狠將嘴唇咬出血來,顫抖著環抱住謝之權,將人吃力地拖到了魔藤的攻擊範圍外。


    全部心神都留給了謝之權的蘭疏,沒有看到幾個眼熟的人突然自林中出現,在他隻知道撲向謝之權完全無法顧及自身安危的時候,冷北緊張著神色迅速出手攔住了一條攻向蘭疏的藤蔓。


    “阿舒,小心!”


    尚未查探清楚魔藤實力的冷北,就這樣毫無準備地同魔藤交上了手。


    其餘三兩隨她而來的,也紛紛上前助她一臂之力。


    唯獨一個穿紅衣的,瞥向失魂落魄的蘭疏的目光,始終坦蕩地顯露著嘲諷之意。


    “謝之權,謝之權你醒醒,你別嚇我,別嚇我...”


    短時間內經曆了一場生死輪替的蘭疏,此刻毫無往日那驕矜清貴的昳麗模樣,整個人蓬頭垢麵哭得雙眼紅腫。


    蘭疏先是拿出傳音法器一遍又一遍地給不知身在何方的蘭翎傳送消息,結果對麵始終毫無音訊。


    無可奈何之下他隻能瘋狂地從儲物袋中掏出族中所留給他的救命丹藥,一個勁地要喂給謝之權,可無論他硬生生喂進去多少顆,甚至是嚼碎了親自喂給謝之權,她的傷勢依然恐怖如斯,毫無回轉。


    蘭疏滿目蒼涼,絕望至極。


    意識混亂的謝之權依著樹幹,氣息微弱。


    她胸前一個空蕩蕩的大洞,觸目驚心。


    稍稍瞥向胸腔一側,甚至可隱隱窺見尚在跳動的暗紅心髒。


    撕心裂肺的哭聲似是喚醒了她最後一點所剩無幾的意識,謝之權艱難地睜開眼,灰敗的瞳孔讓蘭疏又難以抑製地痛哭起來,他捧住謝之權逐漸冰涼的臉龐,胡亂又驚懼地落下一次次輕如蝶翼般的吻。


    “都怪我拖累了你,是我愚蠢無知,自負自私。”


    “我就活該先天體弱,像我這樣不知好歹的人就該早點死去,活著也是為禍他人。”


    “你說得對,我自始至終都沒有長大。”


    “你拒絕我是應該的,像我這樣的人,如何配得上你。”


    他的睫翼懸掛著透明的淚,要落不落如晶瑩的破碎琉璃,蘭疏從未露出過如此哀慟的神情,他一邊喃喃悔過,一邊不停地輕輕親吻著沒有任何力氣來回應他的謝之權。


    “但即便如此,我還是無法割舍你。”


    “如願來世,我擁有所有你喜歡的品質,醒來的第一眼見到的便是你。”


    蘭疏清澈的瞳孔已漸漸失了漂亮流光,他勾著唇從儲物袋中拿出一把削鐵如泥的精致匕首,握著匕首把柄,拿刀尖對準了自己跳動著的心髒,蘭疏深深看了一眼謝之權,抬手就要刺進去。


    “別...”


    唇角又溢出一口鮮血,謝之權微弱地發生製止蘭疏。


    她拉住蘭疏袖子,目光淡淡落在一旁的信石上。


    蘭疏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看到信石的那瞬間,希望霎時如熊熊大火般燃起。


    “對對,我太傻了,信石,隻要捏碎了信石,你傳送到了學院就可以馬上接受治療了!”


    蘭疏止住眼淚,連忙在謝之權的身上摸索著她的信石。


    拿到那顆圓潤的小石子,蘭疏緊緊握住了謝之權的手,目光堅定。


    就在他要捏碎信石的那瞬間,一道語氣浮誇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


    “哈,你這是嫌她死的不夠早,要早點送她去死嗎?”


    熟悉的粘膩嗓音讓蘭疏一僵,回首去看來人。


    已經結束戰局,順利將魔藤壓製住的冷北一夥人,正在接受著那些獲救之人的感謝。


    鳳柒卻是踩著優雅的步伐來到蘭疏的身後看著所謂的笑話,甚至是在他要捏碎信石將重傷之人送走時,笑出了聲。


    “你什麽意思!”


    蘭疏赤著眼眸,語氣冷沉。


    “我的意思就是,像這位同學這般回天乏術的傷勢,一點點輕微的傳送壓力,都會成為她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草噢。”


    鳳柒雙手環胸,妖嬈的眼尾上挑著,毫無心理負擔地說著風涼話。


    蘭疏瞳孔一震,啞口無言地看著不願再多說的謝之權。


    “怎..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為什麽我不是煉藥師,如果我是煉藥師就好了,我至少還能救救你...”


    蘭疏痛苦地錘著自己的腦袋,時間流逝得越發多,他的表情越發麻木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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