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困潦倒的賣花女在生活的苦難中死去,彌留之際在夢中實現了自己的願望,重新回到少女時期成為了一名舞者,在她最愛的薔薇中翩翩起舞。


    女舞者躺在破木板上墜入“死亡”的一瞬,光線也隨之隕落。舞台另一側卻緩緩亮起,燈光朦朧似幻。


    單膝跪地的年輕女人身處簇擁的薔薇花叢,她壓下上半身,頭靜靜地向下垂著,雙臂則舒展提起手腕垂落,宛如匍匐中欲振翅而飛的天鵝。


    撐起的白紗裙擺是她的羽毛,琥珀色的絲帶是她的花紋。


    極致的安靜之中,隻有大提琴的奏樂低緩輕柔。就在其他樂器撩撥出潺潺弦音的那一刻,“天鵝”忽然動了。


    雙臂如同展翅似地提起,與修長平坦的肩頸一同延伸成雪白的線條,波浪一般起落。


    她漸漸直起身,幾個碎步之後輕巧地跳起,在半空縱身一躍——


    觀眾席中嘩然響起潮水似的掌聲。


    年輕的女舞者發間綴滿寶石,折射出的眩目光暈模糊了她的臉,隻看得清烏黑的發絲與雪白的皮膚。


    直到她轉身踮起腳尖,朝眾人粲然一笑。


    ——仿佛月夜終至,八音盒上雕琢精致的人偶忽然伴著星輝活了過來,款款落到人的心上。


    陸聞別呼吸一滯,跌入片刻的恍惚。


    第11章 美夢   喝了酒可以做壞事嗎


    謝幕之後,談聽瑟被連綿不絕的掌聲擁著退回後台。想到剛才燈光亮起的一瞬間看見的那道身影,她腳下輕飄飄地像踩著棉花,恍然覺得不真實。


    陸聞別就坐在台下,四目相接的那一刻,他笑著像其他人一樣鼓掌,英俊的眉眼有些模糊,輪廓格外深邃。


    其他人都淪為了他的背景。


    她很久都沒有過這樣的體驗了——台下坐著對自己而言意義非凡的人,而自己在台上竭力想讓對方驕傲,結束後還要迫不及待地奔向後台,想要親口聽見一句讚揚。


    顧不上換衣服,談聽瑟一路小跑著穿過人群想溜到貴賓通道的入口去,結果路過的人都笑著熱情誇讚她,甚至還紛紛把作為道具的粉薔薇塞進她懷裏。


    “你今晚跳得太好了!”


    “這段獨舞真的好美。”


    “謝謝。”她背對著門後退,接過對方遞來的花,根本抑製不住臉上的笑容。


    忽然,後台休息室裏的人紛紛看向門口,一群女孩子你碰我我碰你,八卦又興奮地低聲議論。


    “那是誰啊……”


    “又高又帥,該不會是你們誰的男朋友?”


    談聽瑟心髒劇烈跳動起來,仿佛有了某種預感似地,她緊張地轉身望去。


    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門口,氣度沉穩優雅,外套妥帖地搭在他小臂上,長褲筆挺皮鞋纖塵不染。


    他輕輕挑眉,好整以暇地望著她,眼底仍有未褪的笑意。


    心底驟然滿漲的驚喜與滿足讓她目眩。


    陸聞別站在原地,看著她擁著滿懷的粉薔薇向自己跑來,裙擺上下輕輕扇動,像一隻滿身華麗墜飾的鳥兒,眼尾與發間的裝飾熠熠生輝。


    “你怎麽到後台來了?”談聽瑟仰著臉,眼裏是呼之欲出的、亮晶晶的笑。


    或許是剛才那場舞的餘韻還未消散,或許是因為他來了,又或許因為這個陌生的城市太“自由”。太多快樂的情緒無處宣泄,流瀉到眉梢眼角,讓她整個人鮮活到像是在發光。


    自信、鮮豔、爛漫,充滿生命力。


    就像她手裏的薔薇。


    “來見今天的女主角。”被她的情緒所感染,陸聞別勾唇笑笑,“祝賀你演出成功,跳得很好。”


    “……謝謝。”談聽瑟垂眸抿著快要翹起來的嘴角,竟然高興得有點鼻酸。別扭地道了謝再抬眸看他時,唇角還是忍不住一點點彎了起來。


    陸聞別抬手看一眼腕表,“願不願意陪我吃頓飯?”


    “我可以請客。”


    他挑眉,“你請客?”


    “就當報答你。”她眨了眨眼,“謝謝你教我遊泳,還特意來看表演。”


    “心領了,可惜我沒有讓小姑娘請客的習慣。”他退後兩步,微微一笑,“走吧。”


    “那你等一等我,我去換衣服。”


    談聽瑟抱著花束回到更衣室,關上門後仿佛才如夢初醒,怔然地發呆半晌,腦海裏回放著從上台到謝幕後看見陸聞別的每分每秒。


    就像做夢一樣,每一刻都是她幻想過無數次的樣子,甚至比幻想更完美。


    她無意識撥弄著花瓣,忽然反應過來,飛快將花放到一邊,手忙腳亂地換上昨晚精挑細選的吊帶裙,盤起的黑發垂下來時有些卷。


    談聽瑟反複確認身上每一個細節後才推門出去。


    “好了?”陸聞別目光滑過她的左手腕,又不動聲色地抬眸,“走吧,車在外麵。”


    她忍著將手背起來的衝動,“我們去哪兒吃飯?”


    “回酒店。”


    “酒店?”


    陸聞別沒回答,拉開車門微微一偏頭,示意她坐進去。


    係好安全帶的那一刻談聽瑟猛地反應過來,她想到了酒店裏專門負責她三餐的廚師,以及之前三番兩次的催吐。


    她默默蜷縮起手指,滿腔的期待與雀躍像被迎頭潑了杯冷水。


    本來她有很多話想說,現在卻突然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為了不破壞今晚原本的氣氛,談聽瑟打起精神道:“你一會就走嗎?”


    “演出一結束就急著要趕我走?”


    “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航班要兩個多小時,你今晚回去的話到鬆城應該會很晚。”她藏起心虛,措辭小心且委婉,一副替他著想的懂事模樣,“如果沒什麽急事,你可以明早再回去。”


    陸聞別略一頷首,“我在這裏住一晚。”


    談聽瑟鬆了口氣。


    似乎這樣就能把今晚的所有幸福瞬間在有限的夜晚中無限延長。


    十幾分鍾後車開到目的地,這一次是司機替她拉開的車門。下車時她察覺到對方那一眼好奇善意的打量,於是抬眸朝司機笑了笑。


    如果是對她和陸聞別的關係有某種誤會,她樂在其中。


    剛走進酒店餐廳坐下,經理就殷切地上前分別在兩人麵前放下一份菜單。


    談聽瑟知道自己麵前這份上寫著的是營養師提前安排好的食譜,她沒興趣也不想在此刻翻開,隻能努力維持著表麵禮貌的笑,將菜單遞還,“就這樣吧。”


    然而當侍者把那些東西端上來時,所有的負麵情緒被無限放大,那一刻她甚至痛恨自己沒把催吐的事掩飾得更好。


    她握緊刀叉,指節泛白。


    “這些就是全部?”


    談聽瑟一怔,沒有抬眸去看對麵的人,垂著眼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嗯。”


    下一秒,她隱約聽見男人既輕且低的歎息,“每天都是這樣?”


    “嗯。”她半天都沒能把食物送進嘴裏。


    幾個盤子裏盛著的食物種類豐富但分量很少,即便隻是肉眼看上去也知道絕不可能滿足一個成年人的日常代謝需要,更何況她剛跳完一支舞。


    陸聞別蹙了蹙眉。


    “鐺啷”一聲,叉子被重重放在瓷盤上,突兀地打破沉默。


    “我不想吃這個。”談聽瑟任由衝動與任性發酵,黑白分明的眼直直望著他,“我想去吃別的。”


    陸聞別神色未變,“你有自己的職業規劃,那就遵循你自己的習慣。”


    哪怕不健康,但他作為旁觀者無權置喙,也不能貿然提出任何解決方式。


    “隻是因為我想也不行嗎?”


    “你想?”


    她收回手搭在膝蓋上,“今晚我想犒勞自己。”


    陸聞別看著她沒說話,目光帶著審視的意味,讓她難以招架。


    談聽瑟攥緊裙擺,從那次被發現後第一次直接提起這個詞,“我保證,不管吃了什麽我都不會再催吐了。”


    男人眉心微微鬆動,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最後什麽也沒說。


    “走吧。”他縱容地站起身,勾唇笑了笑。


    ……


    手邊的落地玻璃高度可觀,足以讓臨窗的人俯瞰這座城市燈光琳琅的夜景和一角海浪,談聽瑟卻好幾次瞥向桌上擺著的那支玫瑰,以及若即若離地舔.舐著花瓣的搖曳燭火。


    侍者站在一旁,陸聞別垂眸點餐,一個個字與單詞被磁性略顯低沉的嗓音勾勒得格外悅耳。


    她悄悄抬眸看他在暗色燈光下剪影似的輪廓,心跳愈快。


    忽然,他淡淡一掀眼,似笑非笑地把偷看的她抓個正著。


    談聽瑟此地無銀地飛快別開眼,耳尖發燙。


    “想吃什麽?”


    她抿唇讓自己平靜下來,盯著麵前的菜單隨意點了幾個,最後遲疑著抬眸,“我可以喝酒嗎?”


    陸聞別手一頓,合上菜單遞回去的時候加了一杯度數極低的甜酒和好幾種甜品。


    談聽瑟指尖撥弄著左腕上的手鏈,覺得自己竟然像個孩子一樣期待,“都是點給我的嗎?我吃不了這麽多。”


    “分量不多,每種嚐一點。”他提醒,“按照你自己的食量來。”


    “好。”她乖乖點頭,陸聞別卻忽然盯著她笑了笑。


    談聽瑟後頸一緊,坐姿僵硬,“怎麽了?”


    “難得你這麽乖乖聽話。”他垂眸低笑。


    “……我又不會無理取鬧。”她窘迫地轉頭,假裝在看窗外,嘴裏別扭地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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