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在如水的劍身上流淌,好像滋養的銀河,清清楚楚映照人臉。河底藏有七星,靠近劍柄處,以小篆刻著兩個字,正是“玄陰”。


    薑小乙驚道:“果然是好東西!”


    她在那研究了一會,低聲道:“所謂‘寶劍配英雄’,這般神兵若留在劉大千與郭績身邊,毫無用武之地,隻會漸漸落於俗流。”她舉起寶劍,輕輕一彈劍身,笑道:“明日我就將你送到真正的英雄身邊,讓你蛟龍出水,飛騰升天!”


    玄陰劍被她彈出悅耳的嗡鳴,好似回應。


    第20章


    晴空如洗。


    這是個出遠門的好天氣。


    李臨為肖宗鏡和薑小乙此次豐州之行挑選了馬匹,送行之時對薑小乙道:“果然被我言中了,你接到大活了。”他撇撇嘴,又道:“不過你才來幾天啊,大人就要單獨帶你出門了。此次任務如此重要,可是個立大功的好機會。”


    肖宗鏡還在房裏整理東西,薑小乙跟李臨在外院調侃。


    “什麽味?我怎麽聞著酸吧拉幾的,為什麽帶我?想來是覺得我最頂用吧。”


    李臨手掐她脖子,咬牙切齒道:“臭小子!蹬鼻子上臉了你!”


    不僅李臨,營房內,謝瑾對於肖宗鏡要帶薑小乙去豐州的決定也頗有微詞。


    “軍餉之案事關重大,你怎麽挑了這麽個人去?徐懷安呢?周寅呢?就連李臨都比他穩妥!”


    肖宗鏡道:“我自有我的考慮。”


    他語氣淺淡,似是不想多談。謝瑾知道肖宗鏡做事一向深思熟慮,且他絕不會拿這麽大的案子開玩笑,雖心中有所不滿,但也沒有再提異議。他思索片刻,道:“敢劫軍餉,必是窮凶極惡之徒,你一定要小心。陛下給了你調動駐軍的權力,必要之時就調兵相助,務必要找回軍餉,查明趙將軍下落,為陛下分憂。”


    肖宗鏡:“我知道,這一趟少說也要月餘,天京城的事就辛苦你了。”


    謝瑾:“職責所在,何來辛苦。”


    肖宗鏡從房間出來,見薑小乙和李臨還在外院鬧,你踢我一腳,我懟你一拳,好不熱鬧。


    “小乙,走了。”


    薑小乙同李臨周寅等人告別,與肖宗鏡一起離開了皇宮。


    天京城內繁忙擁堵,暫時騎不了馬,兩人牽著馬匹朝城外走。肖宗鏡記掛著軍餉的案子,走一路想一路,而薑小乙卻不怎麽在意,隻知道是出來放風了,走走停停看熱鬧,路邊賣什麽新奇玩意她都要去瞧瞧。


    她不僅自己瞧,還想拉著肖宗鏡一起瞧,可幾次暗示下來,肖宗鏡都沒什麽反應,她的興致也淡了,默不作聲跟在他後麵。


    走到一條小河邊,薑小乙忽然開口。


    “大人。”


    肖宗鏡回頭,薑小乙在自己的行囊裏翻了翻,掏出一件包著靛藍方布的長長的物品,遞給肖宗鏡。


    “這個給您。”


    肖宗鏡接過,從入手重量和質感判斷出,這是一件兵器。


    但他還是問了一句。


    “這是何物?”


    薑小乙道:“我上次跟李臨出宮時在路邊碰到的,您平日沒有武器傍身,我看這劍做工還湊合,就買回來了。”


    肖宗鏡笑道:“哦?送給我的?”


    薑小乙:“區區薄禮,不成敬意。”


    肖宗鏡打開方布,看著手中之物。


    “劍。”


    越到裏麵就越濕,說明劍鞘和手柄近期浸過水,還沒來得及晾幹。


    想起昨夜薑小乙在金水河裏的表現,肖宗鏡又在心裏歎了口氣。漆黑的玄陰劍置於陽光之下,肖宗鏡拿手裏掂了掂,隨即抽出——


    其實,挑選這個時候送劍,薑小乙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首先是肖宗鏡最近被軍餉的案子弄得十分嚴肅,營內人多熱鬧還好,現在就兩個人,她不太適應。再來就是昨夜這寶劍無故發光一事,玄之又玄,不好解釋,如果白天送出去,多少可以掩飾一下。


    她沒想到的是,這玄陰劍光天化日被肖宗鏡拔出,依然發了光。而且這一次的光芒更亮,也更為持久,不像昨夜一閃而逝,光芒平和穩定地包裹著劍身,發出清涼寒意。


    肖宗鏡眼眸微眯,此劍絕非凡品。


    “這劍是你在路邊碰到的?”


    薑小乙坦然道:“是啊。哎呦,這……”她做作地捂住嘴,“是小的眼花了?這劍怎麽還發光了呢?買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啊。”


    肖宗鏡不言,定睛看著玄陰劍,右手持劍,左手成劍指,置於寶劍底部,輕輕撫過。


    隨著他手指過處,光芒漸熄,露出鋒利而平滑的劍身。


    肖宗鏡看了許久,抬起眼。


    “小乙,這東西不一般,你究竟從哪裏得到的?”


    薑小乙嘴硬道:“就是上次跟李臨出宮時買的啊。”她心想,從某種層麵上講,她這話說得也沒錯。


    肖宗鏡:“從誰那買的?”


    薑小乙:“一個外地商人。”


    肖宗鏡:“多少錢?”


    薑小乙:“六兩。”


    肖宗鏡:“……”


    肖宗鏡麵無表情,空中隨意一揮,旁側的一塊大石頭像豆腐塊一樣,被他一劍劈到底。


    他再問:“六兩?”


    薑小乙噝了一聲,神色如常道:“賣家不識貨。”


    肖宗鏡深吸一口氣。


    “薑小乙。”


    這都直呼全名了,薑小乙趕忙拿出裝傻充愣的本事。


    “大人,小的不敢騙您,這真是在路邊買的,我也不知道那人為何如此賤賣。啊……我知道了,贓物!這東西一定是贓物!不過不要緊,就算是贓物,到我們這也不知倒了幾手了,苦主找不到我們頭上的。”


    肖宗鏡聽得是啞口無言。


    薑小乙不給他再說話的機會,望了望天,道:“竟然都這個時辰了,大人咱們趕快上路吧,可別誤了正事。”


    說完,牽著馬跑掉了。


    肖宗鏡看著她的背影,最終還是跟了上去。


    出了城,一路向南。


    薑小乙早早就領教過肖宗鏡趕起路來不要命的架勢,渴了飲泉,餓了啃餅,跋山涉水,片刻不停。


    一天下來,薑小乙尾巴根的皮都快磨掉了。


    夜幕降臨前,他們趕到一座小村落,村子裏隻有百十戶人家,夜裏房門緊閉,路上一個人也沒有。


    他們來到村子南邊的驛站。


    驛站與客棧不同,隻供官家使用,可以歇腳換馬,不過居住方麵的條件相對就簡陋一些了。


    肖宗鏡向驛長出示符牌,驛長帶他們來到二樓客房。


    肖宗鏡走到門口才想起來,如果不做特殊要求,驛站大多都是多人拚房住的,他站在原地尚有些猶豫,薑小乙已經大踏步走進去了。


    “大人,任務要緊,還是快些休息,明日早點上路。”


    肖宗鏡:“好吧。”


    驛長點燃兩盞燭燈,照亮簡樸的屋子。


    薑小乙放下包裹,落座歇腳。


    不一會,又來了個驛卒,端來些許飯菜,一盤醬肉,又補了一床鋪蓋,關好門離去。


    肖宗鏡道:“先吃東西吧。”


    薑小乙餓極了,埋頭開吃,一陣風卷殘雲後抬起頭,見對麵肖宗鏡不緊不慢地夾著菜。他的吃相也稱不上多斯文,隻不過清清淡淡,跟自己全然不同。


    她舔舔嘴唇,嘴裏的肉不自覺地嚼得慢了些。


    吃過了飯,肖宗鏡把桌椅拖到一旁,餘出空間,將鋪蓋鋪在地上。


    薑小乙見了,忙道:“大人,還是我睡地上吧。”


    肖宗鏡搖搖頭,出門讓驛卒燒了兩盆熱水,簡單洗手擦臉後,吹熄了燈,合衣躺下。


    “早些休息,明日寅時出發。”


    薑小乙鑽進被子,涼絲絲的,她蜷縮成一團,躺了片刻,悄悄往肖宗鏡那邊看。


    黑不溜秋,什麽都看不清楚,她集中精力,勉強能聽到肖宗鏡沉穩綿長的呼吸。


    她一下一下聽得昏昏欲睡,就在這時,肖宗鏡忽然開口。


    “小乙。”


    薑小乙迷迷糊糊,還以為是幻覺。


    肖宗鏡:“知道你沒睡著,應個聲。”


    她這才清醒過來,忙道:“大人有何吩咐?”


    肖宗鏡:“我有話想和你說。”


    薑小乙支起身子,道:“有什麽話,大人請講。”


    肖宗鏡:“我好像還從未與你提起過營裏的規矩。”


    薑小乙微微一頓,心說他果然沒有相信玄陰劍的說辭。


    肖宗鏡:“我知你從前是江湖人,而且以你這習性看,想也不是安分的江湖人。”


    薑小乙急著道:“大人,不是的,我……”


    “不過,”肖宗鏡打斷了她,“你不用擔心我會約束你,一來你進營情況特殊,一部分也算是我的失職。二來我也的確需要你這份與尋常公人不同的機敏。”


    說到這,肖宗鏡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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