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英臉色黑沉,並不說話。


    牛樹高滿臉鄙夷,衝他狠狠地呸了一聲,又對徐扈和王常捷道:“兩位大哥,這裏小弟功夫最好!你們在這等著,待我去會會他!”


    王常捷道:“好兄弟!我們等你的好消息!”


    牛樹高便帶著一群漢子氣勢洶洶殺向正廳。


    到場之後,打眼一看,場麵已是一片狼藉,能瞧見的東西都爛了個七七八八,十幾個老鷹堂的手下倒得滿地都是,正哼哼唧唧呻吟著。


    牛樹高怒目圓瞪,粗眉豎起,衝他們罵道:“你們是要生了還是怎麽著?不許叫了!誰再叫牛爺爺一錘砸死他!”


    被他這麽一吼,屋裏頓時安靜了不少。


    牛樹高朝堂中央看去,滿屋隻剩下一張完整桌子,上麵蹲著一名黑衣男子,兩條胳膊搭在膝蓋上,正有一下沒一下地玩著手裏的骰子。


    牛樹高眯起眼,一拍胸脯,喝道:“爺爺乃是金剛無敵牛樹高!你就是混江龍肖大?”


    肖宗鏡抓住空中落下的骰子,目光移到這鐵塔般的壯漢身上,淡淡道:“然也。”


    第26章 蠻牛衝撞!


    牛樹高也不多廢話, 甩開膀子。


    “取我的兵器來!”


    手下抬著一雙巨大的黃銅窩瓜錘上來了,這錘子少說也有個百八十斤,至少要兩人協力才抬得動, 肖宗鏡見了, 不禁道了句:“好重的兵器。”


    牛樹高瞪著銅鈴般的眼睛,道:“你牛爺爺別的沒有, 就是力氣大!”說完重喝一聲,舞著一雙銅錘朝著肖宗鏡砸去!別看牛樹高體態碩大,壯如蠻牛,卻異常靈巧, 涮曳掛擂衝雲蓋,一雙銅錘耍得虎虎生風。


    肖宗鏡瞧在眼裏,心想他能將這麽重的兵器使得如此得心應手,硬功應是不凡, 尤其是雙臂力量更是驚人。肖宗鏡沒有與他正麵相碰, 而是像之前對付瘋魔僧時一樣,用身法與之周旋。


    牛樹高很快就發現了, 不管他怎麽舞這雙錘子,他就是打不到肖宗鏡, 別說打到人,連衣擺都擦不到,渾身力氣使不出, 氣得他哇哇大叫。


    “你他娘的!真像條泥鰍!有種別跑!”


    肖宗鏡倒也爽快。


    “行, 我不跑。”


    牛樹高兩錘一撞,當的一聲,震得幾名手下兩腿打顫。他再次朝肖宗鏡衝去,肖宗鏡在他距離自己三尺遠的時候, 忽然側身彎肘,腳下走了個奇怪的步伐,牛樹高感覺眼前人影分散,眨眼便被肖宗鏡繞過了兩個銅錘。


    肖宗鏡彎腰藏於牛樹高身側,稍一沉氣,而後猛地向前上方一頂!


    這步伐細看之下,與之前薑小乙在呂坊院子裏使的九宮八卦步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想來是肖宗鏡在與薑小乙鬥身法時,有所心得,在這活學活用了。


    這一撞剛猛非常,牛樹高整個人連帶著兩個銅錘一齊飛了出去。後麵手下不禁大喊:“快!接住牛爺!接住牛爺——!”可身子卻躲得遠遠的。


    喊歸喊,大夥又不傻,這要是被牛樹高連人帶錘砸中,小命可就交代了。


    牛樹高就這麽撞爛了後門,還翻了兩圈,直接滾到後麵的庭院裏。


    後堂門大敞,老鷹堂眾人看到這一幕,全都擠到門口來。肖宗鏡從後門衝出,立在院內。牛樹高翻身而起,他當眾出醜,氣得火冒三丈,怒吼一聲:“再來比過!”


    肖宗鏡:“好。”


    就在他們再次攻到一起時,餘英已經悄悄從人群中退了出去。他剛隻瞧見肖宗鏡一眼,不過以他的識人之能,這一眼就已經夠了。


    他從後堂溜出去,來到院外,奔著拴在樹上的馬快步而去。行至中途,見樹後走出一個人來。來人背著手,笑眯眯地看著他,道:“我大哥親自登門拜訪,誠意滿滿,餘爺不會這麽不給麵子吧。”


    院子裏,牛樹高發現肖宗鏡身法絕妙,自己一雙銅錘難取上風,便扔了兵器,大吼一聲撲了過來!


    這一招並非普通的莽夫之舉,而是暗藏了摔跤的技法,想要近身製服對手。


    肖宗鏡的身量放普通人裏已經數一數二,可在牛樹高麵前,如同沒長開的稚兒,不論任何人看見,都會覺得他應該采用防守後攻的策略,避免正麵相碰。


    剛剛他也確實是這樣做的。


    但是,就在牛樹高衝過來的一瞬,肖宗鏡的餘光忽然掃到後方。此時所有人的注意都落在他和牛樹高身上,無人發現薑小乙混了進來,身旁還帶著一個半百老頭。


    電光火石間,她與肖宗鏡視線交匯,不經意地點了點頭,肖宗鏡明白了她的意思——餘英已在她看管的範圍內,他不用有任何顧慮。


    這點頭落在他眼裏,平白使他心中一熱。


    再看眼前鐵塔般的壯漢,酒力一激,肖宗鏡忽然起了莫名的好勝心。他幹脆也不躲了,麵對迎頭衝來的牛樹高,他壓低身型,目光精亮,雙掌一拍,喝了一聲:“來!”


    兩方轟然相撞,誰也沒退半分。他們互相抓住對方的手臂,肖宗鏡體重遠不及牛樹高,重心壓得更低,下肢四平大馬紮得穩如泰山。牛樹高肌肉膨脹,脖筋爆出,呲牙咧嘴,用盡全身力氣,發出“咿咿”的聲音,想要掀起肖宗鏡。


    此時肖宗鏡也不好受,這牛樹高少說也有個三百多斤,而且還不是虛胖的肥肉,正經是練出了一身上好的腱子肉,一雙胳膊猶如鐵鉗,絞得他好不難受。


    青庭幫眾紛紛為牛樹高打氣,呼喝之聲層層疊疊,震耳欲聾。


    肖宗鏡冷哼一聲,雙手變招,抓住了牛樹高的腰身。這腰粗如染缸,抱都抱不住,肖宗鏡牙關一咬,猛然發力!牛樹高頓感身體一輕,竟要被人連根拔起,登時大怒。“做夢!”瞬間沉氣下壓,鈍重千鈞!


    兩人悶聲不響再次較起勁來。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蠻力角逐,肖宗鏡下頜緊繃,一雙小臂肌肉紋理層層疊疊,血管根根分明。而牛樹高更是汗如雨下,麵色坨紅,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周身蒸騰出輕薄的汗氣,仿佛置身三伏酷夏,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圍觀眾人裏,最先回過神的是徐扈,他朝王常捷使了個眼色,王常捷點點頭。


    他們的舉動自然落在薑小乙的眼裏,她明白他們的意思,這種僵持的場麵,最適合偷襲不過了。


    徐扈和王常捷繞到肖宗鏡身後,輕聲拔出武器,徐扈使的是劍,而王常捷用的是單刀,他們手持兵器,悄無聲息靠近肖宗鏡。


    薑小乙瞧著他們慢騰騰往前蹭的步法,心中冷笑,肖宗鏡是什麽修為,就憑你們這兩把刷子,也能偷襲他?


    果然,在他們相距一丈遠之時,肖宗鏡警告道:“站那別動。”


    徐扈和王常捷腳下一頓,沒想到他這麽快就察覺。


    牛樹高看著他們:“我製住他!二位大哥快點動手!機不可失!”


    肖宗鏡忽然笑了,他此時渾身都使著力,笑得不如往日隨和,倒帶了點凶狠之意。


    “機不可失?我倒不知何來之機。我現在鬥力鬥得正過癮,你們若是擾了我的興致,就別怪我動真格的了。”


    徐扈和王常捷的武功都不如牛樹高,聽見肖宗鏡的威脅,不免心中猶豫。


    牛樹高急得大吼:“不用聽他的,有我牽製他,他動都動不了!兩位大哥快動手!別給他騙過去了!”


    徐扈和王常捷被他一催,惡向膽邊生,心說有牛樹高這麽大的力氣製著,這人如何還能攔住他們兄弟的刀劍?若是能順利斬了這條混江龍,對青庭幫來說無疑是一記大功,他們就可以向幫主好好告餘英一狀了。


    想到這,他們再沒猶豫,徐扈大喝一聲,三人也有默契,牛樹高使出全身力氣壓製肖宗鏡,王常捷和徐扈一刀一劍,一劈一刺,襲向肖宗鏡。


    肖宗鏡臉上笑容消失,沉聲道了句:“不知好歹!”牛樹高瞪大眼珠,咬緊牙關,赫然仰首。肖宗鏡武學造詣何等之深,見這起式便知他要用一招頭槌,不禁冷笑,竟也猛提一氣,隨之仰首——


    頭槌對頭槌,硬功對硬功,院內眾人眼瞧這兩人額頭撞到一起,像是編鍾狠狠對砸,隻聽咣的一聲,大夥單聽這動靜,雞皮疙瘩就起了一身。


    牛樹高隻覺腦子嗡的一聲,眼底湧血,瞬間失去了知覺。


    從一開始,肖宗鏡就沒有用任何技法與牛樹高比拚,純粹是出於爭強好勝的玩樂心態,與之硬拚力氣。現下他運起氣功,加固額頂強度,牛樹高當然不是他的對手。牛樹高被他一頭撞暈,身體脫了力,向一旁栽倒。


    刀劍戾風緊逼而來,肖宗鏡轉身迎敵,一招老牛伏背,將身體壓至極低,將將躲過劍尖,刀鋒又隨之而來!


    在場眾人大多覺得肖宗鏡這一手老牛伏背是個混招,他若往後閃身,或許還有生機,可他就地俯身,雖然躲過了迎麵一刺,卻也沒有再騰挪的餘地。眨眼之間,頭頂的單刀和變招的長劍一上一側夾擊而來,就連薑小乙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該不會真是喝多了要陰溝裏翻船吧!


    但緊接著她注意到肖宗鏡手上的一個動作,跳到喉嚨的心又落回原處。


    肖宗鏡摸到身側,抽出寶劍,霎時間銀光四射,雪虐風饕!


    徐扈和王常捷隻感覺眼前一閃,“嚓嚓”兩聲,手上頓輕,然後便是徹骨陰寒撲麵而來。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豐州人,沒見過真正的冬天,這一刻才領教到何為冰山白雪,天封地閉,五髒六腑都像結成冰塊了一樣,痛徹心扉。


    但這感覺稍縱即逝,等徐扈和王常捷回過神,人已不知不覺後退多步,周身寒栗。殘刀斷劍還在微微打顫,切口平滑如鏡。再看肖宗鏡,負手而立,掌中空空,他們視線移到肖宗鏡腰側,看到那裏掛著一把劍。其實他一直佩著劍,隻是這劍外形簡約樸素,又是通體黑色,甚不起眼,他們也就沒當回事。


    肖宗鏡出手之快,讓人連這劍的本來模樣都沒看到。


    他們驚疑不定:“這……!”


    站在門內的餘英瞧著這一幕,不禁搖頭,這些人雖跟他不對付,但說到底還在幫內一起共事,眼見他們被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他也覺得麵上無光。


    其實,就在手下通報混江龍來砸場的時候,他心中就已暗生不祥,後來混江龍闖入後院,一個照麵,他便知又要出事了。可惜……他斜眼瞄了眼身旁這瘦弱夥計。此時薑小乙臉朝院內,正專注地看著場內的角逐。但是餘英知道,自己一舉一動都在其觀察之下。


    他心中一歎,也就認了。


    場內敗下三名堂主,嘍囉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該不該上。餘英衝他們擺擺手,無奈道:“兵器放下,都退下去。”接著又衝肖宗鏡拱手施禮。“好漢息怒,在下餘英,是青庭幫在冀縣的管事,有事咱們裏邊談吧,請。”


    肖宗鏡看他一眼,大踏步走來,步入內堂。餘英把手下盡數秉退,一個不剩,又親自關上了門——最後時刻,他與院中的徐扈相視一眼,徐扈明白他的意思,待門緊閉後,立馬著手向總舵送信。


    堂內,肖宗鏡也不客氣,徑直走到底,端坐於正位,薑小乙則站在他身旁。


    餘英再次向他們施禮:“二位英雄,多有得罪了。”


    肖宗鏡不說話。


    薑小乙:“真講理的話,是我們來得罪你的。”


    餘英忙道:“可千萬別這麽說,手下人不知天高地厚,勞二位大駕了。”


    薑小乙冷冷道:“你少拍馬屁,跟在豐州隻手遮天的青庭幫相比,我們兄弟又算得了什麽?”


    餘英抬手擦了擦額頭,道:“二位英雄莫要出言譏諷了,實是令人汗顏啊。”


    肖宗鏡還是不說話,隻有薑小乙與餘英交涉。


    餘英此人絲毫不會武功,他之所以能得到錢嘯川的賞識,全是因為其心思縝密,善謀善察。他一邊說著話,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薑肖二人,尤其是肖宗鏡,雖未發一言,但他舉手投足間,藏著一股說不出的氣勢,絕不可能是一般的江湖人。


    有此等做派和身手,又在這種敏感時間來到豐州的“生麵孔”,所為何事,餘英心裏多少也有點數。


    他麵上不動,內心迅速思索,考慮著目前應城總舵麵臨的各種麻煩。


    所謂“債多不愁”,有時候局勢越亂,越好梳理,情況越危險,反而越容易尋得生路。


    一番虛與委蛇的對答後,餘英下定決心,緩緩道:“俗話說得好,不是猛龍不過江,不是惡虎不下崗,二位英雄絕不是普通人,來此必有要事。不論何事,咱們都好商量,還請言明吧。”


    第27章 餘爺:小老弟,經營幫派靠的是腦……


    餘英的語氣讓薑小乙頗為驚訝, 她竟從中聽出了坦白和傾訴的意味。


    餘英並不是馬雄飛和牛樹高之流,隻懂比拚武力,薑小乙剛見到他時還有些犯愁, 覺得想從此人嘴裏套出真話恐怕要費一番功夫。


    沒想到他竟是如此態度。


    是否有詐?


    薑小乙行走江湖, 人話鬼話都聽過不少,看餘英這樣子也不像是要下套。


    她靈光一閃, 想到餘英這麽急著攤牌的另一種可能——或許是有些事的後果已經超出了青庭幫可以承受的範圍,他們自己也在想辦法轉移禍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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