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宗鏡:“戰場上冷槍冷箭有很多,你沒有經驗,容易受傷。”


    薑小乙哦了一聲,肖宗鏡看她茫然的臉色,語氣變緩,輕聲道:“此戰馬上就會結束。等我回來,就押韓琌入京審訊。小乙,我總有一種感覺,等我們把韓琌背後的勢力挖出來,除掉之後,大黎就太平了。”


    他的語氣沙啞而平緩,但薑小乙從中聽出了少見的激動。他是打從心底認為,他們離勝利隻差幾步了。


    肖宗鏡看著薑小乙,又道:“待到那時,我一定想辦法幫你把元神找回來,讓你恢複原貌。”


    薑小乙一愣,沒想到肖宗鏡還記著這件事。


    “大人想得未免也太遠了……”


    “不遠。”他抬起頭,望向北方。“一點也不遠,很快了。”


    薑小乙默默看著肖宗鏡被夜風吹拂的側臉,忽然發現他的鬢角不僅隻有一根白發了。他臉頰凹陷,雙眸布滿血絲,嘴唇也有些幹裂。


    最初在齊州相遇,他看起來豐神飄朗,這也沒過去多久,卻像變了個人一樣。


    他並沒有受過幾次外傷,他所經曆的,多是心中的磨難。


    薑小乙看得眼睛一酸,不由伸出手,拉住肖宗鏡的袖子,脫口而出道:“都已經做到這個份上了,我們一定會贏的。大人要再果決一點,殺人時千萬不要手軟,我就在這等你啦。”


    肖宗鏡垂眸,四目相對,片刻後,他低低地嗯了一聲。


    第81章 師父的心思你別猜~


    就這樣, 薑小乙留在了豐州。


    戴王山對於肖宗鏡這樣的安排再滿意不過了,他的想法很簡單——他離戰場越遠越好。


    為了讓戴王山端正態度,明白看守韓琌的重要性, 肖宗鏡臨走前將韓琌的身份告知了他。他甚至還將韓琌與自己師出同門的懷疑也告知了他。


    “他身上有太多的事有待查證了, 萬不能出差錯,人就交給你了。”


    在聽到肖宗鏡的懷疑時, 戴王山腦中千回百轉,最後眼睛一眯,笑道:“請肖大人放心,下官定不辱命。”


    送走了肖宗鏡, 戴王山把薑小乙等人叫來,帶著韓琌一起,移駕應城。他的理由是,偏遠的海港人流繁雜, 不易看守。


    大家心裏都清楚, 他這是準備找個大城池享樂了。


    這是薑小乙第二次來到應城,看著繁亂的長街, 她竟已生出物是人非之感。


    戴王山帶韓琌去了府衙,將他下了大牢, 臨走時將一顆藥丸強行喂入韓琌口中。


    藥丸下肚,韓琌渾身如同萬蟻侵蝕,胸口抽緊, 呼吸困難。


    “……這是什麽?”他艱難道。


    戴王山笑了:“是什麽能告訴你嗎?”他捏了捏韓琌的臉。“小賊, 別想著耍花招。”


    韓琌本就承受著肖宗鏡的閉脈手法,現在又吃了顆毒藥,渾身痛苦難當,他勉強擠出一個苦笑, 道:“我這點花招,在十殿閻羅麵前定是不夠看的……”


    “哈!”戴王山笑道,“你自己知道就好。”他轉身離去,在大牢門口打了個指響,曹寧上前,戴王山淡淡道:“叫幾個機靈的,把人看好了。”


    曹寧:“是。”


    薑小乙在旁問道:“大人給他吃了什麽?”


    戴王山斜眼看她:“你話怎麽如此多?”


    薑小乙驚了,她總共才問了一句吧?!


    她不敢頂嘴,陪笑道:“小的隻是有點好奇……”


    戴王山風涼道:“給他吃的是獄內自製的‘噬心丸’,服下之後,需每三日用一次解藥,一共服用五次,才能徹底解毒,少用一次,都會爛心而亡。”


    “啊?”薑小乙忙道,“他可不能出事啊。”


    “他不起歪心思,自然不會出事。我要走了。”說著,他想到什麽,衝薑小乙微微一笑,“你要不要換身像樣的皮囊,陪爺喝一杯?”


    薑小乙驚道:“不了不了!小的還是留在這裏看著他吧。”


    戴王山:“嗬,隨你。”


    說完,瀟灑離去。


    華燈初上。


    戴王山尋了本城最有名的酒樓,叫了一桌好酒好菜,六七個舞女,月夜笙歌。


    席間,他偶爾一瞥,見曹寧默默立在一旁,似有心事的樣子。


    “想什麽呢?”


    曹寧躬身道:“大人,那韓琌竟然就是重明鳥,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戴王山翹著腿,笑道:“在這樣混亂的世道裏,還有什麽值得驚奇的事呢。”


    “剛剛大人給他吃的隻是普通的麻藥,並不是噬心丸,不會危害性命……”


    “沒錯。”


    曹寧斟酌道:“以往捉到重要犯人,我們下手都會更狠一點……”


    戴王山欣賞著歌舞,無謂道:“你想怎麽狠?”


    “要不先把他給廢了吧,反正押回天京,以他犯下的罪名也是必死無疑了。”曹寧提議道,“大人,我們可以先把他的手腳砍斷,這樣就確保萬無一失了!”


    戴王山轉頭看他,一臉恨鐵不成鋼。


    “我說你這腦袋什麽時候能靈光一點?”


    曹寧怔然:“大人?”


    戴王山:“你沒聽到肖宗鏡走前說什麽了?這韓琌有可能跟他同出一門。”


    “是這麽說了,這也是件奇事,但……”曹寧還是沒太理解。


    戴王山淡淡道:“如果這重明鳥真跟肖宗鏡是師兄弟,將來回京什麽情況還不好說呢。”


    曹寧:“大人是覺得……肖宗鏡有可能放過他?”


    戴王山冷笑一聲。


    “放不放過都無所謂。他放過他,必然要以自身功勞相抵,那麽此次出海的頭功就會落在我的頭上。而且,如果他要將這朝廷要犯留在自己身邊,以後做事必遭掣肘,於我們大大有利。”他把玩著手中的酒杯,思忖著又道:“就算肖宗鏡能夠狠下心來清理門戶,朝堂上的流言蜚語也是擋不住的,將來這就是他身上洗不去的汙點。而且以肖宗鏡的性格,殺掉同門,必然要痛苦一段時日。不管是哪一樣,我都樂見。”說著,他哈哈大笑起來。“總之,此人輪不到我們下手,等著看熱鬧就好了。”


    曹寧恍然大悟,躬身一拜,崇敬道:“大人深思熟慮,小的真是拍馬難及!”


    戴王山指點道:“殺人不是目的,隻是手段。世上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下麵的可以隨時用來練刀,無需多慮。越是上麵的人,越要慎殺,必須要保證利益大於後患,才能動手。”


    曹寧:“小的謹記。”他又問道:“那這個重明鳥,算是上麵的人嗎?”


    戴王山聞言,懶懶一哼,意味深長道:“衝他幹的這些事,可能遠不止‘上麵’這麽簡單……”


    大牢中,陰冷黑暗。


    薑小乙點了一盞燈,抱著膝蓋坐在凳子上。


    在微弱的光線照耀下,隱約能看到牢內蜷縮在一起的韓琌。


    他久久沒動,薑小乙拿起燈靠近牢門。她怕他出事,也怕他使詐,離得遠遠的蹲了下來,問道:“喂!你沒事吧?”


    韓琌動了動,勉強轉過臉,看向她。


    短短幾日,他已經被折磨得脫了相了。


    韓琌似乎張了張嘴,薑小乙沒聽清楚,說道:“我不會過去的,你大聲一點!”


    韓琌做了幾個深呼吸,攢了點力氣。


    “你……你是怎麽認出我的?”


    薑小乙:“我不能告訴你。”


    “你見過我?”他喃喃道,“怎麽可能呢……”


    薑小乙:“你以為自己戴個麵具,就沒人能認出來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夜路走多見到鬼,不是很正常的事?”


    韓琌笑道:“你說得對……你算是個能人,為何跟了肖宗鏡?”


    薑小乙眉頭一皺。


    “你這話什麽意思?我不跟他,難道跟你?”


    “可以啊。”


    “呸!”


    “跟他是沒有出路的。”


    “哈!難道跟你有出路?”薑小乙諷刺道,“麻煩你清醒一點吧,你四下看看,你已經是階下囚了,沒多少陽間的日子好過了!”


    韓琌還是嗬嗬地笑。


    “就算沒有我,也會有另外的人,來做我想做的事。”


    薑小乙微微一頓,還想還嘴,一時沒想出詞來。


    韓琌倒在地上,仰著頭看著她。她手中的燭火照在他的眼睛裏,有一瞬間,讓她想起冀縣的那個夜晚。雖然他現在很虛弱,但他的目光,與當初火光中堅定的視線重合了。


    薑小乙忽然覺得自己在這落井下石沒什麽意思,撇撇嘴,坐回一旁。


    韓琌:“你與他很親近?”


    薑小乙:“你說大人?當然很親近了。”


    靜了片刻,韓琌喃喃問道:“你覺得他是個怎樣的人?”


    薑小乙:“你怎麽對大人如此好奇?”


    韓琌神色幽幽,不知想起了什麽。


    “之前,師父總是念著他……”


    薑小乙坐直身子。


    “師父?你們真的是師兄弟?那大人怎麽不認識你?”


    韓琌:“我是在他走後才入門的,師父處處拿我和他比,處處對我不滿意。他更喜歡師兄,他不想我勝過師兄,也不想我忤逆師兄,我好恨!”


    薑小乙覺得有些好笑,道:“那沒辦法,十根手指還分長短呢,做師父的自然也有偏向。為什麽不討人喜歡,你自己反省去吧。”


    韓琌眼眸微低,含帶著一絲冷意,低聲道:“最後一次見麵時,我問過師父,在他眼中,我和師兄到底有什麽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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