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洛苦笑一下,若是自己還在秋家,說不定還能幫上點忙,可現在呢,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除了擔心和幹瞪眼,他什麽也做不了。


    “聽說了嗎?林盡染好像來上學了!”


    秋洛走在走廊上,耳邊忽然傳來一陣議論聲,他一頓,林盡染來了?


    “快去看熱鬧,他好像被人堵在一樓樓梯間了,哈哈,遭報應了吧?誰讓他平時仗著家裏權勢囂張跋扈!”


    秋洛心裏猛地一沉,扭頭拔腿就跑。


    這種時候,他回來做什麽?還不如呆在家裏安全些!


    ※※※


    “姓林的,你平時不是很拽嗎?誰敢惹你,少不得被你一頓教訓,那些受害者懼怕你的家世不敢反抗,現在你的□□沒了,你以為大家還會怕你嗎?”


    一樓樓梯間,此時已經密密麻麻地圍攏了一大幫人,有高年級還有低年級,有看熱鬧的還有參與圍堵的。


    帶頭的大多都是曾被林盡染落過麵子,或者得罪過他、看不慣他,家世又不如他的,這時終於找等到了一個踩他一腳、狠狠羞辱他的機會。


    就像味道血腥味的蒼蠅一樣,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


    領頭的姓方,從前因為看上的女孩仰慕林盡染,早就看他不爽了,他家裏跟林家算是同行,這頭龐然大物如果倒了,光吸林家的血肉,方家分一杯羹也能賺得盆滿缽滿。


    林盡染被圍在中央,他背著單肩包,背後抵著冰冷的牆壁,臉色陰鬱得沒有半點血色,黑沉的瞳孔仿佛被抽離了所有光線,深不見底的陰暗。


    “他就是殺人犯的兒子嗎?難怪平時看著就滿身戾氣的樣子,動不動就打人。”


    “虧我之前還喜歡他呢,真是瞎了眼!”


    “你們聽過那個流言嗎?上次去遊樂穀,林盡染在鬼屋裏被嚇到,差點把人家扮鬼的工作人員活活打死!好像還桶了對方一刀呢!後來就用錢壓下來了。”


    “這麽恐怖?還是不是人啊!果然是殺人犯的兒子,我看就遺傳了殺人的暴力基因吧。”


    “還不止呢,不久以前,有人看見他在學校裏掐別人的脖子,差點把對方掐死,原因不過是因為對方碰了他一下!”


    “這種人憑什麽呆在我們學校?萬一他發狂殺人怎麽辦?”


    “林盡染,滾出學校!”


    “暴力狂殺人犯去死!”


    無數的口誅筆伐箭雨一樣朝他射過來,惡言惡語如刀入針,無孔不入,綿綿密密,一下一下不斷割刮在他心口。


    他身上仿佛有無數的推手,密密編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要將他活活拖下深淵,憋死在陰冷黑暗、密不透光的深海下。


    林盡染抿緊嘴唇,眯著眼,冷漠地盯著對麵發難的人群,一言不發,臉頰繃得緊緊的,石膏一般又冷又硬。


    這些平時在他麵前屁都不敢放一個小人,如今竟也敢羞辱他!


    在所有人看不見的地方,他插在兜裏的小指輕輕顫抖,胸腔裏仿佛騰起一片充滿恨意的烈焰,在心髒裏灼灼燃燒,在血液裏瘋狂流竄。


    暴怒和憎恨的情緒一旦發芽破土,就開始肆無忌憚,燒得如火如荼,叫囂著泄恨,放縱,報複……甚至,殺人!


    林盡染被自己內心竄起的陰暗念頭,嚇得悚然而驚。


    他有些恍惚地想,或許他們說的是對的,自己大概真的有殺人犯的基因,所以才行事才經常訴諸暴力,時刻都想通過拳頭來發泄心裏的陰霾。


    也許,他真的是一個壞孩子……


    活該沒有朋友,沒有人喜歡他,沒有親人疼愛他……


    也不會,有人向他伸出手,就像七歲那年一樣。


    林盡染藏在兜裏的手緊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為什麽要來這裏,自取其辱……


    他抬頭,死死盯著那些言語攻擊他的人,眼底布滿了暗紅的血絲。


    他丟掉書包,拳頭從兜裏緩緩抽出,唇邊忽而泛起一絲狀若癲狂的冷笑。


    凡是與他對上視線的人,無不感到一陣寒意竄上心頭。


    姓方的領頭被林盡染盯上的一瞬,宛如被一頭窮凶極惡的野獸盯上了,它準備張開獠牙,咬破自己的咽喉。


    林盡染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右手戴上一枚金屬拳套,一步步逼近了對方。


    這一拳下去,隻怕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那人隻覺得渾身手腳發僵,隱隱開始後悔挑這個頭,下意識朝後退了幾步,把自己藏進人群,才勉強感受到一點安全感。


    “林、林盡染,你想幹嘛?我們這麽多同學在這裏,會怕你一個嗎?”


    “你瘋了是不是?你也想跟你父親一樣當殺人犯嗎?”


    林盡染不知被哪個字眼刺激到,呼吸一窒,喘息越來越沉重,排山倒海的壓力逼到極致,神經也繃到極致,隨時都要折斷理智的弦。


    他掄起拳頭,對準那人的臉,在眾人驚恐到極點的眼神裏,即將重重打下去“嘩啦——”


    一陣水聲突如其來,那些參與圍攻林盡染的人,冷不丁被一大桶冷水澆了個透心涼,渾身透濕成了落湯雞。


    眾人下意識開始大叫,騷動在人群裏蔓延。


    “你們這些憨批也好意思指責林盡染?不如回去晃晃你們腦子裏的水,聽見海哭的聲音了嗎?”


    他們猛地抬頭,隻見樓道上一層,一個身穿白色校服的少年,手裏拎著兩個拖地用的鐵桶,倚著欄杆探出上身,指著他們的鼻子,氣喘籲籲地破口大罵:“你們這些陰溝裏的老鼠,林盡染才不是壞人,他比你們所有人都善良!”


    林盡染霍然抬頭,目光怔忪地望著對方。


    心髒像是被什麽握緊,沸騰的血液有一瞬間靜止了,一同靜止的還有周圍那些嘈雜紛亂。


    他抬起的拳頭還停留在半空中,那隻金屬拳套忽然變得無比沉重,壓得他整條胳膊都開始發酸。


    那股酸脹的感覺潮水一樣衝上來,衝擊著他的耳膜,蔓延到他的心口,他的喉嚨,還有鼻尖,灼燙感幾乎溢出了眼眶。


    他的指尖開始發顫,越來越劇烈,他張了張嘴,喉結滑動,嗓子像是被火燒過,啞得一個音節也發不出。


    “嘩啦”又是一桶又髒又冷的拖地水兜頭潑下,淋得樓下眾人尖叫著抱頭鼠竄。


    秋洛單手撐著欄杆,從樓道上層跳下來,落在林盡染身旁,抓起他的手,扭頭就跑。


    他帶著他七彎八拐地跑到教學樓後麵的小花園,那裏有座假山,平時沒有人,是兩人第一次見麵的地方。


    秋洛叉著腰,喘著粗氣,慢慢平複呼吸,時不時往外張望,確定沒人跟著,才鬆了口氣。


    “你怎麽——”


    話音未落,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拽住了他,秋洛被拽得差點沒站穩,緊跟著,一個腦袋抵上了他的頸窩。


    林盡染兩條手臂鐵箍一樣,緊緊擁抱住了他。


    秋洛的後背撞在後麵的假山上,被對方的手墊住,沒有撞痛,某種隱約的顫動隔著衣服從對方身上傳來,頸窩露出的皮膚感到一股濕潤的潮意。


    秋洛詫異地落下視線,剛開口說了一個字:“你……”


    “我沒有!”少年的聲音慌亂中帶著一點淺淺的鼻音,死死埋著頭,仿佛這樣就不會暴露一絲一毫的軟弱。


    秋洛想,他還什麽都沒說呢。


    林盡染平複了很久,才稍微抬起頭,氣息仍有些顫抖,滿是血絲的眼底發紅,猶帶著未退的霧氣。


    他喉結動了動,喉頭哽著一團熱意,卻還竭力保持著聲音的平穩:“秋洛,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嗎?”


    “我是不是,也沒那麽糟糕?”


    秋洛默默凝視著他,片刻,倏爾想起什麽,從兜裏摸出一張皺巴巴的成績單,火急火燎地攤開給他看。


    他指著林盡染排名前一百的名字,衝他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你瞧,第一次考試就這麽厲害。”


    他輕輕抹去林盡染臉頰的淚痕,煞有介事地點評道:“雖然你脾氣怪,個性爛,審美也不咋地,明明中二還老愛裝酷,不過我還是覺得你很好。”


    他頓了頓,肯定道:“一直都很好。”


    “哦對了。”秋洛換了一邊口袋翻找,掏出一隻銀質小哨子,放在他掌心。


    “你不是喜歡聽哨音嗎?我也沒什麽錢,不過這個還是買得起的,送給你,就當你答應我好好考試的獎勵。”


    林盡染低頭看著手裏小巧的哨子,胸腔壓抑的情緒再也抑製不住,喉嚨顫抖哽咽,連帶著氣息和模糊的視線。


    他伏在秋洛肩頭,在十七歲人生最無助一刻,失聲痛哭。


    第34章 09


    為了避免林盡染被更多人找麻煩, 這天下午,秋洛這個循規蹈矩的三好學生,頭一次帶著林盡染翹了課, 背著書包提前回家了。


    方才下過一場連綿的小雨,天空陰轉多雲,街邊的大樹還有零星的雨滴落下。


    秋洛和林盡染兩人踩著積水, 慢慢吞吞往拳擊館的方向走。


    “……事情就是這樣,這幾天家裏一直焦頭爛額,我就沒有來學校。”


    空氣裏彌漫著雨後潮濕的味道, 林盡染輕輕吸了口氣, 低垂的目光掠過腳邊積水,一路反射出秋洛的倒影。


    秋洛皺了皺眉:“出了這麽大的事,你家就沒個人來主持大局嗎?”


    林盡染淡淡笑了笑:“大廈將傾的時候, 更多人會選擇明哲保身,為自己爭取更多利益, 他們當然想主持大局, 所謂大局就是更多的財產, 更多的權力, 而不是承擔風險和責任。”


    “對於家族那些人來說, 談到繼承權問題的時候, 就拿我還沒成年當借口,而談到債權和承擔損失的時候, 就成了‘父債子償’天經地義了。”


    “現在一個個在家裏吵得翻天地覆,我實在是不想回去。”


    秋洛側過臉看他:“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下午在假山後麵發泄過情緒後,林盡染平日裏那股目下無塵的桀驁消散了許多,整個人變得內斂而安靜。


    他抬頭眺望著遠方灰藍色的天空,眉宇凝出一絲愁緒:“我也不知道。”


    秋洛提議道:“那你這幾天住我家吧, 我爸出差去了,最近都不在,有地方給你睡,不過……”


    他又猶豫起來:“我家很小,很舊又很破,跟你家比起來就像總統套房和平民窟的差別。我怕你住不慣……”


    “沒關係,我不在意。”林盡染答應得飛快,生怕他反悔似的,立刻加快了腳步。


    太陽從雲層間露出一弧溫暖的半圓,橘黃的微光點亮了林盡染的眼底。


    他拉著秋洛的手,把他的書包搶過來背在自己肩頭,眉宇舒展:“還等什麽呢?快走啊。”


    回家的路上,兩人路過一間運動鞋專賣店,秋洛眼神瞥過櫥窗裏展示櫃上的一雙限量版紅黑運動鞋。


    恍惚想起來,馬上又到自己生日了,以往每年生日,父親都會送他很多生日禮物,限量版籃球鞋、新西裝、新電腦、新手機、高定機械手表、還有一些罕見的小玩意,有時能把一輛車全部塞滿。


    因為長期忙於工作不能陪伴自己,隻好用禮物來補償。


    秋洛從來沒有責怪過父親,隻要逢年過節能好好吃一頓飯,他也就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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